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雨後的城市稀薄清冷。風琛從“艾瑞斯星域”總部歸來，上行電梯映出他清雋輪廓，墨黑碎發雜著幾縷寒氣。
    屋內隻餘電腦的電源燈無聲地跳動，他徑直走進浴室。
    水流卷落白瓷牆壁，風琛抬手扣住淋浴噴頭，冷水自頸後漸次淋下，燥意與剛才的焦灼合著塵埃一同褪去。
    風琛將肌膚上細碎的水珠拍落，順手執浴巾抹過前胸。
    浴室暖氣使皮膚微微泛紅，他匆忙裹好浴巾，確保遮掩得體。
    手機在外間桌上嗡嗡作響，他未曾在意，隻迅速換上一件寬鬆的家居T恤和休閑褲走出。
    屋外廊燈下浮塵未息，風琛腳步聲薄而清晰。
    他正要繞開沙發取幹淨衣物，門鈴忽地響起，突兀打破夜的靜謐。
    一瞬遲疑，風琛眉頭一皺，動作間帶了分不耐和遲疑。
    他低聲歎了句“真麻煩”，爽利地邁步去開門。
    門鎖機械聲落下，燈下霧光鋪開。
    門外立著一個本該不屬於深夜的纖瘦身影。蘇若雪站在地墊之上，牛仔裙下素腿微顫，雙手緊緊捏著手機。
    她的睫毛簌簌抖動，不知是在躊躇還是在等待勇氣。
    門一開，蘇若雪抬頭，視線猝不及防與風琛對上——他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未完全擦幹，T恤邊角有些皺褶，顯得比平日隨意不少。
    空氣凝固。蘇若雪整個人定格，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她微微一滯，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後又禮貌移開，指尖用力捏緊手機殼。
    “呃，對，對不起！打擾這麽晚了。”蘇若雪踉蹌著往後退了半步，聲音軟軟地溢出，略顯局促。
    她原本平靜的眼神，此刻寫滿了羞澀和慌亂，喉頭上下滾動。
    風琛卻也沒有比她淡定多少。他下頦線不自覺一繃，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頭發，神情間帶了分狼狽的懊惱和幾分哭笑不得的無奈。
    他本欲轉身關門，卻見蘇若雪低頭逃跑似的，偏身側過，又遲疑片刻，像在拚命說服自己應該解釋什麽。
    “等一下，別——”風琛一咬牙，轉身擼起外套披在肩上，濕發甩開，水珠啪地落到地磚上。
    他斜倚門邊，仰麵把發梢向後一撩，動作瀟灑淩厲。
    蘇若雪站在門外，頭低到胸前，耳根染了滿滿一抹粉色，她的眼神落在地板上，手足無措。
    一隻手輕輕攏著圍巾，另一隻手指不自覺地繞著發梢。
    “你找我？”風琛咬著腮幫，語氣僵硬帶著粗糲的壓迫，又藏不住那點難堪的好笑。
    他素來處變不驚，這會兒卻像頭撞上玻璃的豹貓，反而透出意外的生動。
    他見蘇若雪竟然還在愣神，隻能將外套更緊地攏在頸肩。
    “我……我本來想給你送硬盤的，裏麵有遊戲補丁……結果沒想到打擾了你的休息時間……”蘇若雪的聲音比蚊子還輕，手忙腳亂地下意識把U盤往前舉，然後又縮回去，身子往後踉了兩步。
    她小聲地反複道歉，“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我改天再來吧……”
    “沒事，站著幹嘛？進來。”風琛歎聲整理好外套，語氣仍生生又帶一點關切。
    他讓出門道，卻注意到蘇若雪整個人像被釘牢在地。
    屋內燈光溫和，他徑直走進客廳，拿起搭在沙發上的一件輕薄外套套上，確保自己的儀態得體。
    蘇若雪聞言，小心翼翼地跨進門檻，把鞋放得極輕，步履別扭，像隻無措的小鹿。
    她在玄關拚命找角落藏身，身子朝牆彎著，試圖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風琛走出來時，神情已鬆弛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咳嗽了幾下，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伸手去接蘇若雪緊捏手裏的硬盤。
    “要喝水嗎？”他用極低的嗓音問，想了想，還是像往常一樣將水杯放到茶幾。
    房間靜得隻剩茶水緩緩注入玻璃杯的聲音，蘇若雪低頭推開茶幾前的小擺件，害羞得腳指往地毯裏鑽，卻又時不時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平日裏總是西裝筆挺的精英同事此刻居家的模樣。
    他長得太好了，輪廓顯得鋒利，頭發微濕，呼吸間帶著沐浴液的微香。
