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安全屋的真相
字數:5277 加入書籤
數據風暴在身後翻湧,風琛與淩雲澤立於出口,虛擬荒原的殘光從他們身上滑落,恍若數萬行奔湧的機器詩句。
代碼斷層宛如深穀般咆哮,風琛攏了攏風衣,抬手掃去領口的細沙,餘光中淩雲澤一身銀黑勁裝、神色自持,在風的末端站得筆直,側顏鋒利而冷肅。
他們無聲對視數息,淩雲澤指了指一旁浮現的流光通道,腳下碎步,雙手插兜,語氣裏微含嘲弄:“還愣著幹什麽?
等我給你鋪地毯?”
風琛撇撇嘴,發梢前垂,抬步徑直鑽入光流。
界麵變換極快,四周數據飛速解體,眨眼間,二人的影子從廢墟邊緣躍進下一場現實與虛擬的交錯。
躍出出口時,夜已沉。風琛眼前晃過一片模糊的黃光,耳朵裏殘存著摩托高鳴的餘韻。
眼前空間初看毫無生氣,卻在逐步適應光暗後,現出一室雅致。
低飽和度的藍灰牆麵、極簡線條的家具、半敞開的書櫃和斑斕的資料盒,一麵整牆的投影屏幕靜默地滾動著近乎晦澀的底層算法。
牆角處有一株斑駁的蒼翠文竹,枝葉在光影間投下曲折的詩意。
淩雲澤將門闔上,順手拋下安全鎖,肩膀微聳,俯身撥弄鞋麵灰塵,步履懶散。
“這裏算不上家,就是個安全屋,”他用指尖掃過桌上的碎紙,“技術一半,生活一半,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語氣裏沒有炫耀,隻有一份事不過三的冷淡。
風琛漫看四周,鏡麵落地窗透進一輪靜冷月色。
他斜倚書櫃旁,察覺地毯邊緣壓著幾頁密密麻麻的演算紙。
風琛伸手拾起,紙上抄錄著淩亂的詩與公式,水墨與電光交替,字跡遒勁如飛雪落筆。
指縫拂過那行詩句:“須臾眾色化為灰,夜半誰驚星隕海。”
風琛輕咳一聲,轉身將紙遞回。淩雲澤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道漫不經心的弧度,“瞧得懂麽?
別看散了氣場。”
風琛將紙塞進他手心,嘴邊含一絲不服:“充其量是點無聊閑思,你就是用數字在裝深沉。”
手落之時,無意貼上淩雲澤的指背,兩人指節碰撞,各自僵住一瞬。
那骨節是凜冽的,微冷,帶著不符合這個夜色的堅硬。
風琛眉頭皺了皺,但未撤開。
淩雲澤手微僵,嘴裏慢慢道:“詩和技術本是一回事,都要靠外物定義‘虛實’。
你懂技術,但你的詩不過是在逃避。”說著,他單手扔掉紙頁,短促而決絕。
風琛哼了一聲,倚著書架,抬手理順散亂的衣袖。
窗外的雲影流轉,他頓了幾息,望向那排塞滿哲學筆記與源代碼的高高書櫃:“技術可以讓你掌控一切數據,詩能讓你對抗空虛的夜。
這算逃避,還是自救?”
淩雲澤動作極慢地將兩指按住一本舊書脊,微微轉身靠近,板正身姿,臉與風琛微妙相對。
他指尖拍了拍書背,語氣裏難掩刻意挑釁的克製,“你以為分得那麽清楚麽?
數據是死的,靈魂才活著。可你敢說——哪一個更真實?”
風琛略帶譏諷地揚了揚下頜,眼底倒映著書架間溫冷的燈光。
他挑選了最冷靜的口吻,卻難掩就是說不出的輕微顫意:“但你不是一樣,把一半的靈魂躲進這裏,一半留在數值矩陣裏。
到底你更信哪一邊?”
淩雲澤聞言,背脊繃直,臉上帶著點輕鬆卻清冷的笑意,肆意靠近,逼得風琛無路可退。
兩人隻隔一本書的距離。淩雲澤身上的淺淡洗衣粉香氣和機油味混雜,意外地讓人覺得難以靠近。
風琛肩膀緊貼書櫃,額前發絲順勢垂下,指尖抵著書架,幾乎能察覺彼此呼吸的頻率。
半晌,淩雲澤用低啞帶著隨意的聲音道:“你會不會做夢?”
