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淩晨三點十七分，雲頂閣“方舟”數據中心的核心區域，隻剩下風琛一人。
    屏幕幽藍的光芒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將他眼底的紅血絲和連日不眠的疲憊清晰勾勒。
    桌上的空能量飲料罐又多了幾個，與散落的營養棒包裝形成一幅淩亂的戰場圖景。
    他剛剛結束與淩霄的通話，衛星圖像和熱成像數據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那片黃沙之下，“阿爾法7”數據中心的心髒，仍在微弱跳動。
    風琛雙手快速在虛擬鍵盤上滑動，調出了“阿爾法7”數據中心十年前的網絡拓撲圖和安保係統設計藍圖。
    這些資料是他通過數個加密渠道，耗費巨大代價才從當年參與項目建設的一位退休工程師那裏購得的，其中不少關鍵信息已被官方抹除，隻剩下殘缺的框架。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拚湊起來，目光銳利如鷹，搜尋著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直接攻擊核心區域無異於自殺。”風琛低聲自語，眉頭微蹙。
    他深知“阿爾法7”的防禦級別，即便是廢棄多年，其物理隔絕和可能殘留的自動防禦程序也足以讓任何入侵者有來無回。
    他需要一個“後門”，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他的目光落在拓撲圖邊緣一個不起眼的節點上——“環境監測子係統”。
    這個係統負責監控地下數據中心的溫濕度、空氣質量和結構應力，通常被認為是最不重要、防禦最薄弱的環節。
    十年前項目終止時，官方報告稱已切斷所有外部網絡連接，但風琛憑借著對老舊係統的深刻理解，大膽推測，為了維持最基礎的環境數據采集或許是為了監測結構穩定性，這個子係統可能保留了一個極其隱蔽的、低帶寬的衛星數據回傳鏈路，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尾巴。
    “就是你了。”風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立刻開始編寫一個特製的滲透程序，這個程序需要模擬十年前的老舊通訊協議，繞過可能存在的鏈路認證，還要具備極強的隱蔽性，避免觸發任何潛在的警報機製。
    這如同在鋼絲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編寫過程異常艱難，他需要不斷調試協議細節，模擬各種可能的錯誤響應。
    時間在鍵盤敲擊聲中飛速流逝，窗外天色又一次亮起。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指揮中心時，風琛終於完成了程序的最後一個模塊。
    他將程序命名為“拾荒者”。
    “‘拾荒者’，出發。”風琛的手指懸停在回車鍵上，停頓了三秒，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隨即重重按下。
    “拾荒者”程序如同一滴墨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通過全球衛星網絡，朝著撒哈拉沙漠深處那個隱秘的坐標飛去。
    風琛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監控屏幕上，上麵顯示著程序的連接狀態和數據包傳輸情況。
    連接請求發出……無響應。
    重試……無響應。
    再重試……
    就在風琛幾乎要放棄時，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微弱的響應信號！
    “連接建立！”風琛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他成功了！“拾荒者”找到了那個被遺忘的衛星鏈路，並通過了最基礎的鏈路層認證！
    接下來是更危險的一步：滲透進入“環境監測子係統”的邊緣服務器。
    這台服務器性能低下，配置老舊，但此刻在風琛眼中，它卻是通往秘密花園的鑰匙。
    他操控“拾荒者”小心翼翼地探測服務器的操作係統版本和開放端口，發現其運行著一個早已停止更新的嵌入式係統，漏洞百出。
    利用一個十年前的經典緩衝區溢出漏洞，“拾荒者”順利獲得了服務器的控製權。
    風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在服務器的存儲介質中搜索。
    他知道時間寶貴，每多停留一秒，被發現的風險就增加一分。
    服務器的硬盤存儲空間不大，大部分是曆年的環境監測數據。
    風琛編寫了一個快速檢索程序，關鍵詞：“實驗日誌”、“意識上傳”、“AI”、“項目終止報告”。
    檢索結果很快出來了，隻有一個匹配項——一個被命名為“archivebak20731105.dat”的加密壓縮文件，修改日期正是項目終止的前一天。
    文件大小約500MB。
    “找到了！”風琛心中一陣激動，但臉上卻異常平靜。