    蘇若雪原本想把U盤直接放桌上，臨了卻又猶豫地把它遞到風琛手邊。
    兩人指尖一下碰在一起。
    彼時屋內光影斑駁，她本能想縮回手，卻被風琛翻動手掌接住U盤。
    溫度自手心直蔓至手臂。他察覺到這細小的動作，微微擰了一下眉，想要立刻鬆開，卻遲滯了一秒。
    “你頭發還沒幹……”蘇若雪怯聲提醒，聲音裏全是細膩的踟躕。
    風琛低頭掃了自己一眼，發梢還滴著水。他暗自埋怨自己的慌亂——明明素日裏再激烈的對抗都能氣定神閑，此刻卻在女孩麵前淩亂。
    他嘴角抿了一下，本想嚴肅地說點什麽，偏生又無奈地笑起來，隻得順勢放下U盤。
    蘇若雪順勢退後，身體卻因為這點短暫的互動僵在原地，雙頰又添一層薄緋。
    空氣緊繃。蘇若雪咬了咬唇，像想起什麽，“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的，平時你總是那麽忙，今晚……”她扭了扭腳尖，話還未說完便停在唇間。
    風琛忽想起方才自己匆忙應門的模樣，心底一陣自嘲——這般場麵對上女孩難堪的小表情，他沒辦法完全保持冷眼旁觀。
    他隻能裝作不經意打了個哈欠，扯著低低的嗓音道：“下次先發個消息，別站門口容易著涼。”
    手卻忍不住去整理了一下茶幾上的杯墊，動作帶著意外的體貼。
    蘇若雪小聲“嗯”了一句，整個人軟成一團，把手貼在麵頰上散熱。
    兩人中間的空氣仿佛拉開了極細的繃帶，不敢再有半點危險動作。
    風琛身體微微後仰，把自己與女孩的距離拉遠，試圖消解相互的緊迫。
    可很快，他又覺得自己的疏離近乎逃避，不自覺偏頭偷偷看了她一眼。
    蘇若雪也正偷偷觀察他居家時的樣子，兩道視線默契地交錯後，又忙不迭別開頭去。
    他又咳了下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把衣領拉直，隨意而瀟灑。
    蘇若雪用指尖細細扣著水杯邊沿，神情愈發拘謹。
    風琛於是轉移話題，將硬盤接入主機，“補丁我等會就傳，今晚辛苦你了。”
    蘇若雪點頭，嗓音綿軟：“沒事，我是在家也呆不住。”
    說完又覺得這話沒頭沒尾，更加尷尬。杯子裏水波細密，光影流動，風琛的眼露出一刹的笑意。
    一向自矜自持的他沒有再躲避，那半分好笑裏還帶著無聲的柔和和悄然生出的欣賞。
    他重新坐進沙發，細心地保持恰當距離。
    他伸手調整剛才的工具箱，姿態自然而優雅。
    蘇若雪小心翼翼地坐直身體，像雕像一樣保持得體姿勢。兩人之間那份微妙的氣氛在空氣裏擴散，像有輕柔的風在毛絨地毯下流動。
    風琛額角微微繃緊——他明知道自己該保持禮貌距離，卻忍不住被眼前女孩的純真吸引。
    他心頭一陣掙紮，甚至為自己和眼前女孩的幼稚小尷尬感到別扭又有趣。
    這一刻的風琛，比戰場上披堅執銳時更像個不知所措的少年。
    他輕咬牙齒，想擺出一貫的高冷模樣，可偏偏，無法徹底掩飾內心的溫柔。
    蘇若雪的呼吸被局促拉緊，腦海裏混亂成一片空白。
    她慌張地去整理發梢，實際上隻是在尋找借口分散注意力。
    風琛本想起身拿遙控器硬轉話題，卻發現自己不想打破此刻的氛圍。
    兩人間的氣氛微妙而溫馨，每一次對視都讓心跳加速。
    “那個，補丁……存好了記得告訴我。”蘇若雪努力讓聲音正常，卻帶著打顫的尾音。
    風琛嗯了一聲，語氣一如既往沉穩，卻再掩不住嘴角細不可察的笑意。
    他原本的高傲鋒利此刻都變成了綿軟的小鉤子，一點點卷進彼此心裏，理不清的糾結與柔軟在空氣裏打結。
    風琛整理了一下領口，強行穩定語氣，“今晚太晚，不方便送你下樓，等會你自己下電梯，明天我在群裏更新進度。”
    說完，他倚在沙發上，放鬆手臂，而目光卻再難自如地從女孩身上挪開。
    蘇若雪點點頭，放輕腳步去門邊，打開門時還回頭張望。
    風琛依舊坐在沙發上，手掌輕搭在膝蓋上，疊出一個鋒利又矜持的曲線。
    她終於輕聲道別，腳步消失在樓梯轉角。
    屋內隻剩走廊外夜風滲入的微冷，風琛整個人仰在沙發上，頭埋進臂彎。
    他長歎了一聲，目光幽深，嘴角帶著苦笑與一絲不甘。
    他輕敲眉梢，把那股紊亂連同夜色一並壓進胸膛，這一刻，整個人的心緒全被少女的窘迫與柔軟擾亂了。
    片刻後，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領，把蘇若雪留在茶敘間的水杯放進廚房，開窗透氣。
    夜色翻湧著帶著未來未定的曖昧，那一點曖昧和微妙情愫，終於像深夜清新的風，悄然鎖進每一寸細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