他用眼尾餘光描著風琛的表情,雙臂懶懶交疊在胸前,神情就像是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卻分明按住一絲難耐的好奇。
風琛抬了抬眉,隻用指甲輕敲書架:“有時會。
夢到自己在代碼裏淹死了。”話音未落,他嘴角泛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下一瞬又被一縷說不出的落寞淹沒。
聽到此處,淩雲澤輕聲一哼,揚手拍拍書架上頭,那動靜壓得空氣振幅更窄。
他身型逼近風琛半步,未觸即近,氣流交錯。
低語中微微透著無名的鋒銳——“說明你還是俗人。
夢的位置都不敢選,現實和虛擬分得太明白,難怪這麽容易焦慮。”
風琛雙臂交疊,倚在書架,背脊略顯僵硬。他試圖揚起一副無所謂的姿態,手指卻抵著一本厚重的詩集,指節突兀發白。
動作間衣角掃過淩雲澤的手背,兩人僵持在亮與暗之間。
屋內投影幕無聲閃過光芒,映出兩人的倒影:一個桀驁的剪影,一個鋒利又充滿防備的姿態,空氣裏升起莫名張力。
此刻微妙的距離似短兵相接,任由細微摩擦成為彼此試探的橋。
淩雲澤順著那股勢,又貼近幾分,身影投下比壁燈更長的暗影。
他低下頭,與風琛視線平齊,嘴角的淺笑裏壓著百般鋒芒與孤絕。
“你覺得,靈魂和數據,如果隻能選一個,你會怎麽選?”
他問,嗓音極輕,眼尾卻帶著不可接近的酷意。
風琛眉頭一緊,故作隨意地挪動身體,卻被書櫃角度限製住,動作僵硬。
指尖在木質書脊間遊移,皮膚與衣料摩擦出微妙的觸感。
內心一陣狂躁,卻終究壓低聲音:“我都要。”
淩雲澤嗤地一笑,肩膀微聳,嘴角勾起一絲淩厲。
“貪心。”他慢吞吞地收回眼神,將一本編程書倒抽出書櫃,翻開扔到風琛麵前。
“那就別隻會嘴上逞強。有本事,把這公式推完。”
說著,他靠得更近,兩隻手懸浮在風琛指尖旁,骨節分明,冷靜中裹挾著實質般的壓迫感。
兩人呼吸糾纏,每一次靠近都像是賽點後的較量。
空氣裏溢滿了無法釋懷的熾熱,卻被倔強和矜持硬生生切斷。
風琛額發滑落,他握緊拳頭,不肯後退。他攥住書脊,拇指險些碰上淩雲澤的指關節。
對方難得不再調侃,眼神投在彼此間那道難分的微光隙縫裏。
兩人之間的空氣近乎凝固,任何一句多餘的話都成了岔路。
風琛咬緊後槽牙,指尖背在身後撐在書架板上。
淩雲澤微微低頭,兩人頭頂不過兩指寬的距離,連發絲都隱約觸及彼此。
風琛背上的冷汗微濕,內心卻頑固撐著一份孤傲,氣息短促。
時間交錯,技術的糾纏和詩意的空白仿佛都納入了空間的間隙。
淩雲澤終是在氣氛將至頂點時別開視線。手指順勢收回,矜持裝作漫不經心地拂去書脊的灰塵,肩膀用力下沉,仿佛把整屋的孤獨碾碎在一聲短促拗斷的冷笑之中:“你別太自作多情了,風老板。”
話音裏鋒芒未去,卻隱有一絲呼吸加重的倉皇。
他轉身靠上書架另一端,掏出手機,開始滑動通訊菜單。
風琛緩了緩,動作微僵地撫平衣擺,低垂目光,等呼吸漸平。
他輕輕鬆了下脖頸,嘴角翕動,竭力維持體麵,卻指節上隱有微顫。
屋內燈光柔和地籠罩他們,地毯上拉出兩道身影,靜謐覆蓋。
淩雲澤背對風琛,翻閱著頁麵,語氣淡淡地道:“今晚你得留這兒,數據線索沒查完,你也別想著偷跑。”
說罷,他腳尖勾開書桌下那張窄榻,朝風琛扔了個頭盔,“要不就地打地鋪,要不卷在服務器旁邊湊合。
隨便你。”
風琛嘴角抽了抽,把頭盔丟回幾分倔強,抬腳踢開數據線路。
夜色漫延,一縷月光爬在窗邊,一室的科技與詩意交織,人與虛擬的界限在呼吸間仿佛更加模糊。
他倚在安靜的書架下,聽見隔壁屏幕微微亮起的算法音序。
屋裏空氣靜悄悄,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聽見彼此的踟躕與自持。
風琛望著斑駁月色,忽地想起桌邊那首殘詩,腦海裏翻湧出新的句子:
“黑夜將沉,光繞枕畔,詩與數據化作橋梁,人世虛實,愁夢難全。”
就在此時,投影屏上忽然閃動幾行警告代碼,一道係統提示驟然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