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斯星域的光彩圖景還未從心底褪色，晨曦已在城市的高樓間剝開。
    風琛背上裝著印有銀河圖案的便攜電腦包，沿著清冷長街走入“U雲”咖啡館。
    推開玻璃門，熟悉的鈴聲脆響一記。室內燈光故意調得很低，木製吧台後，一位女子正倚在高腳椅上擦拭杯壁。
    沈月華的側影剔透硬朗，鼻梁小巧尖尖的，雙眼綴著野性與清明。
    她隨手把玻璃杯在指尖轉得飛快，眉梢微微一挑，將某種不滿足的銳氣悄悄點燃。
    風琛將外套疊好放在椅背，隨手拉近椅子，沉默地落座。
    沈月華斜睨一眼，唇角浮起譏誚：“風隊長大駕光臨？
    今兒太陽怕是從西邊出來了。”她聲音殼亮，吐字卻極輕柔，每一個字都像在掂量對手的底線。
    風琛指關節敲了敲桌麵，沒有回嘴，拇指摩挲著側邊杯沿，像在掩去胸口那點無謂的波瀾。
    沈月華換了隻手，高腳杯一旋，酒紅色指甲在燈下透出鴿血寶石的光，“還是帶著你那身遠離人群的清高？”
    她眼神半眯，似笑非笑，“上回聯盟大比，你不是拿了榮譽勳章麽，怎麽扮得人五人六地鑽進玩咖啡的地兒？”
    風琛眼角抽動了一下，視線在沈月華身上稍做駐足。
    他將背脊挺得更直，雙臂自然交叉放在桌上，聲音帶著些許沙啞：“查點東西，順路。”
    “順路？”沈月華眉毛挑得極高，先是冷笑，隨後手指一彎，隨手拈起一份尚未整理的賬單，遠遠遞向他。
    “黑客追查順路到我這兒來？小風隊，世界不是你說的那樣幹淨。
    夜裏聚集的，都是混著信息流和***的廢料。
    你倒像剛洗過的數據包，新鮮得讓人不忍下口。”
    風琛嘴唇緊抿，指節無聲地滑過賬單角落。他瞟了眼發絲下那雙春水般的眼眸，又迅速把注意力丟回桌麵。
    身板微微向前頂，卻止步不前，於安全距離邊界打轉。
    沈月華嘖的一聲，把剩下那疊結算單啪地拍在櫃台上：“也沒拐彎。
    聽說你最近‘幽影’忙得很，到處摸查黑市？
    別把水攪渾，這地方哪供得起你大人物。”
    風琛像沒聽見，反而盯著櫃台後的數據監控屏，淡淡掃過一組異常閃爍的小框。
    “後麵誰在出入賬號？”他慢條斯理地張開右手拭過桌麵，眼前浮現出一絲在外人看來幾乎難以覺察的鋒利——那是獵人接近獵物前的冷冽。
    沈月華雙手托腮，肩膀微聳，似覺無趣，卻嘴皮兒不饒人：“午後起就有奇怪的IP混進來，看走眼了吧？
    今兒咖啡館可熱鬧，代練、主播，牛鬼蛇神都來了仨批。
    可正主你一進門，後門通道反倒清淨得不剩個影子。”
    風琛輕輕地勾了一下嘴角，並未被她的調侃撼動。
    “我查黑市IP，繞不過你這個‘數據二道販子’。
    今天若有事，直說。”
    沈月華揚眉，一手揪住風琛胸前的電腦包帶，像要拉他更近些。
    卻隻貼近一寸便及時止步。空氣中咖啡豆苦香隱隱，風琛倏地收緊肩胛，不自在地滑動下座位。
    沈月華佯裝不察，隻拖長語調，“你呀，總喜歡裝正經。”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喧嘩，混著衝突的急促腳步聲和桌椅晃動的悶響。
    吧台邊，一名青年玩家正站到櫃台前，手機屏幕死命晃著，指著自己的賬號，“為什麽我今兒衝的錢全被扣光？
    是不是你們咖啡館夥計在搞鬼！”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碎花襯衫的中年男子，滿臉橫肉，氣焰囂張地朝咖啡館瞪眼，嘴裏碎碎念：“小子，你敢騙我？
    兄弟都在門口呢。”
    沈月華肩背輕輕一歪，將脊梁靠上吧台。沒表情地掃一眼鬧事的兩人，側臉凍住了笑意。
    她抬手撇撇嘴，“這兒不是狗叫的地兒，有問題別在我鼻子底下瞎嚷。”
    青年怒摔手機，指節泛白。碎花襯衫男子抓起桌上的煙盒，作勢要敲風琛桌。
    風琛手腕微轉，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出，將桌上的杯口扣住，眉頭一點點聚起鋒銳，將另一隻手臂攔在桌邊，側身之下呼吸變沉。
