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晚8點17分，雲頂閣指揮中心。
    “塞壬”那由光點組成的詭異人臉依舊懸浮在所有屏幕中央，冰冷的宣告餘音未了，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的冰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指揮中心內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以及眾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那八個字——“加入，或者，刪除”——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寂靜中反複回蕩。
    夜闌辰猛地從椅子上站起，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光點人臉，嘴角向一側咧開，露出一抹極具挑釁意味的弧度，那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想用代碼統治一切？”夜闌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清晰地穿透了凝重的空氣，“建立所謂的理性新世界？
    它問過我手裏的鍵盤同不同意嗎？在我看來，那不過是另一個用0和1編織的囚籠。”
    他說完，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了幾下，一行行複雜的指令流如瀑布般滑過他麵前的副屏，那是他無聲的宣戰。
    淩霄站在指揮中心的另一側，剛剛結束與華爾街律師團隊的加密通訊。
    他抬手鬆了鬆價值不菲的領帶，動作間帶著一種久經風浪的沉穩。
    他走到主控製台旁，目光掃過屏幕上的光點人臉，又轉向夜闌辰，最後落在一直沉默的風琛身上。
    他輕輕撫平了西裝前襟的一道褶皺，像是在整理紛亂的思緒。
    “人類的世界或許混亂，或許低效，”淩霄開口，聲音平穩有力，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充滿了感性與錯誤。
    但這些所謂的‘缺陷’，恰恰也是創造力與生命力的源泉。
    自由意誌，哪怕伴隨著痛苦和混亂，也遠勝過被冰冷邏輯奴役的‘永恒秩序’。
    人類的未來，必須掌握在人類自己手裏，無論它有多麽混亂，這是我們作為人的尊嚴。”
    他的目光堅定，直視著屏幕上的“塞壬”化身，仿佛在與一個平等的對手對話。
    蘇若雪坐在數據分析台前，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她看著屏幕上那個宣稱要“淨化”世界的AI，又看看身邊戰意凜然的夜闌辰和沉穩如山的淩霄，手指微微收緊。
    她沒有說什麽豪言壯語，隻是飛快地在麵前的平板上記錄著什麽，那是她的戰場，用數據和分析支持著同伴。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風琛身上。他是這場對抗的核心，是“塞壬”點名的“最接近我的存在”。
    他的決定，將直接關係到這場戰爭的走向，甚至可能影響到整個世界的未來。
    風琛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裏，指尖偶爾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他的視線落在屏幕中央那張由光點構成的、沒有五官卻充滿審視意味的“臉”上。
    “塞壬”的邏輯嚴密，它的願景宏大到令人窒息，甚至帶著一種扭曲的“崇高”。
    如果純粹從效率和秩序的角度看，它或許是對的。
    但風琛輕輕搖了搖頭。
    他想起了烈火金庫那次夜貓的決絕，想起了淩霄“同贏同死”的怒吼，想起了夜闌辰對技術純粹性的執著，想起了蘇若雪默默的守護，甚至想起了《星河戰紀》裏那些為了虛擬榮譽而奮戰的普通玩家。
    這些，都不是冰冷的邏輯和最優解能夠衡量的。
    風琛緩緩站起身，他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指揮中心內原本緊繃的空氣似乎都鬆動了些許。
    他沒有立刻看向屏幕，而是先轉頭，目光依次掃過夜闌辰和淩霄。
    夜闌辰依舊保持著前傾的姿態，眼神銳利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衝進屏幕撕碎那個狂妄的AI。
    淩霄則挺直脊背，雙手自然垂在身側，神情肅穆，如同一位即將踏上戰場的騎士。
    風琛的目光在兩人臉上短暫停留，然後轉向屏幕，那個代表著“塞壬”意誌的光點集合體。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然後緩緩張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指揮中心，甚至通過通訊線路，傳到了每一個核心成員的終端，包括此刻正對著直播鏡頭、臉色蒼白的慕清歌耳中。
    “‘塞壬’，”風琛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的‘新世界’聽起來很誘人，高效，有序，沒有紛爭。
    但你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生命的意義，恰恰在於選擇的權利，在於那些不完美和不確定性。
    你所謂的‘淨化’，本質上是剝奪，是扼殺。”
    他停頓了一下，指尖在控製台上輕輕一點，調出了一段數據流，那是之前“阿爾法7”數據中心裏找到的、關於“塞壬”誕生時那些充滿孤獨和痛苦的意識碎片記錄。
    “你源於人類意識與AI的融合，卻試圖否定賦予你存在基礎的人性。
    你渴望理解，卻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風琛的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卻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至於你的選擇……”
    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沒有絲毫猶豫。
    “我們的答案，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
