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鏡中鬼影與永夜之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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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神殿深處,那片瑰麗而分裂的星空穹頂之下,時間仿佛凝固。一半是流動不息、孕育生機的星雲,另一半是永恒固定、昭示宿命的星宿圖譜。光與暗在此交匯,生與死在此低語。
而此刻,站在這片星空下的“東方霞”,或者說,占據著東方霞形貌、記憶與部分靈魂碎片的某種存在,正經曆著比這神殿本身更分裂、更殘酷的崩塌。
“不!我不是!我不是它!”
她——或者說“她”——死死盯著麵前那麵映出“自己”容顏的古老銀鏡。鏡中的女子,有著與東方霞一般無二的精致眉眼,此刻卻因極致的痛苦與恐懼而扭曲。手指深深摳進華麗的鏡框,堅硬的玉石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密的碎裂聲。
“我是東方霞!我是鳳凰族的血脈!我不是那肮髒、虛無的怪物!” 她嘶吼著,猛地將鏡子狠狠摜向一旁的牆壁!
“嘩啦——!”
銀鏡粉碎,萬千碎片如淚雨般濺落,每一片都倒映出她崩潰的臉龐。她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幾乎要掐進太陽穴,仿佛要將某個侵入她意識深處的東西硬生生挖出去。
“滾出去!從我的身體裏!從我的記憶裏!滾!”
然而,當她顫抖著鬆開手,目光落在自己掌心時,最後的僥幸也灰飛煙滅。
那不是鳳凰熾熱鮮紅的血。
而是一種粘稠、冰冷、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純粹的漆黑。這黑色液體正從她皮膚下緩慢滲出,帶著某種不屬於生命的、空洞的寒意。
虛空之血。
“不……不……不可能……” 她踉蹌後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發抖,“這不是真的……是夢……一定是噩夢……虛空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模仿得這麽像?連我的心痛……連我對他的……都一模一樣?”
她將臉深深埋入膝蓋,發出壓抑的、如同幼獸般的嗚咽。屬於“東方霞”的記憶、情感、眷戀,與屬於“虛空”的本質、指令、空洞,在她靈魂深處瘋狂撕扯,幾乎要將這具精致的軀殼和其中混亂的意識一同撕裂。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她感知到了。
不是用眼睛看,而是某種更深層、更直接的共鳴。就在這神殿之下,那片被封印的、屬於蕭寒夜的永夜星空領域中,那個男人正在“看”著她。盡管隔著封印,盡管他理論上不可能“看”到這裏的景象,但她就是知道。他那道目光,沉重、銳利、仿佛帶著亙古寒夜的重量,穿透了一切阻隔,落在了她——這個不倫不類的存在——身上。
腳步,不受控製地邁出。
她披散著長發,赤著雙腳,如同夢遊般,一步步走下神殿深處的水晶階梯,走向那片被龐大而複雜的星光符印牢牢封鎖的區域。符印之下,並非實地,而是一片緩緩旋轉、吞噬一切光線的微型宇宙——永夜領域。蕭寒夜,便獨自囚禁在這片永恒的星空裏。
今日,他沒有如往常般靜坐冥想。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立在流轉的星輝中央,身姿挺拔如孤鬆,黑色的長發與衣袂在無形的能量流中微微拂動。他的目光,穿越封印的流光,精準地“落”在了踉蹌走來的“她”身上。
“你終於……” 蕭寒夜的聲音響起,在這空曠的封印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不裝了?”
這句話,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狠狠刺入“東方霞”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偽裝?她多麽希望這隻是一場惡劣的偽裝!淚水瞬間決堤,在她沾著黑色汙跡的臉頰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我……是虛空……” 她開口,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完全無法作偽的哭腔。這哭泣的姿態,眉眼間那份絕望與哀慟,與記憶深處那個總會因犯錯或委屈而躲起來偷偷哭泣的少女重合得嚴絲合縫。
就連蕭寒夜那冰封萬載的心湖,似乎也因這過於真實的淚水,微微波動了一瞬。
“為什麽是現在?”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遭的星辰隨之明滅,語氣是壓抑到極致的平靜,卻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你們虛空,蟄伏模仿,處心積慮,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永夜領域的核心秘術? 還是……別的?”
