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虛擬世界的主城早已褪去盛典的餘暉。
    玩家湧流退散，廣場燈火漸次熄滅。聯盟數據終端唯有風琛的操作台還亮著冷白的屏光。
    桌案上的資料被重新堆疊到一側，前一場協作的餘溫早已被風琛用指節無聲碾碎。
    他修長的指骨姿態冷峻，眉峰壓低，麵容端正，依舊帶有一種不容褻瀆的矜貴。
    門鈴突兀地在沉夜響起。是那種猝不及防的敲擊，銳利又帶著不加掩飾的急切。
    風琛挺直了身，步履流暢地走向門口，指尖輕點識別器。
    夜風隨門縫湧進，帶來一抹盛裝未褪的身影——
    慕清歌立在昏黃燈下。她衣服還帶著直播背景色的淡藍光暈，長發及腰，唇邊的笑意卻隻剩下微微顫動的餘韻。
    那副一如既往的自信外殼下，眸子裏卻盛滿戒備與一絲急躁。
    她下意識用指甲扣住掌心，“風琛，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風琛眯起雙眼，看了一眼她纖長的黑發與高挑的鼻梁，沒有多言，隻側身讓出一條路。
    慕清歌的高跟鞋落地有節奏地踩進屋內，優雅與慌亂在她身上矛盾交融。
    門合上的瞬間，風琛習慣性地環臂靠在牆側，高高在上的氣勢不自覺流露。
    “什麽事，慕清歌？”他眉頭微蹙，習慣性收斂呼吸——她的出現，總令平靜的夜生出裂痕。
    慕清歌的眼睫壓低，掏出個人麵板，向風琛展示直播界麵的賬單信息。
    界麵正中央，一份超級貴重虛擬禮物的轉賬明細不斷閃爍，金額高得令人窒息，賬戶名後綴串著一串亂碼。
    “今晚直播結算，這筆禮物太反常。打賞速度、驚人額度、下單ip全新未注冊。
    我……我不敢貿然申報，怕惹亂子上身。”
    她咬緊下唇，瞳仁裏浮著未明的憂慮，“大晚上實在不願打擾你，但除了你，我沒法信其他人。”
    風琛沒有半點驚詫，反倒嘴角微揚，浮現一抹極淡的自負。
    他取過資料板，簡短地說：“跟我來。”
    步入操作間，風琛隨手拂開雜物，讓出一塊幹淨區域。
    他淩厲的臉在光影下越發宛如雕刻，氣場森然。
    慕清歌脫下外套，將自己的終端和風琛的電腦並置，坐到他旁邊。
    桌麵隻容二人肩並肩勉強施展空間，四條手臂在鍵盤與觸控屏前交錯盤旋。
    “我需要你的原始數據，和後台權限。”風琛聲音低沉，嗓音帶出夜色的沉重。
    他拉開椅子，半側身坐下，冷靜地收斂起雜念，修長手指已然下沉到鍵盤深處，敲擊出初始追蹤腳本。
    慕清歌深呼吸兩次，將記錄權限拖放進風琛的端口。
    她的手帶著微微顫意，卻又習慣在表麵裝作無事。
    隻見她俯身湊近，那點點清甜的發香彌散混入風琛衣領。
    僅有的光線下，二人都能看清彼此睫毛的顫動與鼻翼的暗影。
    風琛指法飛快，輸入一串命令，唇角抿緊。他的動作收放之間帶出強烈的自信與速度，整個人氣場如鋒刃在雪原馳騁。
    但剛追蹤到可疑賬戶鏈路，慕清歌卻不得不側身伸手，點開自己的數據台。
    兩人手背瞬間輕蹭，指節輕微錯落。下一秒，慕清歌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來，臉上浮起短暫羞澀，嘴角的微笑被緊張揪住。
    風琛的眉骨強烈擰了一下，他本能地想移開雙手，卻又被操作需求逼得不得不貼近。
    慕清歌用食指在屏幕上滑動，參數一一切換，與風琛的敲擊節點不時相撞。
    鍵盤兩端，男人的手骨分明，女人的指端溫熱細軟，交錯之間擦擦相碰，每一觸都像一記無形的針芒——風琛的手背被她無意蹭了一下，指腹泛起熱度，他幾乎想立刻收走。
    空氣在這極小空間裏仿佛變得稠密，呼吸聲交錯。
    慕清歌不敢抬眼，視線膠著在代碼的冷色流光上，她背脊卻已僵挺。
    屏幕投影下，兩人的影子幾乎融為一道，指尖在鍵盤上交錯起落。
    每當風琛用大拇指按下“Enter”，慕清歌的無名指總會本能向後縮一寸，像偶然的馴獸遊戲。
    風琛的唇邊難掩不耐。這份親密帶著鋒利的不適與悸動，幾乎顛覆了他慣有的從容。
    他原本矜冷，不屑同人分享操作台，如今卻與她手背碰觸。
    一瞬間，他的氣息略顯急促，眉頭揪起一道倔強的陰影。
    慕清歌則勢必要保持鎮定美人姿態。可她指尖溫度已沿著風琛的手腕肆意而上。