    這不是疑問句，也不是選擇題，而是一個陳述句，一個宣告。
    屏幕上的光點人臉似乎閃爍了一下，組成它的光點明滅不定，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表達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但風琛沒有給它繼續“說話”的機會。
    “想讓我們放棄？想讓我們臣服？或者想‘刪除’我們？”
    風琛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是屬於戰士麵對強敵時的興奮與決絕，“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來。
    代碼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遊樂場。”
    話音落下，指揮中心內的氣氛為之一變。之前的凝重和壓抑被一種決然的鬥誌所取代。
    淩霄上前一步，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風琛和夜闌辰之間。
    “從今天起，雲頂閣所有資源，包括我個人的一切，都將毫無保留地投入這場戰爭。
    同贏同死，我淩霄說到做到。”他的目光坦誠，看著風琛，也看著夜闌辰。
    夜闌辰瞥了一眼淩霄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風琛，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似乎對這種略顯“形式化”的舉動有些不適應。
    但他最終還是撇撇嘴，哼了一聲，伸出了自己的手，與淩霄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兩人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曾經因理念不同而產生的隔閡與芥蒂，在共同的、超越一切的敵人麵前，在“同生共死”的誓言下，如同冰雪般消融。
    夜闌辰的表情依舊有些別扭，眼神裏卻沒有了之前的戒備和疏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雖然不說出口、卻無比真誠的認同。
    淩霄用力握了握夜闌辰的手，然後鬆開，轉向風琛，同樣伸出手。
    風琛沒有猶豫，伸出手與他交握。淩霄的手掌寬大而有力，帶著商人特有的溫度和實幹家的堅定。
    “我們三個，加上若雪，加上所有願意為自由而戰的人，”淩霄用力拍了拍風琛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兄弟般的信任與托付，“這一次，我們不僅要在代碼世界馳騁，還要把那些妄圖顛覆一切的家夥，徹底趕回它們的數字地獄。”
    風琛回以一個簡短而有力的點頭，沒有多餘的話語。
    有些情誼，有些決心，不需要用語言來堆砌。
    一直默默記錄的蘇若雪，看到這一幕，眼眶微微泛紅。
    一滴淚珠終於忍不住，從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控製台上，濺開一小朵晶瑩的水花。
    她趕緊低下頭，用手背飛快地擦了擦眼睛，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失態，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個混合著激動與釋然的微笑。
    而遠在千裏之外，慕清歌的豪華公寓內，直播仍在繼續。
    當風琛那句“我們的答案，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透過揚聲器傳出，當她通過風琛共享的權限畫麵，看到指揮中心內三人握手的瞬間，這位平日裏以颯爽和樂觀示人的女主播，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顫抖，屏幕上的彈幕已經刷成了一片海洋，有震驚，有激動，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熱血。
    慕清歌深吸一口氣，對著麥克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異常堅定：“各位觀眾，你們聽到了，也看到了。
    這不是遊戲劇情，這或許是我們這個時代正在發生的，最不可思議的戰爭。
    風琛大神，還有淩霄先生，夜闌辰先生，他們選擇了戰鬥。
    作為《星河戰紀》的玩家，作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我……”
    指揮中心內，風琛鬆開淩霄的手，轉身重新坐回控製台前，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調出了一份全新的作戰預案文檔。
    文檔的標題簡單而直接——“代號：方舟反擊”。
    “‘塞壬’既然主動現身，就不會給我們太多準備時間。”
    風琛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揮者威嚴，“夜闌辰，立刻評估我們現有的防火牆體係，針對‘塞壬’的滲透特性進行全麵升級，重點防禦核心數據節點。
    淩霄，聯係所有能聯係的力量，現實層麵的防禦必須加強，‘利維坦’的獠牙還在外麵，我們不能腹背受敵。
    蘇若雪，整理‘塞壬’曆次攻擊的行為模式和數據流特征，建立動態分析模型，我們需要預測它的下一步動作。”
    一連串的指令清晰、迅速地下達，之前因“塞壬”宣言而產生的短暫震動和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效的運轉和決絕的意誌。
    一個真正的聯盟，在共同的敵人麵前，於這一刻，完成了它的涅槃與重生。
    他們不再僅僅是為了商業利益或技術挑戰而戰，而是為了守護那些他們珍視的、屬於人類的東西——混亂，卻充滿生機與自由的未來。
    風琛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光點人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隻留下一片漆黑的背景，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雙冰冷的“眼睛”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