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星海沉淪,龍魂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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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目光,並非實質,卻比最鋒利的劍更冷,比最沉重的山更沉。它穿透百丈星輝海水,穿透秦絕殘破的軀體,仿佛直接落在了他近乎崩潰的神魂之上。
    一瞬間,秦絕感覺自己的思維停止了,呼吸凝滯了,連體內那如同萬千毒蟲撕咬、烈火焚燒般的劇痛,都仿佛被凍住。他“看”到的,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片正在寂滅、坍縮、最終隻餘下無盡空洞與死寂的浩瀚星海。沒有生機,沒有情緒,隻有亙古的冰冷,與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對一切都已厭倦的漠然。
    “噗——!”
    一口混雜著髒腑碎塊和暗紅色淤血的汙物,從秦絕口中狂噴而出。並非被攻擊,而是那目光中蘊含的、近乎天地之威的恐怖壓力,讓他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如同螻蟻麵對蒼龍。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都滲出血來,用盡全身力氣,甚至引動了懷中那團“斬龍”劍意本源中一絲暴戾的鋒芒,才勉強抵住了那股幾乎要讓他神魂崩散、跪地臣服的威壓。他單膝跪在冰冷的星沙之上,以“逆鱗”古劍拄地,才沒有徹底癱倒。暗金劍身嗡鳴不止,似乎對那目光的主人也極為忌憚,卻又隱隱流露出一絲……悲傷?
    “前……輩……”秦絕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他想說話,想詢問,想辯解,但在這絕對的力量與威嚴麵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他隻能艱難地抬起頭,用布滿血絲、卻依舊不屈的眼睛,迎向那目光。
    那籠罩在朦朧星輝中、盤坐於龍骸眉心的身影,似乎並未因秦絕的抵抗而有任何情緒波動。星輝緩緩流淌,其身形依舊模糊,唯有那雙“星眸”,仿佛能洞悉萬古,穿透一切虛妄,靜靜地注視著這個闖入他(?)沉眠之地的、重傷瀕死、卻又身懷異寶與因果的渺小生靈。
    時間,在這星輝海底,仿佛失去了意義。每一息,都漫長得像一個紀元。秦絕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如同擂鼓般瘋狂跳動,每一次搏動,都將吞服的血玉蓮瓣所化的磅礴生機與凶煞之氣,更猛烈地泵向四肢百骸。劇痛與麻癢交織,破碎的骨骼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重組。但新生的經脈血肉,又被蓮瓣中那暴戾的煞氣不斷破壞、侵蝕,如同在體內進行著一場永無休止的拉鋸戰。若非他之前接受了“薪火”傳承,神魂得到錘煉,道心更加堅韌,又有“逆鱗”古劍的微弱護持,恐怕早已被這恐怖的藥力與煞氣撕碎,或者淪為隻知殺戮的瘋魔。
    然而,此刻這生不如死的痛苦,反倒成了他維持清醒的錨點。他不能昏過去,一旦失去意識,在這神秘存在的注視下,後果不堪設想。
    “汝,持‘逆鱗’。”一個聲音,直接在秦絕的識海深處響起。並非人言,而是一種意念的傳遞,古老、滄桑、冰冷,如同兩塊萬載寒冰摩擦,不帶絲毫情感,卻又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儀。“得‘薪火’印記,身染‘斬龍’因果,攜外道神符氣息,卻又吞服吾血煞之精所化孽蓮……汝,究竟是誰?”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秦絕的神魂之上。“逆鱗”、“薪火”、“斬龍因果”、“外道神符”(指鎮天神符)、“血煞之精孽蓮”(血玉造化蓮)……這神秘存在,竟在一眼之間,幾乎將他身上所有秘密看了個通透!甚至連鎮天神符這等連洛冰璃都未能完全察覺的至寶,都未能瞞過其感知!
