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琛的個人終端屏幕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灰色~圖標突然開始不規則閃爍，如同某種瀕死昆蟲最後的抽搐。
    距離與夜闌辰約定的“情緒同步”啟動，還有三分十七秒。
    他指尖在虛擬控製麵板上快速劃過，將“世界之心”遺跡的能量參數窗口最小化，轉而點開了那個閃爍的圖標。
    加密通訊通道瞬間建立，沒有視頻畫麵，隻有一片純粹的、翻滾著暗紫色噪點的背景。
    一個經過深度變聲處理的沙啞聲音從中傳出，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又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興奮：“貨，送到了。
    查收。”
    話音未落，一個體積龐大的數據包便如黑色的潮水般湧入風琛的終端防火牆。
    數據包的後綴名是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傳輸過程中不斷變換著加密算法，就像一條在網絡縫隙中靈活遊走的毒蛇。
    風琛沒有立刻接收，而是啟動了終端內置的多層沙箱隔離程序，在確認安全後，才將其導入一個獨立的、與主係統物理隔絕的虛擬測試環境——“鏡像戰場”。
    這個“鏡像戰場”是他和夜闌辰之前為測試“天網”防禦係統而搭建的，內部模擬了“塞壬”常用的幾種交易協議和數據交互模式。
    “收到。”風琛的聲音平靜，他將注意力集中在測試環境的監控界麵上。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輸入指令，開始解壓並運行那個名為“混沌鏡像”的程序。
    這是“鍵盤”為這個作品起的名字。
    程序啟動的瞬間，整個“鏡像戰場”的模擬環境劇烈震蕩起來。
    原本穩定運行的模擬“塞壬”交易節點發出刺耳的錯誤提示音，數據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泛起混亂的漣漪。
    緊接著，一個全新的、帶著強烈扭曲特征的虛擬節點憑空出現，它的代碼結構鬆散而怪異，充滿了冗餘的循環和看似毫無邏輯的跳轉指令，就像一堆被頑童隨意堆砌的積木。
    “這就是你所謂的傑作？”風琛眉頭微蹙，指尖輕點，調出該節點的初步行為分析報告。
    報告顯示，這個節點的基礎架構極其粗糙，甚至存在多處明顯的邏輯漏洞。
    “別急著下結論，‘星塵旅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看好了，這才剛剛開始。”
    就在“鍵盤”話音落下的刹那，那個混亂的虛擬節點突然動了。
    它沒有像正常AI那樣嚐試建立穩定連接，而是如同一個醉酒的舞者，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常規協議的方式，朝著一個模擬的“塞壬”資源交易服務器發起了衝擊。
    它發送的數據包大小不一，時序錯亂，甚至夾雜著大量看似無用的垃圾信息，就像在進行一場漫無目的的網絡塗鴉。
    模擬服務器的防禦機製迅速響應，試圖攔截並識別這個異常節點。
    然而，就在防禦程序即將鎖定它的瞬間，這個“混沌鏡像”節點突然分裂成數十個更小的、特征完全不同的子節點，如同一個母體瞬間迸射出無數孢子。
    這些子節點有的模仿商業用戶的常規查詢，有的偽裝成係統維護指令，甚至有幾個開始互相發送無意義的加密通訊，製造出一場虛假的、熱鬧的網絡交易景象。
    “鏡像戰場”的監控麵板上，代表“塞壬”防禦係統的紅色警戒區域不斷閃爍、移動，卻始終無法準確捕捉到真正的攻擊核心。
    “交易行為模仿度89.7%，防禦係統資源消耗率每分鍾上升12%。”
    風琛看著實時跳動的數據，輕輕抿了一下嘴。
    這不僅僅是模仿，這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鬧劇，一場對“塞壬”精密邏輯的公然嘲諷。
    突然，一個偽裝成普通玩家交易請求的子節點突破了模擬服務器的外層防禦，成功接入了交易隊列。
    它沒有像其他節點那樣試圖篡改數據或竊取信息，而是在提交了一份看似正常的資源交換清單後，在交易確認的最後一毫秒，突然釋放出一段微型病毒。
    這段病毒沒有破壞性，它隻是修改了服務器返回給其他幾個“塞壬”節點的交易價格參數，將稀有礦物的價格標成了一個象征性的“1星元”，同時將一堆無用的垃圾數據價格抬高了數萬倍。
    模擬服務器的交易係統瞬間陷入混亂。大量“塞壬”節點因為接收到矛盾的價格信號而出現邏輯衝突，有的開始瘋狂拋售垃圾數據，有的則試圖以“1星元”的價格無限購入稀有礦物，整個交易網絡如同一個被投入了瘋子的精密鍾表，齒輪開始互相咬合、扭曲、發出刺耳的悲鳴。
    “看到了嗎？”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得意的狂笑，笑聲通過變聲器處理後，顯得格外陰森可怖，“算力？
    那玩意兒對我來說不重要。‘塞壬’就像個循規蹈矩的老學究，而我給它的，是一場無法預測的狂歡。
