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島地下實驗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重得讓呼吸都帶著金屬的質感。
    風琛指尖下的代碼字符依舊流動，卻像是失去了往日的靈動，染上了一層爭辯後的滯澀。
    大屏幕上，代表“塞壬”命運的討論還懸而未決，夜闌辰調出的攻擊記錄紅色標記刺眼，淩霄提出的收編方案文件靜靜躺著，而風琛展示的那首殘詩代碼，則散發著微弱而奇異的光暈。
    慕清歌的影像還停留在屏幕一角，她剛想就“靈魂”的討論補充些在迷霧星域的見聞，指揮艙背景裏的星圖還在緩緩旋轉。
    蘇若雪的光屏上，“星塵檔案館”的界麵尚未關閉，似乎還在等待著進一步的指令。
    就在這時，實驗室中央的主通訊陣列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完全不同於常規接入的尖銳嗡鳴。
    這聲音不像是任何已知的通訊協議，更像是一種粗暴的、帶著惡意的強行闖入。
    嗡鳴隻持續了半秒鍾，便被一道突兀的雪花屏信號覆蓋了所有正在運行的虛擬屏幕——包括風琛的工作站、夜闌辰的模擬程序界麵、以及連接著淩霄和慕清歌的通訊窗口。
    雪花點瘋狂閃爍，帶著強烈的電磁幹擾特征，發出滋滋的噪音。
    “什麽情況？”夜闌辰眉頭一挑，手指如電般在鍵盤上敲擊，試圖奪回係統控製權。
    防火牆的警報聲瞬間響徹實驗室，紅色的警告字符像潮水般在他的副屏上湧現：“檢測到未知入侵源！
    權限極高！正在篡改主顯示協議！”
    淩霄的身影在雪花屏中扭曲了一下，隨即徹底消失。
    慕清歌那邊的通訊也同時中斷，最後傳來的是她一聲帶著驚疑的“信號被切斷——”。
    風琛眼神一凝，身體微微前傾，雙手離開鍵盤，十指虛懸，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戒備狀態。
    他沒有貿然操作，而是仔細觀察著雪花屏的閃爍規律，試圖從中捕捉入侵者的蛛絲馬跡。
    三秒後，雪花屏驟然一暗，隨即，一張充滿驚恐的年輕女性臉龐出現在屏幕中央。
    是蘇若雪！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平日裏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睜得極大，瞳孔因恐懼而收縮，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卻被一隻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大手粗暴地捂住了嘴。
    蘇若雪的身體劇烈掙紮了一下，眼角滑下兩行淚水。
    她的背景看起來像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光線昏暗，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隱約能看到堆放的破舊木箱和裸露的金屬管道。
    風琛的心髒猛地一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屏幕下方，一行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黑色文字緩緩浮現，字體是最基礎的係統默認樣式，卻透著刺骨的惡意：
    “風琛，好久不見。”
    夜闌辰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眼神瞬間變得如同萬年寒冰，他死死盯著屏幕上蘇若雪驚恐的臉，下頜線繃得死緊，原本因爭論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此刻劇烈地起伏著，那是壓抑著極致怒火的征兆。
    “放開她！”夜闌辰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屏幕上的文字沒有理會他，繼續滾動：
    “我們需要‘數據君王’你本人，以及‘神經網絡交互接口’的全套技術資料。”
    “用這兩樣來交換蘇若雪的安全。”
    “給你六個小時考慮。六小時後，我們會再次聯係你。
    別試圖追蹤，那隻會讓這位可愛的小姐吃苦頭。”
    文字滾動到這裏，畫麵再次劇烈地閃爍起來，蘇若雪的臉在屏幕上扭曲變形，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鏡頭，像是在無聲地呼救。
    隨後，一隻手粗暴地將她的頭按了下去，畫麵徹底陷入黑暗，隻剩下那句冰冷的威脅在屏幕上停留了三秒鍾，然後整個係統恢複了正常的顯示界麵——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但實驗室裏的氣氛，已經從理念之爭的緊張，徹底轉變為因同伴遇險而爆發的、冰冷刺骨的殺意。
    持續了許久的爭吵，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利刃斬斷。
    淩霄的通訊窗口重新亮起，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似乎都帶上了幾分戾氣。
    他雙手按在指揮中心的桌麵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背景裏情報數據流依舊滾動，但他的目光卻像是要穿透虛擬屏幕，帶著毀天滅地的怒火。
    夜闌辰猛地一拍鍵盤，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
    他走到屏幕前，死死盯著剛才蘇若雪消失的位置，雙拳緊握，手臂上的青筋因憤怒而賁張。
    風琛靜靜地站在原地，背對著大屏幕。實驗室的光線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將他籠罩在一片半明半暗之中。
    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緩緩抬起雙手，放在身前。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絲鮮紅的血跡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他白色的襯衫袖口上，洇開一小朵刺目的紅。
    他慢慢地轉過身，麵向屏幕。
    那雙平日裏總是帶著溫和笑意、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徹底變了。
    所有的冷靜、溫和、從容，都在蘇若雪驚恐的淚水和那句冰冷的威脅中蒸發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仿佛能凍結一切光線和聲音。
    那眼神裏沒有憤怒的火焰，隻有一種極致的、近乎殘酷的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那片死寂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墨色天空。
    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殘留的、代表著“塞壬”命運的爭論痕跡，又落回空蕩蕩的、剛才顯示蘇若雪影像的中央區域。
    實驗室裏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以及三人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
    風琛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薄而鋒利，如同刀削斧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