    秦絕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寒意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在這等存在麵前,自己簡直如同透明。但他強壓恐懼,知道此刻任何隱瞞與謊言都毫無意義,反而可能觸怒對方。
    “晚輩秦絕,一介散修,誤入此地,隻為求生。”秦絕以神念回應,努力讓意念保持平穩,不敢有絲毫欺瞞,“‘逆鱗’古劍,乃於遺跡外圍一古戰場所得,與一侍劍者遺骨相伴。‘薪火’傳承,亦是於此遺跡‘過去之路’盡頭,一自稱‘蒼玄’前輩所留。至於‘斬龍因果’、‘外道神符’,晚輩亦不知其詳,隻是機緣巧合所得。吞服血蓮,實為鎮壓體內舊傷,不得已而為之。冒犯前輩沉眠之地,絕非有意,望前輩恕罪。”
    他姿態放得極低,將所知信息和盤托出,隻隱去了自己“神帝重生”這一最核心的秘密,這並非欺瞞,而是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清之事。
    那“星眸”靜靜注視著秦絕,沒有立刻回應。星輝流淌,死寂無聲。隻有秦絕體內骨骼愈合的“哢嚓”聲,和血液奔流的“嘩嘩”聲,在這絕對寂靜的海底,顯得格外刺耳。
    良久,那意念再次傳來,依舊冰冷,卻似乎少了一絲漠然,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仿佛沉睡了太久,終於被一絲外來的、帶著熟悉又陌生氣息的“雜音”所擾動。
    “‘蒼玄’……”意念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如同古井微瀾,隨即平複,“斬龍劍侍……竟也未能熬過這萬古枯寂麽……薪火已傳,道統未絕,也算……幸事。”
    秦絕心中一動,聽其語氣,似乎與那位“斬龍劍侍”蒼玄相識,甚至可能同輩?其口中的“主上”,莫非就是當年持“斬龍”巨劍,與真龍血戰的偉岸男子?那這盤坐於龍骸眉心、守護(或鎮壓?)淨世星魂蓮的存在,又是誰?是敵是友?
    “汝體內之道傷,涉及本源,混亂不堪,更有外道神符之力與龍血煞氣糾纏,尋常之法,絕難根除。”那意念話鋒一轉,忽然指向秦絕體內最深的隱患,“縱有這‘血煞孽蓮’暫緩,亦是飲鴆止渴,待煞氣與道傷徹底爆發,神仙難救。”
    秦絕心頭一凜,對方果然看得透徹。他恭敬以神念問道:“請前輩指點迷津。”
    “汝眼前之物,乃‘淨世星魂蓮’,以吾之本源龍魂與九天星髓孕育,有淨化萬穢、重塑元神之能。或可化解汝體內道傷與煞氣。”那意念緩緩道,星眸似乎掃了一眼龍骸眼眶中那株聖潔白蓮。
    秦絕呼吸一滯,心髒狂跳。果然!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等聖物,對方豈會輕易賜予?
    “然,此蓮與吾殘魂一體,摘之,吾這最後一縷寄托,亦將徹底消散。”那意念繼續道,語氣無喜無悲,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吾沉眠於此,鎮壓龍怨,守護此蓮,已不知歲月。非為苟延,實乃……未盡之責。”
    未盡之責?秦絕心中念頭急轉。是鎮壓這真龍骸骨與怨念?還是守護這淨世星魂蓮,等待有緣人?亦或是……其他?
    “汝,可願承吾之責?”那意念忽然問道,星眸之中,死寂深處,仿佛亮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微弱光芒。
    秦絕一怔。承擔責任?什麽責任?如何承擔?他謹慎地以神念詢問:“敢問前輩,是何職責?晚輩修為低微,恐力有未逮。”
    “職責……”那意念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仿佛在回憶,在權衡。良久,才緩緩道:“吾名‘星溟’,乃此隕落之‘玄黃真龍’最後一點不昧靈光所化,亦可視為其……殘存龍魂。”
    星溟?玄黃真龍?秦絕心神劇震。眼前這神秘存在,竟是這條隕落真龍的殘魂所化?!難怪其氣息如此古老浩瀚,卻又死寂冰冷,充滿了龍威與悲傷!它……是這遺跡真正的主人?至少,是這具龍骸的“意識”殘留!
