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琛將水瓶推開，手腕骨節悄然繃緊，椅背剛剛彈直，主控室的門卻倏然被一道疾風推得更開些。
    明亮晨光猝然瀉進，如白練割裂夜之餘溫，他唇角湧上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仿佛看破一切，又滿含著未竟的野性與清傲。
    “你昨晚沒合眼？”門外傳來慕容灃低沉的嗓音。
    他未著正裝，一身深灰高領與簡約風衣，依舊攏不住那股卓然氣場。
    進屋間，雙手抱在胸前，眉骨微微皺起，目光帶著一絲審視，在風琛略顯淩亂的發梢處停留。
    沈亦辰鬼鬼祟祟地跟在慕容灃身後，肩頭斜搭著暖棕色外套，長發零落，手提咖啡，眼下浮淡青。
    見風琛回首，幹脆衝他挑揚下巴，嘴裏嘟囔一句：“又是連夜操作？
    你皮實得很啊。”
    風琛輕輕蹭了蹭下唇，把袖口一收，順手將剛熄滅的主屏亮起，懶散道：“世上無難事，隻要……手夠快。”
    慕容灃撇撇嘴，嘴角抖了下兒，咬字帶著點雕刻刀的尖刻——“待會兒留點精力，別又把主控台按散架。”
    風琛聳聳肩，目光沒有在他臉上停留，“你趕得比我還早，昨夜誰在會議群裏發布係統補丁的？”
    此時顧星辰也匆匆入室，手裏還抓著半片麵包，衣襟上濺著未擦淨的牛奶點。
    他抬頭覷了眼屏幕，眉毛一揚，四顆銀白數據指示燈正慢吞吞爬升，像極了被雷劈半醒的祭壇。
    “各位——”他話音未落，主控屏驟忽暗下，整個室內陷入流光抖動的迷離，也像是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風暴做最後的屏息。
    定定數息，有人輕咳。“網絡又抽瘋了？”沈亦辰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半是無奈半是惴惴。
    他話音方落，桌麵終端邊際彈出新窗口，鮮明紅色警示條斜刺而下，數據瀑布席卷而來。
    【緊急速遞：一則“意識上傳”計劃匿名爆料席卷全球——創世神殿公司終極實驗疑似啟動，現實與虛擬界限即將被徹底打碎。
    全球實時關注中！】
    慕容灃的拳心一下就繃緊，額角青筋微跳，唇線更冷。
    一時間空氣被警示音震得仿若針雨，牆上玻璃光反射著警告字幕。
    風琛下頜輕揚，平日的鎮定裏忽然帶出極鋒銳的警惕與躍躍欲試，像荒原上的野狼盯住獵物——這份技術與危險交匯的戰栗，讓他脊骨都繃成了弓。
    沈亦辰已顧不上吐槽，幾步衝至操作台，右手急推眼鏡，左手拽住風琛襯衫袖角，如怕他突然飛走，幾乎把風琛半隻胳膊都揉進自己掌心。
    風琛頭皮一緊，那種近乎孩子氣的慌張卻讓他不自在地縮了縮手腕，但又不忍掙開，隻能側開一半身子，輕咳一聲把氣氛掩到嗓子眼。
    “這不是我們設想的安全線！”沈亦辰聲音微啞，呼吸迅速變重，臉頰浮現病態的紅暈。
    “他們怎麽敢拍腦袋試終極實驗？意識上傳還是全球爆料，這會兒外麵玩家論壇早就炸鍋了！”
    他的聲音高了半度，卻掩不住裏麵的驚慌和憤怒，眼睛還死死看著風琛的手，好像那就能給出所有問題的答案。
    “顧星辰，你那邊還有昨晚技術輿論組的分析數據？”
    風琛硬生生把自己半隻手腕從沈亦辰指縫裏抽出來，卻又極有分寸地沒有直接甩開，而是用手背輕輕拂了下沈的手背，有些別扭地說，“抓緊點，別讓副屏卡死。”
    顧星辰咽下嘴裏最後一小塊麵包，把牛奶紙包丟進角落桶，眉頭攢成一團。
    “剛剛卷進來的匿名文件，全寫著創世神殿實驗室代碼。
    企圖把真人意識轉存進虛擬引擎，讓玩家成為不滅‘數據靈魂’？”
    他一邊操控一邊蹙眉，眼珠靈活地在同伴之間轉：“這東西若成，真人與NPC再無界限，網上已經在吵‘人權危機’和‘實體消亡’，主流輿論群魔亂舞。”
    慕容灃舉手止住紛雜，臉色沉冷如雕像。大拇指隨意敲打掌心，壓低聲音：“我們需要調查清楚——首先要拿到創世神殿近期一切公開源代碼和大會紀要檔案，核心高管動態也要全盤監控，絕不能讓計劃失控。”