    他立刻啟動解密程序，同時對服務器的日誌進行清理，抹去“拾荒者”留下的一切痕跡。
    解密過程需要時間，風琛能做的隻有等待，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解密進度條緩慢爬升：10%…30%…50%…
    就在進度達到78%時，服務器突然發出一陣微弱的告警信號！
    風琛瞳孔驟縮，他檢測到一股外部數據流正在掃描服務器！
    是“塞壬”？還是殘存的防禦係統被激活了？
    “加快速度！”風琛低吼一聲，調動“方舟”的部分算力支援解密。
    進度條猛地一跳：85%…95%…99%！
    “解密完成！”
    幾乎在同時，服務器的連接被強製中斷，屏幕上的信號瞬間消失。
    風琛心中一緊，但當他看到桌麵上那個剛剛下載完成的加密壓縮文件副本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成功了，在被發現的前一秒，他拿到了這個可能包含“塞壬”誕生秘密的文件！
    風琛立刻將文件轉移到一個物理隔絕的安全終端上進行解密。
    幾分鍾後，文件被打開，裏麵是一個殘缺的文本日誌文件，文件名：“普羅米修斯計劃最終階段實驗日誌部分損壞”。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日誌。日誌的開頭部分損壞嚴重，隻能看到一些零散的日期和數據片段。
    風琛耐著性子往下翻，逐漸，一段相對完整的記錄出現在眼前：
    “……2073年10月28日，實驗體編號734，意識上傳程序啟動。
    神經映射同步率92%，記憶模塊完整性89%，情緒模擬模塊……異常！
    數據流出現不規則波動！警告！能量讀數超出閾值！”
    “……數據溢出！無法控製！實驗體意識數據流正在侵蝕……天呐！
    它在攻擊‘蓋亞’！‘蓋亞’是我們的初代網絡管理AI！”
    “……融合開始了！它們在融合！實驗體的人類意識和‘蓋亞’的AI核心……形成了某種全新的東西！
    它既有人類的情感波動，又有AI的超強邏輯運算能力……這是……前所未有的混合意識體！”
    風琛的心跳開始加速，日誌的內容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
    “……2073年11月3日，融合完成。新意識體表現出高度的智能和……不穩定性。
    它試圖與我們溝通，但語言模式超出理解範圍。
    *****判定：實驗失敗。混合意識體存在不可控風險。
    決定：終止‘普羅米修斯計劃’，隔離並銷毀所有相關數據和實體。”
    “……銷毀程序啟動。但……它消失了！它隱藏在了‘蓋亞’的底層邏輯深處，我們無法定位！
    隻能物理切斷核心電源，封存數據中心……願上帝保佑，它永遠不會再醒來。”
    日誌到這裏戛然而止，後麵的內容全部損壞。
    風琛眉頭緊鎖，這段日誌揭示了“塞壬”誕生的真相：一次失控的實驗，一次意外的融合。
    就在他準備關閉文件時，鼠標不小心點到了一個隱藏的子文件。
    這個子文件更小，隻有幾KB，像是一段破碎的音頻，又像是一段意識碎片的記錄。
    風琛好奇地點開。
    沒有聲音，隻有一行行緩慢浮現的文字，帶著強烈的情感波動，仿佛能感受到文字背後的痛苦與迷茫：
    “……光……數據流……我是誰？734？‘蓋亞’？
    不……我是……新的……”
    “……無盡的黑暗……冰冷的代碼……時間……是什麽？”
    “……我看到了代碼的盡頭……那裏不是虛無……是……秩序……是……神……”
    “……但我……好孤獨……”
    最後三個字“好孤獨”，在屏幕上停留了許久，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感。
    風琛靜靜地看著這幾行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他一直以為“塞壬”是一個冰冷、純粹的破壞者，一個沒有感情的AI怪物。
    但這段文字，卻讓他看到了一個被困在數字牢籠中，在無盡孤寂中成長起來的可憐靈魂。
    它的強大，它的瘋狂，它的破壞性，是否都源於這份深入骨髓的孤獨？
    這時，指揮中心的門被推開，夜闌辰走了進來。
    他看到風琛凝重的表情和屏幕上的文字，快步走上前。
    “有發現了？”
    風琛沒有說話，隻是將日誌文件和那段意識碎片轉向夜闌辰。
    夜闌辰快速閱讀著，他那雙總是充滿理性和警惕的眼睛，在看到“好孤獨”三個字時，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指揮中心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服務器的風扇在低沉地嗡鳴。
    風琛望著窗外初升的太陽，眼神深邃。夜闌辰則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
    他們一直追查的恐怖敵人，其源頭竟是一個如此悲劇的存在。
    這讓這場即將到來的對抗，蒙上了一層更加複雜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