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老李哼著小曲來到靈獸園。
    遠遠就看見王鐵柱那魁梧的身影蹲在小屋前，正把一條血淋淋的鹿腿“撲通“一聲扔進簡易搭建的大鍋裏。
    水花濺起老高，有幾滴還掛在了王鐵柱濃密的眉毛上。
    “老...老李！“王鐵柱咧開大嘴，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大牙，“吃...吃肉！“
    老李瞅了眼鍋裏翻滾的鹿腿，連鹽都沒放，血沫子飄了一層。
    他強忍著反胃笑道：“傻柱兒！老李是你能叫的嗎？叫爺爺！你這是弄啥嘞？怎麽不去食堂吃飯？“
    “不...不喜歡我。“王鐵柱低下頭，粗壯的手指絞在一起。
    老李眉頭一皺：“誰他娘的不喜歡你？管別人做什麽！明兒中午下工你帶著羊奶去食堂門口等我，我帶你上食堂吃飯！“
    王鐵柱先是眼睛一亮，隨即又拚命搖頭：“不...不許去。“
    “誰不許？“老李聲音陡然提高。
    “好...好多人...“王鐵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老李也不再追問，心裏卻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帶他去會會那些“好多人“。
    兩人來到破風犬的籠子前，老李滿意地點點頭——籠子幹淨得都能住人，連根狗毛都沒有。這傻大個兒雖然腦子不靈光，做事卻認真得讓人心疼。
    破風犬見到老李，尾巴搖得像個小風車。老李鑽進籠子檢查傷勢，發現傷口已經結痂，骨頭也接得不錯。他一邊換藥一邊念叨：“鐵柱啊，不光收拾狗窩，你那豬圈也得打掃打掃...“
    王鐵柱憨憨地點頭，活像隻聽話的大狗熊。
    治療完畢，老李哼著歌往回走。夜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突然，他後頸一涼，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他娘的，還沒完了！“老李猛地轉身，樹林裏空無一人。他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該不會是鬼吧？“
    想到這裏，老李清了清嗓子，擺出個自認為很專業的姿勢：“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他學著港片裏林正英的樣子，手指掐訣，腳踏七星步，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摔個狗吃屎。
    “咳咳，重來重來...“老李整了整衣領，開始跳大神：“鬼魂在上，在下李衛國，要是有冤屈，盡管托夢！要是想搗蛋...“他突然從褲襠裏掏出一把桃木劍——其實是剛才隨手撿的樹枝，“別怪老子收了你！“
    月光下，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穿著雜役服，手舞足蹈地跳著自創的驅鬼舞，活像隻喝醉的老猴子。
    跳到興起，他還來了個後空翻——當然沒翻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喲我的老腰...“老李齜牙咧嘴地爬起來，突然聽到風中傳來一聲輕笑。
    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但轉念一想：“老子當過兵的人，還能怕鬼？“
    於是他一挺胸膛，氣沉丹田：“社會主義萬歲！毛主席萬歲！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喊完覺得還不夠，又補了句：“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
    昂首挺胸走出一段路，老李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笑。
    他猛地回頭，月光下的樹影婆娑，哪有什麽鬼影？
    “奇了怪了...“老李撓撓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與此同時，青霄宗紫薇殿內燈火通明。
    這座巍峨的宮殿通體由靈石砌成，地麵上刻著繁複的陣法圖案，九百九十九個陣眼裏堆滿了極品靈石，散發著濃鬱到令人窒息的靈氣。
    殿頂懸浮著一龍一鳳的雕像，龍鱗鳳羽栩栩如生，眼睛是用罕見的星輝寶石鑲嵌而成，在靈氣的滋養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九位青霄宗的長老圍坐在陣法中央，為首的正是宗主淩霄子。突然，陣法中央傳來一聲輕笑。
    “老祖？“淩霄子試探著喚道。
    沒有回應。
    過了許久，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老夫尋得一絲機緣，需閉關參悟。宗門事務，爾等自行決斷。“
    淩霄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還是恭敬應道：“謹遵老祖法旨。“
    待那氣息完全消失後，九位長老才長舒一口氣。一位白眉長老憂心忡忡道：“老祖壽元將盡，此次若不能突破...“
    “慎言！“淩霄子厲聲打斷，但眉宇間的憂慮卻怎麽也化不開。
    月光如水，透過紙窗灑在青霄宗雜役宿舍的泥地上。
