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12月23日下午三時整，風琛再次站在了“創想未來”大廈頂層，“星河美術工坊”那扇厚重的合金門前。
    與三天前不同，這次他並非孤身一人。慕清歌一襲月白色連衣裙，外罩一件米白色針織開衫，安靜地站在他身側，清麗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探尋，宛如誤入藝術殿堂的精靈。
    她剛結束與溫景然關於“世界之心”旋律情感頻率的探討，便被風琛邀請一同前來，美其名曰“需要一位審美顧問，判斷圖紙價值”。
    風琛抬手，第二次按下了門鈴。
    門內傳來拖遝的腳步聲，以及不耐煩的嘟囔：“誰啊？
    不是說了三天後……”
    合金門向兩側滑開，露出林子軒那張寫滿倨傲的臉。
    他依舊穿著那件酒紅色的絲綢襯衫，隻是領口係得稍微整齊了些，頭發上的發膠似乎也更多了，在走廊燈光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澤。
    當他的目光掃過風琛時，眉頭習慣性地皺起，嘴角撇向一邊，那股熟悉的、不加掩飾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風先生，我說過三天後……”他的話語戛然而止，目光越過風琛，落在了慕清歌身上。
    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林子軒臉上的不耐煩瞬間凝固，隨即像劣質的油畫般層層剝落，露出底下一種混合著驚豔、貪婪與自以為是的“迷人”笑容。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裏清晰地映出慕清歌的身影，先前敲擊著門框的手指猛地頓住，隨即像觸電般收了回去，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襯衫領口，甚至還對著空氣齜牙咧嘴地快速檢查了一下牙齒。
    “這位……這位小姐是？”林子軒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精心打磨過，去掉了所有的毛刺，變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以為是的磁性。
    他向前微微欠身，身體的重心明顯偏向慕清歌一側，將風琛晾在了原地，仿佛他隻是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風琛神色不變，心中卻已將林子軒的本性看得更加透徹。
    他側身一步，讓出空間，語氣平淡：“我的朋友，慕清歌。
    她對藝術設計略有研究，我帶她來，也是想讓她幫忙看看，那份圖紙是否真如林總監所說，毫無價值。”
    “哎呀！風先生這是什麽話！”林子軒立刻誇張地叫了起來，臉上堆滿了“真誠”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清歌小姐，您可千萬別聽他的！
    風先生這是謙虛了！能入他眼的東西，怎麽會沒有價值？
    快請進，快請進！我這‘星河美術工坊’，平時可是不輕易對外開放的，能邀請到清歌小姐這樣的佳人，真是蓬蓽生輝啊！”
    他熱情洋溢地伸出手，想要去引導慕清歌，卻被慕清歌不著痕跡地避開——她隻是微微頷首，輕聲道：“林總監客氣了。”
    聲音清澈如溪，卻帶著一絲疏離的禮貌。
    林子軒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但他很快便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而在前方引路，口中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工作室裏的陳設：“清歌小姐您看，這幅是‘暗夜幽靈’級巡洋艦的最終定稿，線條淩厲，充滿了力量感與未來美學，整個《星河戰紀》宇宙，沒有比它更帥的戰艦了！
    還有那個，‘深淵蠕蟲’的概念模型，我親自操刀的細節，每一寸肌膚的褶皺都凝聚著恐怖美學……”
    他刻意放慢腳步，與慕清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紳士距離”，時不時轉過頭，用他那雙自以為深情的眼睛瞟向慕清歌，期待著能從她臉上看到崇拜或驚豔的表情。
    慕清歌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禮貌性地點點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價值不菲的設計稿和模型，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流露。
    她的這種平靜，在林子軒看來，卻成了“有品味”、“不輕易被打動”的表現，心中征服欲更盛。
    風琛跟在兩人身後，將林子軒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嘴角噙著一絲幾不可查的冷笑。
    他知道，魚兒已經上鉤，接下來，隻需要等待他自己露出破綻。
    一行人來到工作室中央那張巨大的U型工作台旁。
    林子軒獻寶似的從工作台的一個隱秘抽屜裏，拿出一個銀色的金屬U盤，在指尖得意地轉著圈，眼睛卻瞟著慕清歌：“清歌小姐，您看，這是什麽？
    這就是風先生心心念念的，那個什麽‘初雪的淚滴’的原始設計圖紙！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公司最底層的數據庫備份裏找出來的！
    怎麽樣，是不是很有誠意？”
    他將U盤放在台麵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仿佛那是什麽稀世珍寶。
    風琛的目光落在U盤上，心中一動。比預想的要順利，看來慕清歌的出現，效果遠超預期。
    “林總監費心了。”風琛開口，準備按照約定，先對林子軒的“暗夜幽靈”巡洋艦發表“讚美”。
    “哎！風先生先別急！”林子軒卻打斷了他，眼睛依舊黏在慕清歌身上，臉上帶著炫耀的笑容，“清歌小姐還在這兒呢！