    空氣幾欲凝固。青年險險被風琛那副冷俊的臉壓迫得一句話啞在喉頭。
    他餘光瞟到風琛西裝襯衣頸口的利落暗紋，又下意識收了半步。
    沈月華撐著下巴，微微揚了揚脖子：“你要鬧，我們這裏可不是虛擬盲盒店，要不你再進副本試試新賬號，看能不能複活？”
    青年憤而提氣，“你少拿行話搪塞我！”但嗓音裏已全無底氣。
    沈月華要笑未笑地滑出一隻腳，鞋跟點了點吧台腳踏板，隨即把賬單推到風琛麵前，“風隊，既然你今天不稀罕喝咖啡，倒不如教教這些沒腦子的孩子什麽叫平台調賬。”
    風琛輕輕呼出口氣，用指尖撫平西裝袖口的褶皺。
    他沒看青年，而是調出店內監控界麵，將賬單截圖遞給沈月華，“他的賬號今日四次連登，均在IP屏蔽區，充值和消費都走了外掛代理主機。
    你店裏後端權限被第三方刷了個插件，操作數據留有人工殘影。”
    沈月華笑出聲，“好家夥，怪不得這幾天有大單。
    你小子，不愧是聯盟整活的。”
    青年的臉一時蒼白，他顫巍巍地拉開手機記錄，囁嚅：“那、那怎麽解決？”
    風琛沒理他，反倒隨手撤掉身邊屏幕的一部分權限，將賬單和數據同步回傳給沈月華。
    碎花襯衫男子撓後腦，撐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桌麵，嘴巴張了兩下也不敢再鬧。
    沈月華把賬單合上，對鬧事二人擺了下手，“回去等數據清算吧，別再招黑了。
    這種低級賬號碰到的事情，老子見多了。”
    青年和那男子怒氣全消，連連應承，不一會就灰溜溜出了門。
    空氣中瞬間安靜下來。沈月華歎息般地轉身擰開熱水壺，動作利索，“你這麽冷靜，店裏真出事有你在也算幸運。
    可惜聯盟那些人學不會。”
    風琛雙唇微抿，眉宇間多了些不耐。他把電腦包夾到身側，像極力與吧台保持距離，可沈月華卻不放過那點空隙。
    她肩膀輕壓過來，咖啡苦香、琥珀色發絲拂過風琛的手背。
    那碰觸時輕時重，像虛幻又像必然。
    風琛手下微震，卻未收回手。指尖觸到她發絲的一瞬，他明明想後撤，卻鬼使神差地僵在原地。
    喉嚨泛起一陣躁熱，薄唇緊繃。他想抬眼，卻終究沒有。
    沈月華察覺到細致的顫動，嘴角多了一抹壞笑，用食指輕拍他肩頭：“不會被姐姐嚇傻了吧？”
    他指節繃直，眉頭像刀削般又緊了幾分。身體每一個微妙的動作都寫著掙紮，大腦卻在泥濘裏打滾。
    他和沈月華之間僅剩一掌距離，卻遠比剛才危機四伏的對峙更令人不安。
    風琛本能想要遠離，卻又因她靠近時眼中閃現的狡黠而驀地一滯，最終隻是微不可察地調整了下呼吸，將指尖從她發絲間抽離。
    沈月華沒有留情，順勢滑坐到他對麵，手臂卻驀地搭過桌沿，帶著點侵略的意味輕描淡寫地碰了碰風琛的指背。
    風琛繃著下顎線，指尖一時氣血淤滯——慣常的冷靜在這一刻被衝刷得七零八落。
    他下意識地咬住舌尖，能感到自己手心的汗意。
    明知應該推開，可這微妙觸感又讓他陷入奇妙的困局，既不能後退，也無法徹底拉遠距離。
    沈月華覷見他僵硬的動作，眉梢飛揚：“還當你是禁欲魔王呢，也會臉紅啊？
    好家夥，玩數據的仔，反倒比直播區那些小女生還可人。”
    她說話時眸光灼亮，將每個微表情玩弄得淋漓盡致。
    風琛抬手輕輕摩挲下太陽穴，低低地咳了一聲，像是要把那一刻的尷尬拂去。
    他傾身起身，衣角帶動椅背發出幹淨的響。沈月華眸底笑意更甚，卻沒追擊，隻舉起咖啡包：“行了，送你句話——烏雲壓境，艾瑞斯可沒你想得平靜。
    ‘星河浩渺’最近要搞事情，你們聯盟別栽大跟頭。”
    風琛微微一頓，眉心深鎖。他沒有回應，隻從椅背取回外套，拎起電腦包，轉身步入稀薄晨光。
    沈月華在吧台後拋下一句，“我的賬單以後別想賴賬，記得回來付清！”
    門外風聲切過，他鞋底劃破石板地的寂靜，將午後的咖啡香一起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