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會議室“零號”的白光柔和地灑在金屬質感的桌麵上，光線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均勻，仿佛整個空間都被精確計算過。
    風琛指尖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那是昨夜【深淵幻境】副本殘留的印記，如同微弱的電流在神經末梢跳躍。
    他正調試著一套新的加密通訊協議，屏幕上數據流如瀑布般傾瀉，偶爾有幾行代碼因校驗錯誤而閃爍著刺目的紅光，旋即又被新的數據流覆蓋。
    他下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光滑冰冷的桌麵邊緣，試圖通過觸感來區分這虛擬與現實的邊界，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似臭氧的、屬於高性能計算核心的微熱氣息，這是“零號”會議室為了模擬真實環境而特意設定的細節。
    上午九點十七分，會議室中央的光影一陣波動，淩霄的身影準時凝聚成形，依舊是那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袖口繡著低調的幾何暗紋，在虛擬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啞光的質感。
    他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如鷹隼，沒有多餘的寒暄，甚至沒有詢問風琛調試的進度，直接將一份散發著淡藍色光暈的全息文件推到風琛麵前。
    文件封麵上印著一把交叉的扳手與螺絲刀圖案，背景是複雜的電路板紋路，細密的金線在其中若隱若現，仿佛蘊含著某種精密的邏輯。
    “‘代碼獵手’需要的不隻是代碼層麵的防護，他們的手段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直接，也更粗暴。”
    淩霄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食指輕輕敲擊著無名指上的銀戒，那枚銀戒在虛擬光線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昨晚我動用了三條‘暗線’聯係了三個人，都是在‘硬件墳墓’榜上有名的家夥，其中兩個拒絕了，理由是‘近期風聲緊，不想接燙手山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風琛，“剩下這位，你們最好親自見見，他的‘磐石’之名，不是浪得虛名。”
    話音剛落，他抬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手勢，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類似於物理空間中氣壓改變的嗡鳴，會議室的隔音級別瞬間提升至最高，連最細微的聲波振動都被內部循環的虛擬氣流徹底屏蔽。
    三分鍾後，會議室那扇厚重的合金安全門無聲滑開，門軸的精密軸承甚至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摩擦聲。
    一個穿著卡其色工裝夾克的男人緩步走入，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是精確地踩在無形的節點上。
    夾克左胸口袋上縫著一塊磨損的迷彩布章，上麵用褪色的黃線繡著“磐石”二字，邊角處甚至能看到線頭的磨損。
    他身材敦實，如同一塊未經雕琢的粗糲岩石，短發根根直立如鋼針，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硬朗。
    左手手腕上戴著一塊軍用級別的防震手表，表盤厚實，顯示著三個不同時區的時間，分別對應著紐約、倫敦和東經120度，表帶是磨損嚴重的尼龍材質，邊緣已經起了毛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顏色極深，像淬火後沉入寒潭的精鋼，平靜卻帶著一種能穿透一切偽裝的穿透力，掃視間帶著軍人般的警惕和工程師的審視。
    “風琛，夜闌辰。”男人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過鋼板，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的質感。
    他沒有伸手，隻是微微頷首，這是一種簡潔而有力的致意方式。
    他的目光如同雷達掃描，快速掠過房間四角那些偽裝巧妙的隱蔽攝像頭，在某個偽裝成消防噴頭的針孔設備上停留了半秒，眼神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銳利，仿佛瞬間就已洞悉其型號與傳輸協議。
    夜闌辰不知何時已經從牆角的陰影中站起，兜帽自然滑落，露出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與他深色的戰術服形成鮮明對比。
    他習慣性地想抬手推眼鏡，這個動作在他臉上已經形成了多年的肌肉記憶，卻發現虛擬環境中並未佩戴，手指在空氣中頓了頓，做出了一個略顯尷尬的虛推動作，隨即若無其事地從腰間的黑色戰術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盒子，盒子表麵布滿了細密的散熱孔和接口，一看便知內部結構絕不簡單。
    磐石的視線精準地落在那個金屬盒子上，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形成一個微乎其微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QNX係統的軍用級***，2018年海豹突擊隊定製款，內置了跳頻算法和自適應功率調節，理論上能幹擾方圓十米內的所有民用及部分軍用通訊頻段。”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同時從夾克內袋掏出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充電寶，外殼上還印著某連鎖咖啡店的廣告lo，邊緣甚至有些許磕碰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隨手從便利店買來的廉價品。