    “當年……浩劫突至,強敵來襲,欲奪吾之‘玄黃龍珠’與本源。吾主……與強敵血戰於此,天崩地裂,星海沉淪。最終,吾主雖斬強敵,自身亦遭重創,龍珠破碎,本源逸散,墜落於此,身化此淵。”星溟的意念傳來,帶著一種跨越了無盡歲月的疲憊與悲涼,“吾主臨終,以最後之力,崩碎‘鎮淵’之門,封鎮此地,將絕大部分龍怨與戰場煞氣,連同其破碎龍珠精華,一並封印於上方的‘偽殿’之中,演化出那七彩霞光、宮殿虛影,以惑外敵,亦為篩選真正有緣、有能者……”
    原來如此!秦絕恍然大悟。上方那座看似宏偉的青銅宮殿,竟是“偽殿”?是這真龍“玄黃”臨終所設的封印與篩選機製?真正的核心,是這星海之下的龍骸與淨世星魂蓮!那“鎮淵鑰”碎片,恐怕就是開啟上方偽殿封印的鑰匙,同時也是……某種信物?
    “吾以殘存靈光,融合九天星髓,孕育此‘淨世星魂蓮’,本欲淨化此地龍怨煞氣,修補破碎龍珠,以待吾主或有複生之機……”星溟意念中透出無盡的黯然,“然,萬載歲月,龍怨難消,煞氣愈重,上方封印亦漸鬆動。吾之本源,亦在時光磨蝕下,日漸衰微。此蓮,已成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縱使成熟,亦難達預期之效,更無法淨化此地日益凶戾之龍怨。”
    “汝手中‘逆鱗’,乃吾主當年賜予‘斬龍劍侍’蒼玄之信物。得此劍認可,又承‘薪火’之道,身負‘斬龍’因果……汝,與吾主,與此地,緣分匪淺。”星溟的“星眸”,重新聚焦在秦絕身上,那微弱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一絲,“吾之責,便是守護此地,淨化龍怨,延續吾主一絲道統不滅。然吾力已竭,大限將至。此蓮,與其隨吾一同消散,不若……贈予有緣。”
    “前輩是想……”秦絕似乎明白了什麽。
    “吾可將此‘淨世星魂蓮’贈予汝,助汝化解道傷,重塑根基。甚至,可將此地殘留的部分‘玄黃龍氣’與星髓本源,一並傳承於汝。”星溟的意念變得清晰而鄭重,“然,汝需立下心魔道誓,他日若有所成,需返回此地,以‘逆鱗’為引,配合‘淨世星魂蓮’淨化之力,徹底消弭此淵龍怨煞氣,助吾主殘魂得以安息,或……尋得一線重聚之機。此外,若遇吾主道統傳人,需盡力護持。”
    條件來了。一份天大的機緣,換取一個沉重而渺茫的承諾。淨化龍怨,助真龍殘魂安息或重聚,還要護持其道統傳人……這絕非易事。那龍怨煞氣曆經萬載積累,上方偽殿都難以完全封鎮,可見其恐怖。而所謂的“道統傳人”,更是虛無縹緲。玄黃真龍已然隕落,其道統是否還有傳承在世,都是未知。
    但,秦絕有得選嗎?體內道傷與煞氣如附骨之疽,淨世星魂蓮是眼下已知的唯一希望。錯過此次,他可能撐不過下一次反噬。更何況,這星溟深不可測,雖看似平和,但若拒絕,誰知會不會引來滅頂之災?這星輝之海,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而且,這承諾雖然沉重,卻也並非完全不可為。若他真能恢複修為,重臨巔峰,淨化一地龍怨,也並非不可能。護持道統傳人,更是後話。
    “晚輩願立此誓!”秦絕不再猶豫,斬釘截鐵道。他掙紮著,以“逆鱗”古劍割破掌心,逼出三滴心頭精血,淩空畫出一個繁複的、以神念勾勒的心魔道誓符文,朗聲道:“我秦絕,以心魔立誓,若得星溟前輩賜予‘淨世星魂蓮’與‘玄黃龍氣’,他日修為有成,必返回此地,傾盡全力,淨化墜龍淵萬載龍怨,助玄黃真龍前輩殘魂安息。若遇其道統傳人,必盡力護持,不違本心。若有違此誓,必遭心魔噬魂,天道誅之!”