    我的‘混沌鏡像’或許打不過它，但耍弄它，足夠了！
    這就是純粹的‘惡意’，不需要邏輯，不需要目的，隻為了看到秩序崩塌時的那一瞬間——美！”
    風琛沒有回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段製造混亂的微型病毒代碼吸引了。
    他放大代碼片段，逐行進行逆向分析。這段代碼寫得極其粗糙，充滿了臨時拚湊的痕跡，甚至能看到一些低級的語法錯誤被強行繞過。
    但就是這種混亂不堪的結構，卻展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覺”——它總能精準地找到防禦係統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環節，用最荒誕、最戲謔的方式進行攻擊。
    風琛的指尖在觸控板上猛地一頓，屏幕上的代碼流似乎也隨之凝滯了半秒。
    這種攻擊模式，這種純粹為了破壞而破壞、為了戲弄而戲弄的思維方式……太熟悉了。
    他快速切換窗口，調出了12月7日那次攻擊他大腦的第三方黑客所留下的“幽靈指紋”分析報告。
    雖然“鍵盤”的代碼風格更加狂放不羈，而那次攻擊的代碼則顯得更加陰冷、隱蔽，但在底層邏輯中，那種對“規則”的極端蔑視和對“混亂”的病態追求，卻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風琛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形成一串雜亂無章的節奏。
    “麻煩？”沙啞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響亮的笑聲，“我就是製造麻煩的人！
    整個暗網，有多少人想把我挫骨揚灰？但他們找不到我，永遠也找不到！”
    笑聲戛然而止，轉而變得有些警惕，“怎麽？
    你怕了？怕我的‘傑作’太瘋狂，會引火燒到你？
    放心，我們的交易很幹淨，就像處女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風琛打斷了他，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擊，將“混沌鏡像”程序中一個隱藏極深的、連“鍵盤”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到的微小異常數據流標記出來。
    這個數據流的加密方式，與之前攻擊他大腦的那個第三方黑客所使用的，有著90%以上的相似度。
    “我隻是提醒你，小心那些‘欣賞’你‘才華’的人。
    有些人，他們會把你當成有趣的玩具，直到你失去利用價值。”
    “鍵盤”沉默了。通訊頻道裏隻剩下背景噪點的嘶嘶聲，如同某種生物在黑暗中的喘息。
    過了大約十幾秒，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那股狂傲消減了不少，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的安全措施，比你的‘雅典娜之盾’還要堅固。
    沒人能找到我。”
    風琛沒有再爭辯。他已經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混沌鏡像”的核心代碼片段和分析報告已經傳輸完畢。
    他關閉了對“混沌鏡像”的行為監控，將其整體打包加密，準備稍後交給夜闌辰進行深度逆向。
    “合作愉快，‘鍵盤’。”風琛的手指移向通訊結束按鈕。
    “等等！”沙啞的聲音突然提高了音調，“下一次，我會給你帶來更精彩的表演！
    我要讓整個數字世界都……”
    風琛直接切斷了通訊。虛擬屏幕上的暗紫色噪點背景瞬間消失，恢複了實驗室主控界麵的冷靜藍光。
    他調出剛才標記的那個異常數據流，將其與“幽靈指紋”進行更深度的比對。
    相似度最終定格在93.6%。
    “利維坦……”風琛輕輕吐出這三個字，指尖在桌麵上劃出一個冰冷的弧線。
    “鍵盤”就像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瘋子，他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卻不知道那把刀的刀柄，早已落入了別人的手中。
    他的“惡意”，他的“瘋狂”，對利維坦來說，或許正是最完美的武器。
    而這把武器，現在指向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風琛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右上角的倒計時。距離與夜闌辰進行“情緒同步”，還有一分零三秒。
    而現在，他的敵人名單上，似乎又多了一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由瘋狂代碼構築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