    李破天雙手撐地，汗珠順著下巴滴落，在幹燥的泥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少年咬著牙，手臂顫抖得像風中的蘆葦，卻仍倔強地保持著標準的俯臥撐姿勢。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老李踩著月光走進來，灰白的雜役服上沾著幾根草屑。他眯起眼睛，借著油燈的光亮看清了地上的汗漬，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報告教官爺爺！“李破天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盡管雙腿還在發抖，卻挺直腰板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今晚完成俯臥撐一百個，深蹲五十個，還有...還有那個叫啥來著？哦對，波比跳一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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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噗嗤笑出聲，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少年亂糟糟的頭發：“臭小子，真不賴！“
    他從懷裏掏出塊粗布手帕，輕輕擦去李破天額頭的汗水，“不錯，比昨天多做了二十個俯臥撐。真是一天一個樣兒！天天都是好樣的！“
    李破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汗水浸透的麻布衣領已經磨出了毛邊：“爺爺，我現在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您怎麽老誇我啊？“
    少年低頭盯著自己磨出繭子的手掌，“我聽別人說，雜靈根就是廢柴，練死了也趕不上人家單靈根隨便修煉...爺爺，要是我最後，成不了氣候，你會不會失望啊……“
    “放他娘的狗屁！“老李突然拔高的嗓門嚇得窗台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
    老李想起當年帶新兵連時，有個城裏來的大學生兵，剛開始五公裏都跑不完，被全連的人笑話是個娘娘腔，是軟蛋，後來卻憑借頑強的毅力和堅定的執行力，也成了偵察連的尖子。
    老李把手背在身後，開始給李破天樹立信心：“老子當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孩子，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啊！是，我們必須承認，在現階段，我們的起點，是比別人慢，我們的資質，是比別人差！這些我們都認！但是資質差不代表不能改變！知道種地為啥要輪作不？一塊地老種同種莊稼，再肥的地也得廢！人跟地一個理兒！“
    李破天眨巴著眼睛，滿臉困惑。
    “就是說...“老李撓撓絡腮胡，“你現在是塊薄田，但隻要肯下功夫施肥輪作，照樣能長出好莊稼！“說著便彎下身往床底摸，“喏，爺爺啊，已經把你的第一把肥準備好了！“
    老李往床下一掏，變戲法似的摸出兩個小木盒，聲音柔得像換了個人：“認得這是啥不？“
    李破天搖搖頭。
    老李“哢噠“打開盒子，頓時滿屋清香。左邊那顆青瑩瑩的像雨後的山，右邊那顆鐵鏽色，表麵坑坑窪窪像老樹皮。
    檀木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清冽的藥香彌漫開來。李破天抽了抽鼻子，隻覺得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連手指尖都熱乎乎的。
    “這叫補氣丹，是靈獸園的王鐵柱給爺爺的。“老李指著青色丹藥，“吃下去能瞬間讓靈氣充滿全身。“又戳戳那顆醜的，“這是淬體丹的半成品。“
    李破天瞪大眼睛：“這、這些是仙丹吧？“
    “仙個屁！這才哪到哪！“老李笑罵，“等你能撂倒兩頭牛的時候，咱們再配上固體丹...“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三丹齊下，管他什麽雜靈根，爺爺給你洗出個通天大道來！“
    少年瞪圓的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真的？那我能選靈根嗎？我想要和爺爺一樣的金木雙靈根！“
    “急啥，到時候咱們挑個最厲害的！“老李大笑著看李破天。
    少年眼睛亮得像兩盞小燈籠，突然蹦起來要抱老李，結果“哎喲“一聲閃了腰。老李哈哈大笑，順手把小子拎到床上：“先定個小目標——明天俯臥撐做到一百二！“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老李也把這孩子琢磨透了，心思重，負擔大。雖然兩人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個被火燒毀的村莊，但是這爺倆心裏都很明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壓在李破天身上的擔子，滅族之仇、最次等的靈根，哪一個都足以壓垮信念不堅定的成年人，更何況是個孩子。
