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何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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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踏著青石小徑往回走,山澗邊嬉戲的小鳳凰們早已散去,隻餘下幾縷野花的清香飄在夜風裏。她抬手摸了摸發間那朵孩子們送的花,指尖卻觸到一絲異常的溫暖。
花瓣上凝著細碎的光塵,在月光下泛著潔白的光。
你又來找我了?)
她心頭一跳,還未細想,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這麽晚還不回去?”
光塵隨聲散去。
晴回頭,大姐東方暮正站在幾步之外。月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輪廓。她今日未束發,幾縷碎發垂在頸側,襯得膚色愈發冷白。那雙罕見的紫黑色瞳孔在夜色中流轉,如同深潭映月,幽邃得近乎妖異。
晴下意識退後半步,腕間殘留的光塵突然刺痛起來,像是被什麽牽引著,泛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大、大姐……”她攥住手腕,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夢中那位黑甲神明的劍鋒。
暮的目光落在她發間的花上,紫瞳微微一縮,手輕撫著晴的腦袋,作為最小的妹妹,暮格外疼愛她。
晴很享受姐姐的撫慰,看向大姐黑紫色的瞳孔時,晴凝視大姐的瞳孔時,恍惚看見一片星空——與昨夜夢中黑甲神斬碎的穹頂完全相同。那些裂痕深處,隱約有冰藍色的光在流動。
“大姐似乎很喜歡夜裏散步呢?”晴看著眼前的大姐,似乎在月亮下見到她的次數更多。
“也許是因為曾經晝夜失衡的原因吧,白晝滲透進黑夜,一天隻有四個小時的黑夜。”她定了定,深吸了夜的空氣,感受著這股清涼和安靜,“也正是因為那件事,我察覺自己更喜歡黑夜的寧靜。”
“那,後來是怎麽重新平衡的呢?”這種極具奇幻色彩的故事吸引了晴。
“外界的事傳不進來,我不知道,”東方暮看了看眼前的妹妹,突然嚴肅了幾分,“比起那個...”
“大姐是有什麽事嗎?”
二妹最近…暮突然掐滅一縷試圖纏上晴袖口的光塵,總對著日出的方向發呆。她指尖殘留的金色火星飄向東南,在夜空劃出短暫的軌跡。
晴一怔。
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夜空中繁星點點,太陽還要數個小時才能升起。
“小妹。”暮忽然抬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很輕,卻讓晴渾身一僵,“你二姐性子跳脫,容易……被人騙。”
她的指尖冰涼,帶著夜露的濕意,卻莫名讓晴想起夢中那位銀發神明觸碰她時的溫度。
“多看著她點。”暮鬆開手,轉身離去,深靛色的衣擺如夜色流淌,很快融入黑暗。
夜有些冷了。
晨露未曦,晴輕手輕腳推開二姐的房門時,東方舞正對著銅鏡梳發。霞光透過窗欞,將梳妝台上那支陌生的發簪鍍上一層流金——
簪身如琉璃透亮,內裏卻浮動著水紋般的青芒。晴呼吸一滯。
水梧桐木。
這種在月光下才能生長的神木,鳳凰山的土壤根本養不活。
看夠了嗎?鏡中的二姐突然開口,琥珀金瞳裏閃過一絲慌亂。她反手去抓發簪,袖擺帶翻了胭脂盒。
這是...定情信物?晴故意拖長尾音。
東方舞的耳尖瞬間燒得通紅。她突然把發簪拍在晴掌心:摸到第三道紋路。
指尖觸及簪尾的刹那,晴突然看見幻象——
銀發男子背對著她立於雲海之上,白衣翻湧如浪。他手中雪刃輕轉,劍鋒挑起的卻不是殺意,而是一串晶瑩的水梧桐花。
他叫...
不許問名字!二姐奪回發簪,發間本命翎羽無風自燃,就在東南崖那棵枯死的鳳凰木下...每三天日出時...
