禦獸園內的風波，隨著皇帝鑾駕的離去和那堆閃瞎人眼的賞賜雖然大部分被林曉曉換成了“種子和破書”）被抬走，總算告一段落。看熱鬧的、吐夠了的、臉被打腫了的眾人，也各懷心思，作鳥獸散。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史詩”餘韻，混合著一種名為“世界觀需要重建”的複雜情緒，久久不散。
    林曉曉揣著皇帝新鮮出爐的口諭實物賞賜後續會送到鎮獸司她的住處），感覺自己走路都帶風——不是嘚瑟，主要是累的，外加精神還有點亢奮。她正琢磨著是立刻回去研究她的“啟動資金”，還是先找個地方把手再洗八百遍的時候，一個低沉冰冷，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林曉曉。”
    簡單的三個字，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像一道無形的冰牆，瞬間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曉曉腳步一頓，心裏咯噔一下。‘來了來了！終極boss的單獨質詢環節！’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臉上因為“知識換資本”計劃成功而過於燦爛的笑容，換上一副自認為）比較謙遜、乖巧的表情，轉過身。
    隻見暮色漸濃的禦獸園中，墨臨淵負手而立，玄色蟒袍幾乎要與漸深的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在遠處宮燈初上的微光映襯下，顯得愈發冷峻，也……愈發好看。隻是那眼神，太過銳利，仿佛能剝開一切偽裝，直抵人心。
    “指揮使大人。”林曉曉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心裏的小鼓敲得咚咚響。‘這是要秋後算賬？怪我手段不雅，驚了聖駕？還是懷疑我別有用心？’
    墨臨淵沒有立刻說話，那雙冰封般的眸子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審視一件極其複雜難解的古物。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為他的沉默而變得凝滯、寒冷。
    就在林曉曉感覺自己的臉快要因為維持“乖巧”表情而抽筋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依舊沒什麽溫度，問出的問題，也簡單直接，如同他下令準備金針和清水時一樣：
    “你師從何人？”
    沒有迂回，沒有寒暄，直擊核心。
    顯然，林曉曉今天展現出的、完全迥異於青嵐國乃至整個馭獸主流認知的醫術手段，以及她那套聽著離譜卻偏偏有效的“歪理邪說”，已經引起了這位鎮獸司最高掌權者最深的探究欲。她這一身本事，絕不可能憑空得來。
    林曉曉心裏瞬間轉過了八百個念頭。說實話？說自己是穿越來的，師從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獸醫學體係？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當成失心瘋或者妖孽抓起來燒掉。編個世外高人的謊話？聽起來更不靠譜，而且以墨臨淵的精明，後續追問起來漏洞百出。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出了決定。
    隻見她臉上那點強裝出來的乖巧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狡黠、坦然和幾分高深莫測的笑容。她甚至還俏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墨臨淵問了一個多麽有趣的問題。
    “回大人，”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清脆，帶著點故弄玄虛的腔調，“民女的師承嘛……說來有些特別。”
    她伸出第一根手指，在空中像模像樣地虛點了一下，語氣鄭重地報出第一個“師門”：
    “一曰，《萬物生理學》。”
    墨臨淵：“……？”
    他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眉頭幾不可查地蹙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萬物生理學》？這是何門何派的修煉典籍？聽名字似乎涉及天地萬物運行之理，但又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不等他細想，林曉曉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繼續用那種介紹絕世秘籍的口吻說道：
    “二曰，《臨床獸醫學大全》。”
    墨臨淵：“……”
    《臨床獸醫學大全》？“臨床”是何意？“大全”聽起來倒是包羅萬象，但這名字依舊古怪，聞所未聞。他博覽群書，熟知各大宗門流派，卻從未聽過這兩部“典籍”。
    林曉曉看著墨臨淵那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但眼神深處明顯掠過一絲茫然和更加濃重探究的神色，心裏樂開了花。‘嘿嘿，懵逼了吧？聽不懂就對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強忍著笑意，繼續一本正經地“補充說明”，實則瘋狂加碼忽悠：
    “除此之外，民女還時常參詳《病理學精要》、《藥理學綜述》、《外科手術基本原則》，偶爾也翻閱《動物行為與心理分析》以作調劑。”她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般報出一連串讓墨臨淵聽得雲裏霧裏、卻又莫名覺得高大上的名詞。