    “破天，你記住，爺爺誇你不是因為你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你肯拚命。“
    油燈的火焰劈啪炸開一朵燈花，老李的影子在土牆上晃動著，像棵曆經風霜卻依然挺拔的老鬆：“就算最後你還是雜靈根，隻要你每天醒來都比昨天強那麽一點兒，爺爺就為你驕傲。“
    李破天的眼眶突然紅了：“爺爺，我現在就是害怕失敗……“
    老李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拍了拍李破天的肩膀。
    對失敗的恐懼是人之常情，但是能克服恐懼，才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
    這一步，必須由李破天自己來走，誰都不能代替他。
    將李破天哄睡後，老李檢查完水培靈植的長勢，又去門外看了眼正在發酵的有機肥。
    回來時李破天一轉身，短了半截的褲腿正好露出腳踝上綁沙袋留下的淤青。
    老李躺在床上，輕手輕腳給他蓋好被子，心裏盤算著下次進城給孩子買身新衣服。
    子時三刻，一道白影悄無聲息地飄進雜役宿舍。
    月光透過窗欞，照出來人垂至腰際的雪白長須——正是清霄宗老祖淩霄真人。
    “呼——哧——呼——哧——“
    老李的鼾聲震天響，床板隨著他的呼吸有節奏地嘎吱作響。
    老祖撚著胡須，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不由得老臉一紅。
    “老夫堂堂清霄宗老祖，竟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他自嘲地搖搖頭。
    老祖撚著胡須，目光落在牆角那幾個水培靈植的木盆上，頓時眼睛瞪得溜圓。
    “水中也能種靈植？奇哉怪也！“老祖蹲在木盆前，手指輕輕撥弄浮板上的嫩芽，“水生木，原來五行力量是如此的深奧！這老頭...“他突然自嘲地搖搖頭，“老夫自以為參透天地至理，原來不過是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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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板突然“嘎吱“一聲巨響，老祖心頭一跳，本能地閃到梁上。他活了千餘載，何曾這般鬼鬼祟祟過？但轉念一想，自己壽元將盡，若這老雜役真有突破機緣...
    隻見老李隻是翻了個身，嘴裏嘟囔著：“全體上刺刀...“
    “怪人。“老祖飄然落地，注意力又被屋裏的家具吸引。那些木架不用鐵釘不施法術，幾根木棍交叉綁紮竟穩如泰山。最妙的是那個多層置物架，層層錯落有致，比修仙界那些華而不實的法寶架實用多了。
    老祖來到床前，手指剛碰到李破天的額頭就縮了回來：“雜靈根...“他望著熟睡的少年，眼中泛起憐憫，“修仙界人人向往長生，卻不知飛蛾撲火者十之八九啊。“
    當探查到老李時，老祖的白眉猛地一跳：“金木雙靈根？這老兒...“他忽然想起昨日神識所見——天道恩寵竟落在一個雜役身上，當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記憶如潮水湧來。昨日他在紫薇殿閉關，壽元將盡的壓迫感讓他心煩意亂。神識外放時，感應到天道降福，神識鎖定到這個老頭，觀察了一天，直到這老頭在靈獸園給一受傷靈獸治病。
    當這老雜役口中那句震徹雲霄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喊出時，竟讓他三百年來毫無動靜的瓶頸鬆動了！
    “莫非...“老祖撚斷一根胡須，突然聞到淡淡蛋香。
    灶台上擺著一顆靈雞蛋，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老祖咽了口唾沫。自從三百年前辟穀，他早忘了人間煙火味。但此刻，那顆雞蛋仿佛在向他招手...
    “就嚐一口...“老祖攝來一顆蛋，指尖一劃，蛋殼整整齊齊分成兩半。蛋白晶瑩如玉，蛋黃燦若朝陽。他一口吞下，頓時瞪圓了眼睛——這味道！分明是普通的靈雞蛋，卻讓他想起千年前母親煮的長壽麵。
    “寅時三刻！該晨練了！“李破天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差點撞到蹲在床前的老祖。不過老祖早已化作清風消散，隻留下微微晃動的門簾。
    “咦？我昨晚明明隻吃了三個雞蛋，還剩下兩個，怎麽沒了？“李破天揉著眼睛數了三遍。
    老李打著哈欠過來，突然僵在原地——水培靈植一夜之間長高了兩寸！嫩葉上還沾著些亮晶晶的碎片...
    “爺爺，這...“
    “見鬼了！“老李撚起一片蛋殼，燈光透過碎片在他掌心投下七彩光斑，“難不成真有田螺姑娘？“
    與此同時，紫薇殿頂的老祖正盯著掌心出神。那顆雞蛋的溫暖還留在指尖，更奇怪的是，識海中那道天塹般的瓶頸，竟然出現了第三道裂縫...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老祖喃喃自語，忽然笑出一臉皺紋，“妙啊！原來突破的契機，就在這二字！“
    晨光中，老祖的身影漸漸虛化。
    他決定暫時不現身，要好好看看這個奇怪的雜役老頭，還能給這死氣沉沉的修仙界帶來什麽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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