窗外突然傳來大姐練劍的破風聲。東方舞猛地噤聲,將發簪藏進貼身的暗袋。晴卻注意到,那暗袋上繡著歪歪扭扭的烈日紋——與她夢中銀發神衣角的圖騰一模一樣,而這幾天她身邊的光塵,和那男子身邊的光塵,一模一樣。
枯死的鳳凰木下,東方舞指尖繞著發尾,鎏金鳳釵的鈴鐺隨著她不安分的動作叮當作響。
“所以,你們神族真的不會老?”她往前湊了湊,琥珀金瞳裏盛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林易風倚坐在樹幹旁,銀發垂落肩頭,青衫被山風拂動,神色卻靜得像一泓深潭。他指尖輕點,枯木裂縫間忽然綻出一朵水梧桐花,花瓣晶瑩如雪。
“神族並非不死,隻是原能循環不息。”他嗓音低緩,像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十四位主神裁決要務,其餘眾神可提諫言,但……”
“但什麽?”東方舞追問,身子幾乎要傾過去。
易風抬眸,目光越過她肩頭,望向遠處山巒。
“但有些事,連神也無法更改。”
東方舞正想再問,胸口本命翎羽突然灼燙——大姐的劍氣逼近了。她猛地站起身,發間鈴鐺亂響。
“下次再聊!”她匆匆丟下這句,轉身跑出幾步,突然回頭喊:下次帶你去見小妹!她肯定喜歡你的故事——
林易風原本垂落的袖口忽然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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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探入懷中,抽出一件疊得極整齊的玄色長袍——衣襟處繡著永夜劍閣的星紋,袖口內卻用銀線補了半輪烈日。
他摩挲著袍角一道陳年劍痕,有些黑夜,本就是白晝親手縫製的。
太陽開始貼近山腳,又到了夕陽西下的時間。
晴撥開灌木時,暮色正染透層林。
她本是為了采藥,卻在溪畔見到一道修長的背影——銀發如霜,青衫落拓,手中長劍斜指溪水,劍鋒截住最後一縷夕照,仿佛將暮光也凝成了實體。
這身影……)
發間的翎羽突然發燙,像被無形的火苗舔舐。晴下意識按住心口,那裏跳得厲害。
——鳳凰動情時,本命翎羽會灼燒。
“你……”她攥緊裙角,聲音比想象中更輕,“我們……見過嗎?”
銀發男子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首,露出半張被暮光描摹的輪廓。
“或許吧。”他答得模糊,指尖在劍柄上一叩,溪水突然倒映出漫天星鬥——可此刻天還未黑。
晴怔住,本能地向前一步。
易風微微一愣,隨後轉身,眸中星河微漾。他看著她,輕輕點頭。
他拿著一把日尖藤,看著晴問道:“你是在找這個嘛?”
此時,光塵再次飄了出來,不過這次,他們飄向了易風,在他身邊漂浮,將林易風的麵孔點亮,就像螢火蟲一樣。
此刻的他,宛如夢中,將她摟在懷中的神明,他的眼睛中也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喜悅感,或許這是錯覺,但是她內心的跳動,絕不是虛妄。
東方晴望著他,忽然想起鳳凰古卷裏的傳說——青鸞之愛,終生不渝,對鏡尋愛,泣血不得。
此刻的林易風站在暮色裏,銀白發染著晚霞,白衣映著流水,恍若另一隻青鸞。他的眼神太深,像是透過她在看著某個遙遠的影子,又像是鏡中倒映的虛像終於掙脫了冰冷的鏡麵,化作有血有肉的存在。
她本該害怕這樣莫測的注視,可翎羽下的血脈卻在發燙。恍惚間竟覺得,青鸞對鏡哀鳴的傳說或許錯了——鏡中倒影未必是虛妄,或許正是跨越千年的另一個自己,隔著光陰與命運,在此刻終於相認。
東方晴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清冷如霜,卻又溫柔似水,像是將整片星空都藏在了眼底。銀白色的長發半束,幾縷碎發垂落肩頭,被風輕輕撩起時,仿佛連空氣都染上了雪鬆的氣息。
晴恍惚間想起剛才對方的問話,得盡快回話才不算失了禮數:“謝謝,那是我在找的,請問你是青鸞嗎?”
易風一愣,很快臉上變得更加柔和:“是的,你看。”
林易風從懷中取出一枚白玉。
玉色溫潤,如凝月光,其上精雕細琢著一隻展翅鳳凰,羽翼紋理纖毫畢現,尾翎處甚至透出淡淡的血色沁紋——那是鳳凰真血浸染才會有的痕跡。
“這是,涅盤後翎羽化成的玉?”晴聽母親提起過,鳳凰一族擁有涅盤重生的能力,在她們重生後,翎羽中的願望若是被達成便會化作一塊玉,正是這模樣,但是涅盤在鳳凰一族中尚且還是傳說,居然真的存在嗎?
“是的,它的願望已經達成了。”林易風的聲音很輕,銀白色的睫毛垂落,掩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他將玉遞給晴。
東方晴的指尖懸在半空,微微發顫。
她本該懷疑的。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突然聲稱自己是鳳凰,這本該是天方夜譚。可當那枚白玉落入掌心時,某種源自血脈的共鳴驟然蘇醒。玉是涼的,卻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流動,觸碰到肌膚的刹那,她甚至聽見了一聲清越的鳳鳴——像是沉睡的記憶被輕輕叩響。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場景,在一個應該被稱為家的地方,她拖著那個玉,單手遞給眼前之人,但是那樣的既視感轉瞬即逝。
“這是,屬於我的玉?”晴一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能在其中感受到自己的血脈。
易風什麽也沒說,於他而言,這個謊言被戳破才是他想看到的。
“抱歉,失禮了,還給你。”晴意識到自己在拿著人家的東西說是自己的,她沒見過這塊玉,從未見過,但是,那個血脈的鼓動太過於真實,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命?