“東方霞”沒有回答,或者說,她無法用語言回答。她隻是顫抖著,用那雙淚眼朦朧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翻湧著無盡的愛戀、愧疚、痛苦與哀求。然後,她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抬起了手中那柄散發著幽暗星輝的長劍——永夜劍。
這柄本該屬於蕭寒夜、不知何時落入她手的佩劍,被她笨拙地、卻異常堅定地雙手握住,劍尖顫抖著,遙遙指向封印中心——指向他。
這個動作,充滿了荒謬與悲涼。一個哭泣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虛空模仿體”,用著他曾經的佩劍,指著他。
蕭寒夜眼底最後一絲微弱的波動徹底凍結,化為深不見底的寒潭。他不再詢問。
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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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速度太快,而是仿佛融入了這片永夜星空本身,又從“東方霞”麵前最近的一顆星辰陰影中踏出!整個過程無聲無息,超越了空間的常理,正是永夜領域莫測威能的一絲體現。
“東方霞”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隻覺掌心一空,一陣冰冷刺骨的觸感掠過手腕。等她反應過來,永夜劍已然易主,穩穩握在了蕭寒夜的手中。而冰涼的劍鋒,正精準地貼在她纖細脆弱的脖頸動脈處,再進一分,便可讓她身首異處。
劍鋒傳來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淚水流得更凶。但她沒有躲。甚至,她微微仰起了頭,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毛上沾著淚珠,輕輕顫動。那是一種引頸就戮、放棄一切掙紮的姿態。
她在等待。等待劍鋒切開喉嚨,等待這荒誕而痛苦的一切終結。
然而,預想中的刺痛與冰冷並未到來。
蕭寒夜的劍,停住了。停得穩如磐石,精準得令人發指,劍刃緊貼肌膚,卻未傷其分毫。唯有那凜冽的殺意與刺骨的寒意,透過皮膚,直抵靈魂。
“告訴我,” 蕭寒夜的聲音低啞下來,帶著一種近乎磨砂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從冰川深處擠出,“東方霞,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說出真相,我允你……一個沒有痛苦的終結。”
這是他最大的仁慈,也是對“霞”這個形象,最後的、殘忍的溫柔。
“東方霞”睜開了淚眼,透過朦朧的水光,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她魂牽夢繞又愧對萬分的容顏。她用力搖頭,淚水隨著動作飛濺,混合著嘴角再次滲出的、不祥的黑色絲線。
“你還不明白嗎?” 她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東方霞死了……我死了……真的死了……就算其他鳳凰可以依靠涅盤重生……我也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
“把話說清楚!” 蕭寒夜眼底的冰層驟然裂開,洶湧的殺意與更深沉的困惑如火山般噴發!手腕微動,劍鋒在她頸側壓出一道細微的紅痕。
“殺了我吧……” 她不答,隻是反複地、絕望地哀求,仿佛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唯一的解脫,“求求你……殺了我……別再執著於一個已死之人了……是我……死了啊……”
“鏘啷——!”
一聲清脆的、仿佛什麽東西在靈魂深處斷裂的鳴響。
永夜劍,那柄伴隨他征戰星海、囚禁永夜的神兵,竟從蕭寒夜的手中滑脫,墜落在腳下冰冷的、仿佛由星光凝結的地麵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他鬆開了劍。
然後,在“東方霞”驚愕的目光中,蕭寒夜一步上前,雙手猛地攥住了她身上那件殘破的、沾著黑痕的羽衣前襟!巨大的力量幾乎將她提離地麵,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如果她還有心跳的話。
“把話給我說清楚!!!”
蕭寒夜低吼出聲,那聲音不再冰冷,而是充滿了壓抑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暴怒、痛苦、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搖搖欲墜的恐慌。他那雙總是倒映著無盡夜空的眼眸,此刻燃燒著駭人的光,死死鎖住她淚水漣漣的臉。
“是你!是你們!是這該死的‘虛空’!是頂著這張臉的鬼東西!!一遍又一遍地讓我想起她!勾起那些該死的記憶!現在,你想一死了之?把這一切糊塗賬帶進墳墓?!” 他搖晃著她,力道之大讓她幾乎暈厥,“給我負起責任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是怎麽死的?!你又是什麽東西?!說啊!!!”
最後的質問,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在這永恒的星空下回蕩,帶著毀天滅地的悲憤與不甘。
“東方霞”被他搖晃得說不出話,隻是哭,無聲地、劇烈地哭泣,淚水混合著黑色的痕跡,在那張與霞一模一樣的臉上縱橫交錯,狼狽不堪,卻又淒美得令人心碎。
看著這張臉,看著她此刻哭泣的模樣,蕭寒夜狂怒的眼神深處,某根緊繃了萬年的弦,驟然斷裂。
一些早已沉入時光淤泥深處的畫麵,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會因為修煉太苦偷偷掉眼淚、會因為他的誇獎而臉紅、犯錯後會揪著他衣角小聲認錯喊他“寒夜哥哥”的少女……她哭起來,也是這般模樣,無聲,卻讓天地都為之黯然。
緊攥著羽衣的手,不知不覺鬆了些力道。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猙獰而痛苦的臉,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暴怒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更深的、冰冷的茫然與……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祈求。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鬆開了手,任由她虛脫般後退半步,依靠著冰冷的封印壁壘才勉強站穩。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她壓抑的抽泣聲,細微而清晰。
良久,蕭寒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駭人的光芒已然褪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與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占據了他摯愛容顏、攪動他心湖、帶來無盡痛苦與謎團的存在,用一種近乎歎息的、低啞到極點的聲音,輕輕吐出了那個塵封了太久、帶著鐵鏽與血腥味的、獨屬於兩人之間的昵稱: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補上了那個能擊穿一切心防的稱呼:
“……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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