    誓言立下,符文融入精血,化作一道血光,一閃沒入秦絕眉心。一股無形的因果枷鎖,纏繞在神魂之上。同時,他似乎感覺到,與這方星輝海底,與那龐大的龍骸,與眼前的神秘龍魂“星溟”,產生了一絲微妙的聯係。
    “善。”星溟的意念傳來,似乎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意味。那雙“星眸”中的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分,但其籠罩在外的朦朧星輝,卻開始緩緩流動,向著龍骸眼眶中的那株“淨世星魂蓮”匯聚而去。
    “此蓮成熟在即,然其淨化之力,大半需用以抵消此地龍怨反噬。吾會以最後之力,助汝收取,並引導其藥力,化解汝體內沉屙。過程或有痛苦,需緊守靈台,運轉汝之功法,引導藥力,不可有失。”星溟囑咐道。
    秦絕重重點頭,立刻盤膝坐下,將“逆鱗”古劍橫於膝上,收斂心神,全力運轉《混沌吞天訣》,同時分出一縷神念,溝通懷中“赤霄”劍胚與“斬龍”劍意,以備不時之需。
    隻見星溟身上的朦朧星輝,如同百川歸海,盡數湧入那株淨世星魂蓮。潔白無瑕的蓮花,在吸收了這些星輝後,驟然爆發出無法形容的璀璨光芒!光芒並非熾烈,而是柔和、純淨、仿佛能洗滌世間一切汙穢。蓮花九片花瓣,開始緩緩舒展,蓮心處,一點如星辰般的光輝,緩緩凝聚、升騰。
    與此同時,整個星輝海底,那龐大的龍骸,仿佛也受到了感應,微微震顫起來。一縷縷暗沉、凶戾、充滿了無盡怨恨與不甘的黑色氣流,從龍骸的各個關節、骨骼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出,仿佛有無數怨魂在哀嚎,匯聚成一片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黑色霧瘴,試圖湧向那株淨世星魂蓮,將其汙染、吞噬。
    這正是積累了萬載的龍怨煞氣!
    “哼!”星溟一聲冷哼,雖隻是意念,卻如同驚雷,在海底炸響。那匯聚的星輝猛然一凝,化作一道純淨的星輝光柱,將淨世星魂蓮牢牢護在其中,將湧來的黑色霧瘴盡數阻隔、淨化。但黑色霧瘴源源不絕,瘋狂衝擊,星輝光柱微微蕩漾,顯然支撐得並不輕鬆。
    “時機已至,速取蓮心!”星溟的意念傳來,帶著一絲急促。
    秦絕不敢怠慢,強忍著重傷與體內血蓮煞氣的衝突,以及星輝龍威的雙重壓迫,掙紮起身,一步一頓,走向那龍骸眼眶。每走一步,都感覺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周圍是瘋狂湧動的星輝與黑色霧瘴的戰場,耳邊是龍怨淒厲的嘶嚎與星輝流淌的嗡鳴。
    終於,他走到了那巨大的龍骸眼眶邊緣。近距離觀看,那淨世星魂蓮不過拳頭大小,靜靜懸浮在空洞的眼眶中央,聖潔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猙獰的骨骼。蓮心處,那一點星辰般的光輝,已凝成一顆龍眼大小、晶瑩剔透、內部仿佛有星雲流轉的蓮子。
    秦絕伸出顫抖的手,探入星輝光柱之中。入手並無阻力,反而有一股溫潤柔和的力量包裹了他的手掌。他輕輕捏住那顆蓮子,用力一摘。
    “啵~”
    一聲輕響,如同露珠滴落。蓮子應手而落,落入秦絕掌心。入手溫涼,沉甸甸的,仿佛托著一顆微縮的星辰。在蓮子被摘下的瞬間,整株淨世星魂蓮的九片花瓣,驟然失去了所有光澤,迅速枯萎、凋零,化作點點白色光屑,消散在星輝之中。而護持其的星輝光柱,也轟然破碎,化為無數光點。
    “吼——!!!”
