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主控區的燈火尚未徹底散盡，屏幕上點綴的彩帶餘韻未消。
    風琛才從補丁戰線移回長桌，身體餘溫還被方才和蘇若雪磕磕碰碰間收不回來，一隻手下意識地抵著桌角。
    忽然，主控台上傳來一道突兀的紅色閃爍。疾速滾動的數據流宛如驟雨般吞噬了全局運維看板：“AI核心模塊異常，NPC信息紊亂，子係統即將崩潰。”
    “糟了，是‘淩虛’！”值班程序員喊聲拔高。
    風琛手緊攥著桌麵，衣袖邊緣繃出利落的線條，眉心擰成一股細密的慍色。
    他眸光越過投影牆縫隙處的霓虹，努力讓臉上的緊張不至於失控。
    技術群組協同信道響起慕容灃的聲音，沉穩、清晰，每一個字句都壓在最要緊的時間節點。
    “風琛，再配合一次。我帶小組去AI艙體底層，楚清晏負責建模修複，你盯前端接口、調度核心定向排查。”
    “明白。”他飛快在屏幕上點劃，眼皮低垂的餘光裏，能夠看到NPC異常彈窗如同雨後蘑菇般不斷累積——餐廳服務員為顧客演武，圖書管理員高聲念“九九乘法表”，主控樂師甚至播放電音馬頭的元曲。
    技術部眾人被突如其來的混亂攪至天翻地覆。
    監控牆上，一組組NPC仿佛掙脫了腳本約束，各自為政。
    慕容灃帶隊衝進AI艙房，黑色大衣劃過冷氣管道，冷峻的外表中透出一股傲然無畏。
    他低身檢查“淩虛”核心數據倉，幾道命令下去卻隻是引起更多代碼漂移。
    “裂縫級入侵，偽指令源未鎖定，準備手工斷電。”
    楚清晏早已在側，眉梢微跳，手指卻靈巧地穿梭在操控屏幕與電子畫板之間。
    他的卷發有些雜亂，臉頰微泛紅。空氣中混雜著儀器過熱和焦灼情緒的味道。
    此刻，他的目光如在追逐遊魚，既有藝術家的跳脫靈感，也帶著比任何人都要倔強的專注。
    “別急，等我繞個彎，直接修修，把‘淩虛’架真成活魚。”
    慕容灃挑眉，沒攔他，嘴角卻帶出一團檢索算法那樣的冷厲：“用你的法子，不管多離譜，至少別弄炸。”
    風琛盯緊前端接口，看著各區NPC造次，有機器人在舞台忘情跳探戈，也有小說區NPC將用戶帶進無盡循環的溫馨場景。
    前所未有的離譜，技術隊裏，有人小聲咒罵，也有新手程序員緊張地敲錯指令，臉上的汗珠來不及拭去。
    這時，副控台上楚清晏端起畫板，畫風飄逸地在智能筆下躍然成形。
    屏幕上浮現魚類的身姿、鱗片光斑如同數據幀間的漣漪。
    他輕描淡寫地轉過身，鞋尖一勾，差點蹭到風琛的坐椅，二人間突然拉近距離。
    風琛微偏頭，準備沉入接口配置，卻發現楚清晏的手臂肆意地跨過自己肩膀，在控製台光屏上勾畫模型節點。
    指尖滑過屏幕的虛擬按鈕，手背險些碰上風琛的下巴。
    兩人間的距離隻隔了一道柔軟的影子，屏幕反光將楚清晏臉上的汗浸得分外亮晰。
    風琛的神經頓時緊繃，身體僵直，卻又無法立即避開。
    楚清晏毫不在意地抬手撩亂額前卷發，再探過來重新校正節點。
    風琛隻覺得肩膀被他的手臂一圈圈困住，比任何係統卡死都要難堪。
    下頜極力壓緊，不讓極細的顫動泄露出去，但臉頰已被楚清晏的呼吸烘得略帶熱意。
    “別晃，數據微調在這一段——”楚清晏的聲音純淨幹脆，每一個單詞像代碼裏的跳轉，直指要害。
    他貼近風琛的左耳低聲補充，“修複模型要下一步彈性拉伸，否則你的主控區又得發瘋了。”
    風琛唇角快速抽了一下，一手下意識地捏緊椅把，滿身的矜持碰上楚清晏的亂流，狼狽得無法再退一步。
    空氣裏每一絲碰觸都仿佛加深了這層張力——楚清晏的側顏清俊、鼻翼因專注而緊翹，手肘恰好頂在風琛的肩窩，指節斑斑點點地落在風琛右臂衣料上。
