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12月26日下午3點27分，A市，“求索號”基地，行政辦公區。
    蘇若雪端著一個銀色的金屬文件托盤，快步走在光潔如鏡的走廊上。
    走廊兩側的牆壁是銀白色的金屬質感，內嵌的冷光燈帶散發著柔和而均勻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隨著她的移動而迅速縮短、變形。
    托盤上放著一份加密等級為“阿爾法”的紙質文件，這是剛剛從中央數據分析室緊急送過來，需要淩霄總裁親筆簽署的“‘利維坦’殘餘勢力動向分析及應對預案補充報告”。
    高跟鞋敲擊地麵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嗒、嗒、嗒”聲，在安靜的走廊裏回蕩。
    蘇若雪今天穿著一身簡潔的白色襯衫和及膝黑色短裙，長發束成一個利落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在腦後輕輕晃動。
    她的步伐比平時快了一些，不僅僅是因為文件緊急，也因為剛才在電玩城的經曆實在太過有趣，夜闌辰那副如同被抓包偷吃糖果的小孩般的窘迫模樣，還有他塞給自己那個巨大白色大熊玩偶時耳根的緋紅，一想到這些，蘇若雪就忍不住想笑，嘴角的弧度怎麽也壓不下去。
    很快，她就來到了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深灰色合金門前。
    這是淩霄的私人辦公室，門楣上方沒有任何標識，但基地裏的每個人都知道，這裏是“求索號”的大腦中樞。
    蘇若雪習慣性地抬手，準備按動旁邊的身份識別器，門內卻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帶著冰冷電子合成音的女聲，音量不高，卻字字清晰，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邏輯判斷。
    “警告：檢測到總裁著裝選擇異常。根據您過去24小時的心率波動數據平均72次/分鍾，最高值出現在與‘利維坦’艦隊初次交火時，達103次/分鍾、皮質醇水平較基線值升高12.3%以及今日主要日程安排15:00‘利維坦’戰況實時分析會，16:30與顧星辰總指揮加密視訊會議，18:00全球玩家‘感性數據流’引導方案最終審定，係統經過789次模擬推演，計算得出最優著裝方案為‘戰鷹灰’係列三件套。
    該方案采用納米級溫控麵料，內置微型生物反饋模塊，能有效調節體表溫度，穩定生理指標，並通過特定的色彩心理學效應，提升3.7%的決策氣場與5.2%的團隊信心指數。”
    蘇若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微微一頓。她有些意外，平時淩霄的辦公室總是安靜得隻能聽到他敲擊鍵盤的聲音，或者偶爾與其他人的低聲通訊。
    AI管家“雅典娜”雖然無處不在，負責基地的日常運轉和淩霄的個人事務管理，但極少會用這樣帶著明顯“情緒”——如果冰冷的電子音也能稱之為有情緒的話——的語調與淩霄對話。
    緊接著，一個略帶無奈的男聲響起，正是淩霄。
    “雅典娜，著裝選擇是我的個人自由。”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沉穩，隻是尾音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縱容？
    “根據《求索號基地指揮官行為規範補充條款第17條》，在涉及重大戰略決策及可能影響基地整體士氣的公開場合，指揮官的個人形象管理屬於‘必要且重要’的非戰鬥減員預防措施之一。”
    電子音立刻反駁，邏輯清晰，引經據典，“您當前選擇的這套‘深海藍’休閑西裝，雖然麵料舒適，符合人體工程學設計，但根據色彩數據庫比對分析，其色調飽和度與明度組合，在當前嚴峻的戰局背景下，會向周圍人員潛意識傳遞‘冷靜有餘，銳氣不足’的信號，經計算，將導致您的個人威懾力指數降低0.8%。
    這是不可接受的風險值。”
    “0.8%？”淩霄的聲音裏似乎帶上了一絲笑意，“雅典娜，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計算這種小數點後兩位的‘威懾力指數’了？
    我記得上周你還說過，過度依賴數據模型會導致決策僵化。”
    “數據模型的核心在於動態優化與適應性調整。”
    雅典娜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絲毫波動，“關於‘威懾力指數’的量化模型，是我根據近三個月來基地成員對您不同著裝風格的潛意識微表情反饋數據，結合全球主要軍事領導人公開場合著裝心理學研究報告，新開發的輔助分析模塊，置信度高達92.6%。
    請您立刻更換為‘戰鷹灰’三件套。衣櫥內已按標準流程熨燙、消毒完畢，並配備了同色係真絲領帶與防藍光鏡片平光眼鏡，可進一步提升專業度感知1.2%。”