    失去了星魂蓮的鎮壓與淨化,那積累了萬載的龍怨煞氣,如同脫韁的野馬,轟然爆發!黑色的霧瘴化作猙獰的龍形,瘋狂撲向秦絕,要將他這個“竊取”了聖蓮的螻蟻撕碎、吞噬!更有一部分,直接反噬向盤坐於龍骸眉心、氣息已衰弱到極點的星溟!
    “吞下蓮子!運轉功法!吾助你煉化!”星溟的意念在秦絕識海中爆喝,同時,其殘存的那點靈光,驟然燃燒起來!化作最後一道純淨浩瀚的星輝洪流,一部分撞向撲來的龍怨煞氣,將其暫時阻住;更大一部分,則直接灌入了秦絕手中的那顆淨世星魂蓮蓮子,以及秦絕的體內!
    “噗!”秦絕毫不猶豫,將那顆晶瑩蓮子塞入口中。蓮子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無法形容的、清涼甘洌、卻又蘊含著浩瀚星力與純淨龍魂本源的洪流,瞬間衝入他的四肢百骸,直灌識海!
    與此同時,星溟燃燒靈光所化的最後星輝洪流,也緊隨其後,湧入他體內。兩股力量,一股至純至淨,乃淨化之源;一股浩瀚古老,乃龍魂星髓。它們並非溫和地滋養,而是如同最狂暴的激流,衝刷、洗滌、修複著秦絕那如同破布袋般的身體和瀕臨崩潰的神魂!
    “啊——!”秦絕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到極點的嘶吼,整個人瞬間被璀璨的星輝完全包裹,如同化作了一顆人形星辰!他體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斷裂的骨骼發出炒豆般的爆響,迅速接續、強化。體內,那肆虐的血蓮煞氣,如同遇到了克星,在淨世星魂蓮的淨化之力下,迅速冰消瓦解,化作精純的元氣。而那道韻反噬的躁動,與鎮天神符的衝突,也在這浩瀚星力與龍魂本源的衝刷、調和下,漸漸趨於平複、融合……
    然而,這過程痛苦到了極致。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每一縷神魂,都被打碎了,然後在那純淨的星輝與龍魂力量下,重新塑造、淬煉!更可怕的是,那被星溟暫時阻住的龍怨煞氣,並未放棄,依舊如同附骨之疽,瘋狂衝擊著星輝,絲絲縷縷地試圖鑽入秦絕體內,侵蝕他的心智,要將他拖入無盡怨恨的深淵。
    秦絕緊守靈台最後一點清明,瘋狂運轉《混沌吞天訣》,引導著體內狂暴的能量,按照功法的路線運行,將其煉化、吸收。識海中,鎮天神符虛影自主浮現,微微震顫,灑落點點金輝,護持神魂,並開始主動吞噬、融合那精純的龍魂星力。膝上的“逆鱗”古劍也發出陣陣悲鳴般的劍吟,劍柄龍爪印記光芒流轉,似乎在為主人分擔壓力,也似乎在哀悼著正在燃燒最後靈光的星溟。
    星輝光繭之中,秦絕的氣息,開始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攀升、蛻變!