“自己一隻鳳凰,要多加小心,周圍可不是一直那麽安全的。”易風望向四周 ,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如同利刃,刺破了所有想來犯之物的野心。
“請問你的名字是?”
“林易風,你呢?”即使易風知道她的名字,也是要再問一次。
“晴,東方晴。易風,你知道熾凰草的位置嗎?”晴直奔主題,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易風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
“附近暫時沒有,明日的午時便會長出來一株,就在此地。”易風指了指自己腳下,“百年發芽,一刻長成,這就是熾凰草。”
“那,明天你還在嗎?”晴身上的翎羽已經燙的不得了了,但是她還是小心翼翼問出了這句。
“在,一直在。”易風寵溺地看著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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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天見,再不回去,二姐該擔心了。”天色開始暗淡下來,雖說采藥筐裏沒有多少日尖藤,但是,如果明天的熾凰草長出來,這些也就再也不需要了。
易風目送她離去後,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樣,跪在地上,喃喃道:“原來克製欲望這麽困難,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了,蕭寒夜。”
他多次想不顧一切去抱住佳人,但是此刻的他連這種權利都不存在,他隻能恪守那些誓言,直到真正的明日到來。
晴回到自己的屋內很快就睡下了,她也在期待明日的到來。
正午的太陽懸在頭頂,將山林烤得發燙。東方晴踩著枯枝落葉,來到與林易風約定的溪澗邊。
溪水依舊清澈,倒映著碧藍的天,卻不見那抹熟悉的白衣。她四下張望,忽然瞥見對岸岩石縫隙間,一株赤紅如火的靈草在微風中搖曳——熾凰草,正是母親最需要的藥引。
她的心跳驟然加快,剛要邁步,卻又停住。
但是僅僅前進幾步,便覺得幾分不對。
林易風說過會在這裏等她。他失約了嗎?
她眯起眼,目光掠過溪水、樹叢、岩石……忽然,遠處一棵古樹的枝頭上,銀白的光芒一閃而過。
是易風!
他正倚在樹梢,閉目小憩,長發垂落,在風中輕輕晃動,仿佛一幅靜謐的畫。
東方晴的唇角不自覺揚起,竟忘了熾凰草,轉身朝他的方向走去。
“易風。”她喚他。
然而,就在她踏入林易風所在的那片樹蔭時——
“哢嗒。”
腳下傳來機關觸動的輕響。
她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地麵驟然亮起繁複的青色符文,地麵突然凹陷,出現了一個筆直的大坑,使她下墜。
陷阱?!
林易風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正靜靜注視著她。他的眼神複雜難辨,似是愧疚,又似是解脫。
“為何要騙我呢?”晴眼裏的淚水奪眶而出,意識也逐漸模糊。
易風此刻好像真的明白了,蕭寒夜與他所說的,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
東方舞趕到時,林易風正抱著昏迷的東方晴站在溪畔。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林易風——銀發淩亂地垂落,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卻將懷中的妹妹護得極穩,仿佛稍一鬆懈,她就會如流沙般消散。
“放下她,易風,我和你走。”東方舞知道他是誰,她知道自己所愛之人是什麽樣的存在,易風是這天上天下為數不多的初代神,屬於概念神的係列,揮出腰間的劍或者匕首,於情於理她都做不到。
“你明知道我不會。”易風望向她的眼神裏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東方舞還是頭次見到神會露出這種表情。
“就為了一個死去的...”
“你知道!你知道的,這會讓我生氣。”易風打斷道,罕見的臉上出現了慍色。
“但你不必被困在那個峽穀,無論是誰,都不可以帶著他人的心逝去。”東方舞一步一步走向易風,臉上是不可動搖的堅決。
“夠了,看見邊上的籃子了嗎?帶著它去醫治你大姐和母親吧,我們定下的誓言我必須實現。”此時東方舞的腳邊放著一個籃子,裏麵擺滿了藥材,熾凰草,燭龍淚,雙生琉璃果,這些藥材都是相當罕見且富有藥效的靈藥。
“你知道我無法接受。”她的胸口在痛。
“我知道,因為我如今也還不能接受,我向你保證,她會健健康康的回來,總有一天。”
“什麽時候?”
“鳳凰不再受囚於虛假之天,這個結界不該限製你們飛行的高度。”言罷,易風轉過頭去,禦劍於空中。
“你知道我不能!”東方舞拔出了腰間的匕首,上麵的風力開始暴走起來。
“你不會動手的,我知道,一切結束,我會親自來領罰。”易風頭也不回,禦劍而去。
而東方舞望著他的背影,幾度用力,都沒能讓手中的風刃飛出,當易風徹底離開,她也癱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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