    每多報出一個名字，墨臨淵眼神裏的迷霧就似乎更濃一分。這些名字拆開來每個字都認識，合在一起，卻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它們聽起來不像是什麽修煉功法，也不像是傳統的醫書，倒像是一套自成體係、極其嚴密深奧的……學問？
    林曉曉看著他沉默不語，但周身那股“我必須弄清楚”的氣場卻更加強烈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適時地收住話頭，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個極其無辜又帶著點“學霸的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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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指揮使大人，您問民女師從何人……民女實在是無法說出某位具體的師尊名諱。非要論起來，民女算是師從於這些……嗯，‘書籍’，師從於天地萬物運行之理，師從於每一次對生命本身的觀察與探究。”
    她這番話說得是玄之又玄，既回答了問題，又等於什麽都沒回答，完美地維持了神秘感，還順手給自己套上了一個“格物致知”、“師法自然”的疑似高人光環。
    墨臨淵深邃的目光鎖定在她臉上，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通透。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忠勇的，有奸猾的，有故作高深的，但像林曉曉這樣，手段驚世駭俗，言語跳脫不羈，看似滿嘴歪理卻又邏輯自洽，明明一身是謎卻又能笑得如此理直氣壯、清澈狡黠的……
    絕無僅有。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幾乎要讓林曉曉剛放下去的小心髒又提起來。
    最終，他沒有追問那些“典籍”的具體內容，也沒有質疑她話語的真實性。隻是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複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有疑惑，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名為“興趣”的火苗被悄然點燃。
    “很好。”他薄唇微啟，吐出兩個依舊聽不出情緒的字。
    然後，便不再多言，轉身，玄色衣袍在漸沉的暮色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邁步離去。留下林曉曉一個人站在原地，對著他挺拔如鬆的背影，暗暗鬆了口氣，隨即又得意地翹起了嘴角。
    ‘搞定！’她在心裏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保持神秘，勾起好奇，是引起頂級大佬注意的第一步！林曉曉，幹得漂亮！’
    而此刻，在她亂毛裏憋了許久的小餮，終於忍不住用細小的意念傳音吐槽道：
    “曉曉，你剛才說的那些……《萬物生理學》？是不是就是你之前念叨的，那個什麽‘生物書’上畫的，那些光屁股的小人兒和奇奇怪怪的管子？《臨床獸醫學大全》……聽著怎麽那麽像你那個印著‘寵物健康手冊’、還被本座啃過一角的破本子？你騙人！你唬住那個大冰塊了！”
    林曉曉心情正好，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藏身之處，心裏回道：“小笨蛋，這叫語言的藝術！知識就是力量，不管它來自精裝典籍還是破舊手冊！再說了，我說的有錯嗎？我的知識本來大部分就來自那些‘典籍’！”
    小餮：“……好像有點道理，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不管了，曉曉，我們快去看看到手的種子和典籍吧！說不定裏麵有記載什麽好吃的！”
    林曉曉看著墨臨淵身影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懷裏實則空間裏）那張代表著皇帝承諾的絹帛，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與冰山指揮使的首次單獨對話，成功維持了神秘人設，並且……似乎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
    嗯，開局不錯。
    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腳步輕快地朝著自己在鎮獸司那個偏僻的小院走去。夕陽的餘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那頭亂毛在晚風中恣意飛揚，充滿了無限的活力與可能。
    而已經走遠的墨臨淵，在無人看到的轉角處，腳步微微一頓，回頭望了一眼那個逐漸消失在暮色中的、蹦蹦跳跳的嬌小身影，冰封的眸底，有什麽東西，悄然鬆動。
    《萬物生理學》……《臨床獸醫學大全》……
    林曉曉……
    他默念著這幾個名字，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其微小、幾乎不存在的弧度。
    看來，這沉悶許久的鎮獸司，要因為這個小丫頭的到來，掀起一些不一樣的波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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