    每次風琛修正她的操作碼，她都猛然回神，將多餘的手縮回，卻還是難免被他的手骨順勢拂過。
    四隻手在鍵盤上，像是陌生又纏綿的舞蹈。每次撞擊都帶來短暫停滯，空氣裏默契與局促交錯凝結。
    “專注，清歌。”風琛在兩次次手指碰撞之後，忽然俯身，聲音壓低成一道不可抗拒的渦流，從她的耳畔輕輕拂過。
    他的呼吸帶著數據流翻湧時的清冷，一舉一動都帶著天然的壓製力。
    慕清歌僵住了一瞬，手腕輕輕顫動，雙眼努力聚焦在參數標簽上。
    她舌尖抵住上顎，唇角悄悄咬緊，“知、知道了……”聲音比平日裏輕上許多，帶著一點被誘惑侵襲卻強撐理智的倔強。
    她努力配合風琛的節奏，調取數據，補充命令，卻發現自己的代碼速度比平日慢了一倍。
    每每指尖蹭到風琛的手骨，她的胃底都像被撩撥了一下，隻能死死按住鍵盤邊緣，領受這份曖昧灼燒。
    風琛的自控與高傲已瀕臨極限。他拳頭緊攥，努力把私人情緒壓回數據流之下，卻越是克製，越控製不住右手的微顫。
    他一邊扼住節奏，一邊餘光瞟見慕清歌睫毛不斷跳亂。
    此刻他再沒有往日的遼闊疏離，狼一般的銳氣和棋手般的算計全被現實的局促碾碎。
    他低頭時，下頜線條愈發淩厲，薄唇隱有猶豫，下一步每個命令都帶著一絲遲鈍。
    哪怕他竭力維持距離，桌麵窄小卻讓兩人的手指注定難以割席。
    持續的碰觸，如箭簇般一次次刺入神經。空氣變得令人燥熱，數據屏上代碼飛卷，作為美男的高冷鐵壁，在反複局促與自己的掙紮中，早已搖搖欲墜。
    風琛的嘴唇拉成一道細細的直線，其實再怎麽自矜也難掩指尖的遲疑。
    他愈發惱恨這種不由自主的失控，忍不住想啪地甩開桌麵，可偏偏隻要一鬆手，前端防禦就會出紕漏。
    此時後台突然亂跳，實時資金流追蹤窗口一閃，非法賬戶影像界麵隱約出現一道反色入侵警報。
    風琛身體本能一僵，手下動作更快，左掌向側，擋住慕清歌的臨時權限窗口。
    慕清歌見狀，忙擺正姿態，手肘向外撐開，兩人幾乎形同鍵盤四手分隊，一齊投身防守。
    他們下巴幾乎擦肩，唇齒間的溫度順著呼吸飄移，指尖與指腹一次又一次地擦過，帶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悸動和尷尬。
    風琛手掌甚至不小心緊貼到慕清歌纖細的手背，這一次，他與其說下意識逃離，不如說在極短時間內僵住了。
    多年的倨傲與冷靜和突如其來的情緒產生激烈衝撞。
    他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強行推開慕清歌，但局麵又容不得半點退讓。
    慕清歌也隻能假裝無事，頭發垂落遮住半邊臉，借著這一點點假意從容緩解燃燒到骨髓的尷尬。
    她將全部注意力投入畫麵上那串亂七八糟的端口地址，唯恐自己表現出一絲慌亂會讓風琛嗤笑。
    不知過了多久，硬是在這難堪局迫中撐出一道新的查詢接口，她的指縫汗濕，指節卻因對抗入侵而繃到發白。
    警報隨即再度跳起，倒計時進程條飛速歸零。
    風琛猛地一記敲擊，代碼行如閃電擊空，慕清歌順勢插入一道橫切防火模塊。
    鍵盤上傳來“啪嗒啪嗒”的交響，二人身形糾纏如獵豹撲兔，每一次動作都帶出火花子彈般的刺激。
    破碎的陰影在兩人指間交融，風琛的情緒陷入一團漩渦。
    他極力保持自矜的表層，忍住很想大步離場的衝動。
    肩膀緊繃到極點，連衣領都被汗珠潤濕。他曾一度以為自己無懈可擊，現在才明白，這種和慕清歌之間微妙的、近乎曖昧的碰撞，比任何敵意都叫人難以招架。
    係統紅線閃過，慕清歌將一串虛假賬號定格，風琛同時補上終極防火命令。
    危機暫時解除，指尖還在餘溫中顫栗。
    二人皆未言語，一方指腹還殘留著彼此的體溫，另一方的呼吸還帶著剛才跳脫的紊亂。
    慕清歌不敢看向風琛，隻低頭猛敲幾行數據，似乎用理性壓製住全部慌張。
    桌麵上、屏幕間，留下隻言片語的殘光。
    風琛壓低眼瞼，將最後的執行報告生成，嘴角突兀地抖出一道極淺的弧線。
    他猛然收攏鍵盤，肩線緊繃，背脊挺拔得宛如一塊無懈的鐵壁。
    此刻夜色愈發深重，空氣裏隻剩彼此急促卻要裝作從容的心跳聲。
    某行代碼忽然卡死在查詢框，無聲的拉扯在二人之間還未真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