    他說著已步到屏幕側側，輕撚領口，將兜裏的筆記終端翻開。
    那身形挺拔中帶著一股王者威壓，眉間褶皺宛若抽刀，目光如寒刃一般巡過每個人。
    這時壁上液晶大屏彈出來自全球的實時共振消息：倫敦、矽穀、東京等地連續映現“意識遷移實驗室爆炸性突破”，巨型社交平台之下，普通玩家與技術大V爭執愈演愈烈。
    “馬上要有群體恐慌！”顧星辰一邊拍打屏幕邊沿，一邊嘴角抽搐。
    “全網情緒臨界點堆積，某黑市甚至開出天價通緝實驗始作俑者。
    有匿名組織留言，說要毀滅實驗室核心數據。”
    風琛蹭了把發，幾點不安在細密睫毛下短暫掠過。
    操作界麵被他的手板封住一角，卻倏地輕輕一推，把副屏內容主動切給沈亦辰。
    隨後他斜身坐在椅角，故意把雙腿大幅展開，營造出一份鎮定，不讓慌亂有機可乘。
    “慫什麽，群體恐慌才是好時機。”嘴上雖然嗤著氣，語氣裏那份狡黠和篡改遊戲格局的豪氣，簡直像點燃引信。
    此刻沈亦辰卻還未能緩過勁，手心裏殘留著風琛溫熱的觸感。
    剛剛那一抓還有一圈淺淡指印，他盯了好幾秒才不自在地鬆開手，把發尾捏在指縫裏，臉上浮現窘迫紅暈。
    風琛悄然瞥了他一下，兩人眼神短暫碰撞之後，隻好心虛地撇開視線，一齊咬住下唇，那種曖昧和尷尬，像素未幹的油墨在空氣裏逐漸暈染開。
    慕容灃本欲繼續部署，忽然發現風琛和沈亦辰兩個人間流轉的窘態。
    他皺了一下眉，卻沒多言，鼻翼輕闔，麵色肅冷，隻是把終端卷到顧星辰那邊，道：“全球爆料已席卷主流板塊，我們必須用最快速度鎖定虛擬生態邊界，不讓意識遷移技術泛濫失控。”
    顧星辰咬著下唇，目光慢慢收斂所有玩世不恭，隻留下鋒利的警覺。
    “我已申請後台大員會議接入權——創世神殿若真開實驗室通道，咱們第一時間進去探查。”
    他眸色冷澈，像滲了冰水，全身肌肉緊繃，仿佛每一根指骨都能繃斷。
    風琛見狀，把撥動到一半的水瓶收了回來，食指輕點瓶蓋，慢悠悠托腮，斜眼瞄了幾人一輪。
    “幾個小時的技術封鎖而已，急什麽。”但聲音裏那種不自覺的挑釁和不羈，卻叫人心口一緊。
    他把椅腳後移半步，突然伸腳擋住沈亦辰落地的數據終端，不急不緩道：“調查歸調查，有顆膽也別忘了帶。”
    沈亦辰低頭，發現自己終端差點滑落，忙蹲下身去。
    他膝頭意外撞在風琛小腿上，被突如其來的觸感震得一縮，臉頰徹底染上不合身份的紅色。
    風琛嘴角一揚，忍笑嘖了下，側身假裝扭頭，其實耳尖已經微紅。
    顧星辰見兩人尷尬交錯，忍不住嗤了一聲。慕容灃卻一聲不出，隻微微抬手作勢整理袖口，用掌心遮住自己的表情，短短幾秒間，空氣中多了些無端隱忍的躁意。
    就在一連串窒息的互動剛被淡化，主控大屏再度響起急促警報，係統語音裏夾帶電子雜音：“創世神殿發布公開發言，聲稱‘意識上傳’僅在內部測試，無意擾亂全球社會秩序。”
    沈亦辰抬頭抿嘴，眸中多了點狐疑，鼻尖微皺，把剛才的尷尬藏進指節間，無人再顧得窘迫。
    他狠狠拍了下屏幕邊緣，咬牙道：“他們想息事寧人，大眾未必買賬！
    我們得搶一波現場討論權，把真相牢牢攥在自己的手裏。”
    慕容灃已開始第一時間調派數據庫分組和外部溝通服務器，各種操作如行軍布陣。
    他袖口翻開，腕上的金屬表晃出一道銳光。顧星辰步步緊隨，敲擊鍵盤如林風振葉，整個人被數據光河照得眸光透亮。
    風琛隨意一笑，拇指滑過鎖屏，低低咕噥了句：“現實與虛擬，總得有人闖出第一道門。”
    他揚手招呼眾人匯聚操作區，整隊緩步，步伐淡定裏裹著銳利。
    誰都未再提剛才那段曖昧與尷尬，但身影在光影映照間，彼此靈魂的距離卻驟然拉近，隻需一個意外的碰擦——哪怕隻是無意踢到桌角，都會泛起莫名躁動。
    四人並肩於主屏之下，數據風暴蓄勢欲發，世界的邊界已然向著未知幽穀悄然移動。
    詩雲：
    《界如鏡》
    數據潮中斷流年，雲上真形向青天。
    一朝邊界誰先渡？虛實同心破夢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