    這種技術性的東西，她可能不太懂。我得給清歌小姐好好介紹一下，這‘初雪的淚滴’，雖然是個廢棄品，但它背後的故事，還是有點意思的。”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勢，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這‘初雪的淚滴’啊，說起來，其實是我老師，也就是那個所謂的‘初代架構師’陳默，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你們別看它不起眼，隻是個琉璃淚滴，沒什麽屬性。
    當年我老師創作它的時候，可是傾注了極大的心血！”
    風琛心中一凜，表麵卻不動聲色，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子軒這是要開始胡吹了，不過，或許能從中聽到些有用的信息。
    “哦？陳先生還有這樣的作品？”慕清歌適時地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這讓林子軒頓時眉飛色舞。
    “那可不！”林子軒拍了下手，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讚譽，“我老師那個人，平時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內心戲多著呢！
    這件‘初雪的淚滴’，就是他為了紀念他的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據說是他的紅顏知己，可惜英年早逝。
    我老師傷心了好久，才琢磨出這麽個東西來。”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做出一副“我們很熟”的秘密分享者姿態，對著慕清歌擠眉弄眼：“說起來，我老師為了讓這份紀念更‘特別’，當時加密這份設計圖紙的時候，可是動了不少心思！
    我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用上了那位故人的生日，作為密鑰的一部分！
    嘖嘖，藝術家的浪漫，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風琛腦海中轟然炸響！
    生日！密鑰的一部分！
    風琛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指甲輕輕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微痛，讓他瞬間保持了清醒。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在林子軒那張因為炫耀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上。
    就是這句話！就是這個關鍵信息！困擾他多日的加密難題，竟然以這樣一種荒誕的方式，被林子軒自己親口說了出來！
    風琛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在血管裏奔騰，帶來一陣微微的眩暈感。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隻是眼神深處，有光芒在悄然凝聚。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握著“神之代碼”的那部分意識，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躁動起來，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去驗證這個信息。
    林子軒完全沒有察覺到風琛內心的驚濤駭浪，他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魅力藝術家”角色中，唾沫橫飛地貶低著自己的老師，以此來抬高自己：“你說他是不是多此一舉？
    一個遊戲道具而已，搞這麽複雜的加密，還用上什麽故人的生日，結果呢？
    還不是被廢棄了！要我說，搞藝術，還是得腳踏實地，像我設計的‘暗夜幽靈’，那才是真正的……”
    慕清歌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不耐與疏離。
    她端起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杯檸檬水，輕輕抿了一口，動作優雅而安靜，顯然對林子軒的自吹自擂毫無興趣。
    林子軒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敏銳地察覺到慕清歌的冷淡，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他幹咳一聲，試圖將話題拉回來，帶著一絲期待看向慕清歌：“清歌小姐，您覺得……我設計的‘暗夜幽靈’，比起那個什麽‘初雪的淚滴’，是不是更有藝術價值？”
    慕清歌放下水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著林子軒，語氣依舊是那種禮貌的疏遠：“林總監的設計很有力量感，令人印象深刻。
    至於‘初雪的淚滴’，我還沒有看到圖紙，不好評價。”
    林子軒碰了個軟釘子，心中那點敏感的自尊又開始作祟。
    他瞥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風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容，看向風琛：“對了，風先生！
    我們之前約定好的，你要在公開頻道盛讚我‘暗夜幽靈’的設計！
    現在清歌小姐也在這兒，不如你現在就說說看？
    讓清歌小姐也評評理，我說得對不對！”
    他這是想讓風琛在慕清歌麵前，公開承認不如他，以此來挽回剛才丟失的顏麵。
    風琛看著林子軒那張寫滿虛榮和算計的臉，又看了看桌上那個銀色的U盤，以及U盤裏那份隱藏著巨大秘密的圖紙。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