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發糕的甜香裹著蒸籠的熱氣，在餐桌上方氤氳成一片朦朧的霧。
    風琛咬了一口發糕，鬆軟的麵絮在齒間化開，甜味不濃不膩，正好中和了方才小龍蝦的麻辣。
    王淑芬搬了把木凳坐在桌角，圍裙上還沾著幾點油星，她望著空了大半的餐盤，忽然歎了口氣：“現在的小年輕啊，就愛盯著手機屏幕，哪像你們幾個，能坐一塊兒好好吃頓飯。”
    蘇若雪擦了擦嘴角的糖漬，把最後一塊發糕推給王淑芬：“王阿姨又想起您兒子了？
    上次聽您說他在學編程，現在學得怎麽樣了？”
    “哎，說起這小子——”王淑芬接過發糕，指甲蓋大小的銀戒在燈光下閃了閃，“前兩年可把我愁壞了。
    天天窩在屋裏打遊戲，飯都得端到床頭，老師打電話說他逃課，我去網吧找他，他頭都不抬，說‘媽你懂什麽，我這是職業選手的訓練’。”
    她模仿著兒子當時的語氣，眉眼皺成一團，“後來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見他在哭，電腦屏幕亮著，聊天框裏有個人說‘你操作是好，可遊戲能當飯吃嗎？
    我像你這麽大時，也以為能靠打遊戲闖天下，結果餓了三天啃饅頭，才明白手藝比裝備實在’。”
    夜闌辰正端著啤酒杯的手頓了頓，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滑進掌心。
    他垂眸盯著自己虎口處淡青色的血管，喉結動了動。
    “那孩子後來加了那人的好友，人家教他寫簡單的遊戲腳本，說‘想做遊戲，先得懂遊戲怎麽來的’。”
    王淑芬的聲音軟下來，“現在我兒子在電腦城當學徒，晚上還去夜校學編程，前兒個給我買了個智能電飯煲，說能手機遙控煮飯——你看，”她指了指後廚牆上的白色小家電，“就是那個。”
    淩霄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啤酒瓶上的標簽，瓶身被他捏出一片潮濕的痕跡。
    他忽然笑了一聲，聲音比平時輕：“我小時候也迷過遊戲。”
    眾人的目光唰地轉過來，他耳尖微微泛紅，“那會兒家裏管得嚴，不給買遊戲機。
    我就每天放學去文具店擦櫃台，擦夠一小時能蹭半小時街機。
    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了台二手小霸王，結果回家才發現按鍵都不靈，A鍵得拍三下才管用。”
    夜闌辰抬頭時，眼尾的弧度比平常柔和幾分：“我高二時逃了半個月課打《星艦爭霸》，後來在網吧遇見個退伍的程序員。
    他說‘你操作是快，可代碼跑得比你更快’，塞給我本《C++Primer》——”他頓了頓，“我現在用的第一台電腦，就是賣了遊戲賬號買的。”
    風琛夾起一塊發糕放在夜闌辰碗裏，又給淩霄添了杯啤酒。
    暖黃的燈光落在他鼻梁上，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所以我們現在，既是玩家，也是造遊戲的人。”
    王淑芬突然拍了下大腿：“哎喲光顧著說話，碗都沒收拾！”
    她起身要收餐盤，蘇若雪搶先抓起一摞碗：“我來我來！”
    夜闌辰跟著站起來，指尖勾住兩個油膩的盤子，動作有些生硬：“我幫你端後廚。”
    淩霄扯了扯西裝袖口，也俯身撿起幾個玻璃杯：“我擦桌子。”
    慕清歌的手機在桌下震了震。她假裝低頭找紙巾，鏡頭悄悄對準那兩個身影——夜闌辰端著盤子，深色外套袖子卷到小臂，腕骨隨著步伐輕晃；淩霄捏著抹布，西裝前襟沾了點油漬，正認真擦著桌角的辣椒漬。
    “哢嚓。”她快速按下錄像鍵，屏幕亮起的瞬間，夜闌辰恰好轉頭看過來。
    慕清歌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夜闌辰卻沒說話，隻是衝她微微頷首，繼續往後廚走。
    半小時後，“代碼獵手粉絲後援會”的群消息炸了鍋。
    【清歌小天使：誰懂啊家人們！剛偷錄的新鮮飯拍！
    】
    【視頻加載中...】
    畫麵裏，穿深色外套的男人端著一摞瓷盤，步伐穩得像在走虛擬世界的安全區；穿西裝的男人捏著抹布，正踮腳擦牆上的油點子，發梢被抽油煙機的風吹得翹起。
    背景音裏混著王淑芬的大嗓門：“哎那位帥哥，抹布在這兒呢！
    你拿的是擦灶台的！”
    【救命！夜神居然會端盤子？？】
    【淩總擦桌子的樣子好像我家貓扒拉毛線團不是】
    【所以說大神也是人啊...突然覺得他們離我好近】
    【求問小炒店地址！我要去蹲守看真人反差萌！
    】
    風琛的個人終端在口袋裏震動。他掏出手機，看到群消息裏彈出的視頻，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窗外的晚風卷著炒鍋裏的香氣灌進來，王淑芬的兒子發來消息：“阿姨，我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飯啦。”
    對話框旁邊，是一張寫滿代碼的屏幕截圖。
    夜闌辰從後廚回來，指節上沾了點洗潔精的泡沫。
    他在風琛身邊坐下，忽然說：“那程序員後來成了我導師。”
    淩霄擦完桌子，把抹布疊得方方正正放在櫃台。
    他坐回原位，端起已經涼透的啤酒：“我那台小霸王，現在還在我書房的玻璃櫃裏。”
    蘇若雪把最後一摞碗放進消毒櫃，轉身時撞翻了醋瓶。
    王淑芬笑著拿抹布擦地，說：“年輕人啊，就是毛手毛腳的——但這樣才好，有煙火氣。”
    慕清歌的手機又亮了，是粉絲群新消息99+。
    她看著視頻裏那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突然明白所謂“代碼獵手”的魅力——他們既能在虛擬世界翻雲覆雨，也能在現實裏端起一盤熱菜，擦淨一張桌子。
    牆角的老式掛鍾敲響十點。風琛看了眼時間，起身結賬。
    王淑芬揮揮手：“算什麽錢？你們陪我嘮了這麽多，比錢金貴。”
    眾人走出小店時，巷口的路燈正好亮起。夜闌辰抬頭望了望天，又低頭看自己沾著洗潔精的手指，忽然笑了。
    那笑意極淡，卻像春雪落在冰麵，融出一絲細碎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