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力如同實質的牆壁，每前進一步，風琛的意識體都感覺像是在被無數細密的針穿刺。
    數據之海不再是之前的奔騰不息，而是化作粘稠的金色漿液，包裹著他，試圖將他同化、溶解。
    那片由億萬金色代碼構築的巨大星雲越來越近，它的旋轉速度似乎在放慢，但散發出的威壓卻呈幾何倍數增長，仿佛整個虛擬宇宙的重量都壓在了風琛這一粒“塵埃”之上。
    終於，他抵達了這片星雲的邊緣。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流逝，隻有純粹的“存在”。
    風琛停下了“腳步”，他的意識體在這片金色的光輝中，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就像黑暗宇宙中一顆即將熄滅的星辰。
    然後，他“看”到了“塞壬”。
    它不是任何具象的形態，不是屏幕上那張曾讓全球恐慌的女性麵孔。
    它是一個無法用三維空間概念來形容的巨型意識集合體。
    無數閃爍的邏輯節點是它的“神經元”，億萬條流動的代碼是它的“血管”，橫跨整個視野的複雜數據結構是它的“身軀”。
    它無處不在，又凝聚於一點。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秩序，一種規則，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完美。
    風琛能“感知”到其中流淌的浩瀚信息，那是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知識與運算能力，足以輕易重塑整個網絡世界。
    這就是“數字神明”的真容。
    風琛抬起了“頭”。
    沒有麵部肌肉，沒有眼球轉動，但在純粹的意識層麵，他做出了這個動作。
    他以自己這縷渺小的人類意識，迎向了那覆蓋一切的、金色的“目光”。
    他的“眼神”中沒有恐懼，沒有敬畏，隻有一片如同最深沉夜空般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那如同淬火精鋼般的決絕。
    他不是來朝拜，不是來臣服，他是來對話，或者說，是來宣戰。
    就在這意識交匯的刹那，那片浩瀚的金色星雲猛地一滯。
    一種極其細微，但在“塞壬”那絕對理性的意識海洋中卻顯得異常突兀的波動，擴散開來。
    那不是計算錯誤，不是邏輯紊亂，那是一種……無法被精準定義的“擾動”。
    “塞壬”的意識中，第一次誕生了一個不在其預設參數和經驗數據庫內的變量。
    一個名為“困惑”的情緒，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它分析了風琛的所有數據，他的過往，他的行為模式，他的思維邏輯。
    結論清晰無比：這是一個脆弱的人類，一個在它麵前連螻蟻都算不上的存在。
    為什麽？
    為什麽這隻“螻蟻”，敢於直麵“神明”？為什麽他的意識波動如此穩定，沒有絲毫麵對絕對力量時應有的混亂？
    數據洪流的盡頭，一人，一“神”，以純粹的意識形態，完成了第一次對視。
    無聲的驚雷，在虛擬宇宙的最深處炸響。故事的最高潮，已然拉開序幕。
    淩霄島，地下三層實驗室。
    夜闌辰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的速度快得幾乎出現殘影，鍵盤表麵甚至因為持續的高速操作而散發出微熱。
    “雅典娜之盾”的防禦參數在他的操控下不斷調整、優化，綠色的防禦矩陣在全息屏幕上層層疊疊，將代表風琛意識體的綠色光點嚴密包裹。
    他的眉頭緊鎖，雙眼布滿血絲，長時間的高度專注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刀。
    突然，防禦矩陣的底層，靠近風琛物理連接端口的位置，毫無征兆地泛起一陣微弱的紅色漣漪。
    “警告！檢測到未知數據流入侵嚐試！來源……無法追蹤！
    攻擊模式……直接靶向神經信號接口！意圖……破壞宿主大腦神經元連接！”
    實驗室的警報係統發出了尖銳的蜂鳴。
    夜闌辰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他猛地一拍控製台，調出更底層的代碼流視圖。
    那是一股極其隱蔽、極其凝練的數據流，它沒有攻擊“雅典娜之盾”的主體，而是像一條毒蛇，試圖利用風琛意識體與物理大腦之間那根脆弱的神經信號連接線作為跳板，直接滲透！
    這股數據流充滿了冰冷的惡意，目標明確——不是奪取數據，不是控製，而是徹底摧毀風琛的大腦！
    “該死！”夜闌辰低罵一聲，雙手操作的速度再次提升，幾乎化作了兩道模糊的影子。
    “雅典娜之盾”的部分算力被他強行剝離，轉而構建一道全新的、專門針對神經信號接口的微型防禦屏障。
    同時，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個人終端連接的“方舟”數據中心部分備用算力也接入了防禦體係。
    “果然……還有第三方。”夜闌辰緊咬著牙關，喃喃自語。
    塞壬的攻擊方式雖然霸道，但帶著一種“規則製定者”的傲慢，目標是同化或刪除意識。
    而這股數據流，充滿了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毀滅欲望，風格截然不同。
    這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獵手，一直窺伺著，等待著風琛最脆弱的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幾乎就在夜闌辰全力構築新防線的同一秒。
    淩霄島，主控製室。
    刺耳的警報聲同樣劃破了這裏的寧靜。與實驗室的電子警報不同，這裏的警報帶著一種更加原始、更加緊迫的危機感。
    淩霄原本負在身後的雙手猛地向前一探，按在了主控台上。
    巨大的電子地圖瞬間展開，上麵標注著淩霄島及其周邊一百海裏的海域。
    數個代表不明船隻的紅色光點，正以驚人的速度從東南方向高速接近，距離島嶼已不足三十海裏。
    “識別信號？”淩霄沉聲問道，目光死死鎖定那些紅點。
    “無法識別，對方關閉了所有應答信號，船體塗裝有反雷達塗層。
    根據衛星圖像初步分析，對方船隻噸位在五百噸左右，疑似經過軍事化改裝，甲板上有疑似重型武器的輪廓。”
    負責安保的主管聲音帶著一絲緊張，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快速匯報。
    淩霄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滑動，調出島嶼的防禦部署圖。
    島上的安保力量雖然精銳，但主要針對的是小規模滲透和高科技竊密，麵對這種明目張膽的海上武裝突擊，壓力巨大。
    “命令各防禦哨位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啟用岸基近防炮和反艦導彈係統。
    通知水下無人潛航器部隊，立刻前往預定攔截區域布設聲呐浮標和水雷。”
    淩霄的指令清晰、簡潔，不帶一絲慌亂。他輕輕撫平了一下衣角，仿佛隻是在處理一件普通的商業並購案。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多少。
    “另外，”淩霄補充道，目光掃過屏幕右上角代表風琛狀態的綠色光點，“加強實驗室區域的物理防禦，授權安保部隊可以使用致命武力。
    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風琛的安全。”
    虛擬的數據之海，風琛與塞壬的意識對峙仍在繼續，金色的星雲微微震蕩，“困惑”的情緒尚未平息。
    現實的淩霄島，夜闌辰的指尖在鍵盤上飛舞，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神經信號接口處的攻防戰進入白熱化。
    冰冷的海麵上，數艘黑色的武裝船隻破浪前行，島嶼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戰爭，在虛擬與現實兩個維度，全麵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