    “但現在，它連這個都防不住。”
    話音未落，磐石的右手已經如同擁有獨立生命般拆解了充電寶。
    他的手指異常穩定，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指甲修剪得平整短促，指尖因為常年握持工具而布滿老繭。
    拇指與食指捏著電容元件的動作精準如外科醫生執刀，鑷子般的手指在細小的電路板上遊走，每一次分離、每一次拆卸都恰到好處，沒有損壞任何一個細小的焊點。
    三十秒，僅僅三十秒，當最後一個螺絲被他用隨身攜帶的多功能軍刀上的微型螺絲刀擰下，重組後的裝置已經連接到了會議室的終端接口。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組動態的頻譜分析圖，原本平穩的綠色基線中，代表幹擾信號的紅色尖峰在2.4GHz和5GHz頻段劇烈跳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隔壁寫字樓的WiFi信號正在嚐試通過旁道攻擊滲透我們的防火牆，用的是Krack漏洞的變種，偽裝成合法接入點。”
    磐石從口袋裏摸出一截鉛筆長短的黑色天線，迅速擰在充電寶頂端的一個隱藏接口上，“這是我用廢棄路由器主板上的BCM4366芯片改裝的寬頻接收器，配合開源的Aircrackng套件，現在它能偵測半徑五百米內所有加密等級低於AES256的無線信號，並且實時解析其攻擊特征。”
    夜闌辰的瞳孔微微收縮，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凝重。
    他快速在麵前展開的虛擬鍵盤上敲擊，指尖在透明的鍵位上飛舞，發出急促的“嗒嗒”聲，迅速調出實時監控畫麵——隔壁樓層靠窗的位置，一個穿著黃色外賣服的男人正低頭擺弄著筆記本電腦，寬大的帽簷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但屏幕反射出詭異的藍光，他的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顯然正在進行某種複雜的操作。
    “物理層的防禦，比代碼更實在，也更難被繞過。”
    磐石伸手在屏幕上一點，刺耳的警報聲立刻被靜音，他將改裝充電寶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就像你們的源代碼碎片需要虛空鎖來隔絕窺探，現實中的服務器機房，也需要銅牆鐵壁的物理屏障。”
    他抬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的手勢，如同指揮家在指揮一場無聲的交響樂，會議室中央立刻浮現出一幅城市的三維立體地圖，樓宇林立，街道縱橫，五個醒目的紅點在不同區域閃爍，分別位於城市的東北、西南和中心地帶。
    “這是我初選的五個安全屋地址，都在地鐵網絡節點三百米範圍內，方便快速轉移和隱蔽撤離。
    建築結構抗震等級不低於8級，采用鋼筋混凝土剪力牆結構，其中三個配備有獨立的柴油發電機和法拉第籠，能有效屏蔽電磁脈衝和外部信號探測。”
    風琛注意到，磐石規劃的路線圖上，每個安全屋之間都有至少兩條完全獨立的撤離通道，一條是地麵路線，避開主幹道和監控密集區；另一條則是地下管網，連下水道入口的精確位置、井蓋的型號和開啟方式都標注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哪幾個下水道節點的水流較緩，適合潛行。
    他想起自己公寓裏昨夜莫名閃爍的燈光和短暫中斷的網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邊緣的防滑紋路，心中湧起一股寒意。
    “硬件偽裝方案在這裏。”磐石調出另一份詳細的工程圖紙文件，三維模型展示著如何將服務器主機巧妙地偽裝成空調外機、社區快遞櫃甚至街邊的分類垃圾桶。
    其中一個方案尤為精妙：將核心主機拆分成三個獨立模塊，分別安裝在三個不同型號的智能冰箱裏，通過家用電路分散供電，再利用冰箱壓縮機的噪音掩蓋服務器運行時的細微聲響和熱量。
    “就算對方通過某種手段鎖定了物理位置，強行拆開機箱看到的也隻是一堆精心布置的報廢零件和偽裝電路。”
    磐石的手指點向模型中的洗衣機，“真正的存儲模塊，經過防磁處理後，藏在洗衣機高速旋轉的電機轉子內部，除非徹底拆解電機，否則絕難發現。”
    夜闌辰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帶著一絲探究：“你剛才演示用的反追蹤算法，底層邏輯參考了2017年NSA泄露的‘棱鏡’項目文檔中關於無線信號指紋識別的部分，但加入了動態跳頻和偽隨機碼生成器的改進，延遲降低了至少40%。”
    磐石終於露出一個完整的笑容，如同冰封的湖麵裂開一道縫隙，眼角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般深刻。
    “不是參考，是優化和重構。”他從隨身的戰術背包裏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方塊，表麵布滿細密的金屬觸點和散熱格柵，散發著冰冷的金屬氣息。
    “這是電磁脈衝發生器的核心組件，鉭電容儲能，觸發後可以在十秒內釋放出3000V/m的強電磁場，銷毀半徑五十米內所有電子設備的數據，包括植入式生物芯片和RFID標簽，物理層麵的‘格式化’。”
    風琛看著桌麵上那個毫不起眼的改裝充電寶，此刻它的指示燈正發出柔和的綠色光芒，安靜地運行著，誰能想到這小小的軀殼裏蘊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窗外的虛擬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光影流動，像極了代碼世界裏奔騰不息的二進製洪流，0與1交織，構築起虛擬與現實的雙重壁壘。
    淩霄一直沉默地觀察著，此刻他輕輕敲擊著桌麵，規律的節奏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和釋然，仿佛一塊懸著的心石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