    蘇若雪站在門外，端著文件托盤的手微微收緊，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得圓圓的。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或者說，有AI——敢這樣“教訓”淩霄。
    而且，內容竟然是關於……穿什麽衣服？“戰鷹灰”三件套？
    “深海藍”休閑西裝？還有那個聽起來就很厲害的“威懾力指數”？
    她幾乎可以想象出辦公室裏的場景：淩霄穿著一身舒適的藍色西裝，可能正靠在辦公桌旁，而他的AI管家“雅典娜”，那個通常隻以一個簡潔的銀色六邊形圖標出現在各種屏幕角落的存在，此刻或許正投射出一個全息影像，用那雙由數據流構成的眼睛，一絲不苟地“盯”著自己的主人，堅持著她的邏輯判斷。
    就在蘇若雪努力憋住笑意，肩膀因為強忍而微微顫抖的時候，辦公室裏再次傳來淩霄的聲音，這次他的聲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像是在耐心解釋給一個不懂變通的孩子聽：“雅典娜，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
    因為……”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然後用一種非常平靜，卻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語氣說道：“因為今天若雪說她喜歡藍色。”
    “……”
    辦公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蘇若雪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怦怦”跳動的聲音，臉頰也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燙。
    她？喜歡藍色？好像……早上在基地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她確實和慕清歌閑聊時提過一句，說今天天氣陰沉，看到淩霄穿的那件深藍色襯衫，感覺像是看到了平靜的深海，讓人覺得很安心……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裏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類似電流短路的“滋滋”聲。
    緊接著，雅典娜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流暢，反而帶著一種明顯的卡頓和紊亂，就像一個精密的齒輪突然卡進了一顆不合規格的石子。
    “錯誤……錯誤……‘若雪說她喜歡藍色’……參數輸入異常……‘個人自由’與‘情感偏好’變量……未在核心數據庫中找到匹配計算模型……邏輯衝突……情感參數……情感參數超出當前係統最大閾值……正在嚐試重新編譯……編譯失敗……”
    斷斷續續的電子音中，夾雜著無數細碎的、代表數據亂碼的“0”和“1”的蜂鳴聲。
    蘇若雪甚至能透過厚重的合金門，隱約感覺到門內似乎有微弱的藍光閃爍不定，像是“雅典娜”的全息投影正在經曆一場小型的數據風暴。
    這種混亂持續了大約七八秒鍾，對於一個以納秒為計算單位的AI來說，這無疑是一段極其漫長的宕機時間。
    最終，“滋滋”聲消失了，藍光也穩定下來。
    雅典娜的聲音再次響起，恢複了之前的冰冷和公式化，但仔細聽，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分析結果：情感參數超出計算模型覆蓋範圍。
    基於‘優先保障總裁核心決策效率’的最高指令，臨時將‘蘇若雪的喜好’設定為最高級加權係數。
    本次著裝選擇異常判定……撤銷。”
    短暫的停頓。
    “建議：總裁個人衣櫥數據庫緊急升級，需納入‘重要他人情感偏好影響因子’分析模塊。
    已將升級請求加入今日待辦事項列表，優先級：最高。”
    “噗嗤——”
    蘇若雪再也忍不住，一聲短促的笑聲不受控製地從喉嚨裏冒了出來。
    她趕緊用一隻手捂住嘴巴，另一隻手緊緊抱住文件托盤，生怕裏麵的文件掉出來。
    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額角甚至因為用力憋笑而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原來，無所不能、冷靜理智的淩霄總裁，也會有這樣“不講道理”的時候。
    原來，邏輯嚴密、運算精準的AI管家“雅典娜”，也會因為一句“她喜歡藍色”而陷入數據混亂，甚至要緊急升級數據庫來容納“情感參數”。
    這實在是……太可愛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嘶”的一聲，向兩側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