    而外間,失去了星溟的鎮壓,那恐怖的龍怨煞氣徹底失去了控製,黑色霧瘴彌漫,將小半個星輝海底都染成了墨色。隱約可見,霧瘴之中,有無數猙獰的龍影、殘破的戰魂在嘶吼、掙紮。上方,那半扇傾倒的青銅巨門,也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表麵的血跡仿佛活了過來,流淌不息。
    盤坐於龍骸眉心的那道朦朧身影——“星溟”,身上的星輝已黯淡到了極點,身形幾乎透明。最後,他(它)看了一眼那被星輝包裹、正在經曆脫胎換骨的秦絕,那空洞死寂的“星眸”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芒,徹底熄滅。
    朦朧的身影,化作點點星塵,緩緩飄散,最終,徹底融入這片它守護了萬載的星輝之海,再無痕跡。
    唯有那殘留的、一聲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的、解脫般的歎息,在秦絕的心底,輕輕響起。
    “守護之責……薪火之諾……交予你了……”
    “莫負……莫負……”
    聲音消散。
    星海之下,重歸“寂靜”。隻有那越發洶湧的龍怨黑霧,包裹著一顆璀璨的、如同心髒般緩緩搏動的星輝光繭,以及光繭中,那個正在生死邊緣、進行著驚人蛻變的身影。
    與此同時,上方星輝之海。
    炎無道、洛冰璃、赤焱、皇叔四人,經過一番慘烈廝殺與勾心鬥角,終於勉強瓜分了剩餘的六顆血玉蓮子(最初七顆,秦絕奪走蓮瓣時震落一顆,被星輝螭蟒趁機吞下),各自帶傷,警惕地退開。那三頭星海凶獸也傷痕累累,尤其是星噬,被洛冰璃的極致寒意所傷,變得越發虛幻,最終遁入深海消失。星輝螭蟒與星璿玄龜也各自退去,潛伏於星海深處,伺機而動。
    四人目光,不約而同地,再次投向了下方那深邃無垠的星輝之海。秦絕墜海之處,早已恢複平靜,但方才那海底隱約傳來的、令他們都感到心悸的恐怖龍怨爆發與純淨星力波動,卻無法瞞過他們的感知。
    “那小子……難道沒死?”赤焱臉色難看,他損失最大,隻搶到一顆蓮子,還受了不輕的傷。
    “下方有變。那龍怨煞氣……突然變得如此活躍。”皇叔眉頭緊鎖,看向炎無道,“三殿下,你身負皇道龍氣,可能感應到下方具體情況?”
    炎無道手中握著一顆金紅蓮子,指尖摩挲,眼神深邃:“龍怨暴動,星力沸騰……還有一絲……微弱的、卻令人心悸的純淨生機與道韻在孕育。那秦絕,怕是遇到了我等難以想象的大機緣,或者……大恐怖。”
    洛冰璃冰眸凝視海麵,沉默不語。她手中也有一顆蓮子,寒氣將其冰封。方才那海底一閃而逝的、屬於淨世星魂蓮的至純氣息,雖然微弱,卻讓她冰封的道心都產生了一絲漣漪。那絕非凡物!比這血玉蓮子,珍貴何止百倍!
    “機緣也好,恐怖也罷,總不能讓他一人獨吞!”赤焱獰聲道,“不若我等聯手,下去一探?”
    炎無道與皇叔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動。下方異變,很可能關乎這真龍遺跡的真正核心。但星海之深,凶險莫測,更有暴動的龍怨……
    “先療傷,恢複靈力。一個時辰後,聯手入海一探。”炎無道最終做出決定,目光掃過三人,“至於下方所得……各憑本事,如何?”
    洛冰璃微微頷首。皇叔與赤焱也點頭同意。暫時聯手,探索凶地,是目前最佳選擇。
    四人當即在血蓮島嶼上,各自占據一角,服下丹藥,開始調息恢複。目光,卻都時不時地瞥向那深不見底的星輝之海。
    海麵之下,暗流洶湧,更深的黑暗中,一顆“星辰”,正在孕育。
    而秦絕的蛻變,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