    和以往距離得體的協作全然不同，此時隻有難以言說的尷尬、局促和一丁點被捆綁的焦灼。
    風琛忍不住輕輕抿了一下嘴，自己也說不清這一刻是什麽更讓他不舒服，是局促，還是身體裏那根自持的弦被一場突然的碰撞拔緊。
    空氣裏彌漫的，是芯片與人性的細膩拉鋸；他不敢直視楚清晏，更不敢挪動，否則這點點溫度會傳導得更徹底。
    楚清晏倒是全無顧忌，邊畫模型邊道:“模型節點像魚鱗，得逐層拉開。
    你主控區那個提醒快炸了啦，我修好了你記得給我發個紅包。”
    風琛未置一詞，坐姿愈發筆直，手指繃得像鋼琴線，一不留神米白色袖口蹭過楚清晏裸露的手腕，帶起一陣細微的電流感。
    楚清晏哈哈一笑，衝風琛眨了眨眼，“別那麽緊張，不就是技術搶修，莫非怕我拐走你的數據？”
    慕容灃遠遠瞥見二人的拉扯，嘴角上揚一分，一句“正經點”從通訊信道飄來，又被NP久違的警告音打斷。
    主控艙內空氣像被拉緊，高壓鍋外的世界早已混沌一片，隻有這片席地而坐的主戰場依舊暗流湧動。
    片刻之後，修複模型初成，楚清晏輕巧地點開節點映射，將其與AI淩虛的主心骨熱接。
    數據魚群沿著他新繪的曲線酣暢遊走，受損模塊止損回流，NPC異常現象逐漸收斂。
    大屏上閃爍的紅色陣列開始逐行熄滅，混亂的指令序列仿若被清風拂過，複歸序列有序。
    風琛緩緩收回肘部，努力掩飾自己手心裏滿是汗水。
    楚清晏這才站直身，無辜地聳聳肩，嘴角向上挑出一分狡黠：“合作愉快？
    我就知道你還是靠得住的。”
    風琛眉頭微蹙，終究隻是輕拍了一下桌角，既沒有責怪，也無從發泄複雜的心緒。
    身旁其他成員逐一匯報緩存區恢複，運維組的男孩女孩們都仿佛見到早春第一道陽光，連嘴裏的怨氣都化作竊竊笑談。
    慕容灃帶著一身雨點和風聲般的清貴氣息，從AI艙殼歸隊。
    大衣下擺留著技術艙的金屬微粒，他看一圈眾人的臉，露出久違的鬆弛和自信：“搶修沒出大岔子，下半場所有NPC數據先歸總控，你們先調休二十分鍾。”
    風琛的臉色緩慢柔和下來，落座時還偷偷將手在褲縫上蹭了蹭，像要抹去被困在楚清晏手臂裏的所有熱度。
    旁邊，楚清晏咬著能量棒，含糊地嘟囔道：“做技術偶爾靠靈感急救，比考算法題帶勁多了。”
    主控區遞來一壺握在手心發燙的咖啡，有新人成員靠攏過來，小心翼翼地叫住風琛：“風哥，剛才你和楚老師配合得……效率好像特別高啊。”
    “還不夠快，下次記得後端模板熱備齊全。”風琛語氣略淡，抬眼一撇，笑意不顯卻極具分量。
    新成員們立刻忙不迭點頭，局促中夾雜著佩服。
    這場數據鏖戰後，忙碌的主控室裏，誰都沒再吝嗇自己最真摯的笑與感謝。
    慕容灃走至風琛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聲音帶著一絲剛從冷鐵裏拔出來的柔和：“下次不用事事都一個人扛，你也是團隊的人。”
    桌沿邊，楚清晏搖晃著空杯，還順手把一塊巧克力推到風琛手機旁，嘴裏低低地調侃：“以後合作別躲那麽遠，你技術和臉皮都可以拉得再近點。”
    風琛輕輕抿了一下嘴，把掌心的餘熱藏在咖啡杯後，目光落在屏幕新回歸的穩定數據行上。
    屋外已隱隱露出天際灰白，他的神色逐漸變得沉靜，肩線卻比剛剛鬆馳許多。
    他未訴說什麽，周身卻依舊擁有一種難以模仿的鬆動，那是掙紮之餘意外降臨的安穩——一種隻屬於技術之外的人與人的溫柔聯結。
    【第79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