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宇臉上的笑容像是被瞬間凍結的湖麵，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猙獰的冰棱。
    他那雙精心調整過瞳距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裏倒映著風琛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怪物。
    周圍玩家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耳朵，那些竊竊私語此刻都變成了嘲諷，刺得他耳膜生疼。
    “你說什麽？”秦浩宇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子。
    他不信，他無法相信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在現實裏，他是秦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眾星捧月；在遊戲裏，他是手握權柄的首席體驗官，高高在上。
    “沒興趣”？這三個字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風琛沒有重複，隻是微微歪了歪頭，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仿佛在觀察一件情緒失控的精密儀器。
    “好！很好！”秦浩宇怒極反笑，胸腔劇烈起伏，金色鎧甲上的寶石光芒都因此閃爍不定，“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真以為憑一個破代碼就能無法無天？在我眼裏，你不過是個會寫幾行垃圾程序的螻蟻！”
    他猛地抬起戴著那枚可笑金表的左手，五指張開，對著風琛虛空一握。
    他的嘴唇快速翕動，念出的不是遊戲技能指令，而是一串夾雜著特殊符號的GM權限代碼：“指令執行：目標角色【風琛】，ID：XXXXXXXX，施加狀態【絕對禁錮】，持續時間：永久！”
    這道指令通過他的特殊權限直接發送給了遊戲服務器核心，繞過了所有常規驗證流程。
    在他看來，下一秒，風琛就會像被按下暫停鍵的視頻畫麵一樣，僵在原地，任他宰割。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怎麽羞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先凍結他的賬號，然後刪除他的裝備，最後把他的角色數據掛在星輝之城的城牆上示眾！
    廣場外圍的玩家們發出一陣驚呼，有人不忍卒睹地閉上了眼睛，有人則攥緊了拳頭，暗罵秦浩宇無恥。
    然而，一秒鍾過去了。
    兩秒鍾過去了。
    風琛依舊站在那裏，好整以暇。他甚至還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拂去了肩甲上沾染的、並不存在的虛擬灰塵。
    那姿態，從容得仿佛在欣賞廣場噴泉的水花。
    “嗯？”秦浩宇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錯愕和一絲慌亂。
    怎麽回事？權限指令失效了？不可能！這是他父親親自給他開通的一級GM權限，理論上可以對任何玩家角色執行任何操作！
    他以為是自己輸入錯誤，或者網絡延遲，於是再次舉起手，臉上青筋暴起，幾乎是咆哮著再次念出指令：“指令執行！
    目標角色【風琛】！【絕對禁錮】！立刻執行！”
    這一次，他加大了權限輸出的強度，甚至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能量流從自己的角色體內湧出，射向風琛。
    但風琛還是紋絲不動。
    反倒是秦浩宇自己，在第二次指令發出的瞬間，身體猛地一抽！
    “哢噠。”
    一聲清脆的、如同機械齒輪咬合錯位的聲音，從他那身華麗的金色鎧甲內部傳出。
    緊接著，在無數道驚愕、好奇、看好戲的目光注視下，秦浩宇的右腳，以一個極其標準的踢踏舞起手式，高高抬起，然後重重落下！
    “噠！”
    金色的鞋跟敲擊在廣場的青石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的左腳也動了起來，緊接著是右腳，雙腳如同裝了發條的木偶，以一種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在原地跳起了歡快而滑稽的踢踏舞！
    “噠、噠、噠！噠啦噠！噠、噠、噠！”
    他那身沉重的金色鎧甲，此刻成了最可笑的道具。
    肩甲隨著他的跳躍上下晃動，背後的鳳凰披風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錦雞，胡亂撲騰。
    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虛擬腕表，隨著他手臂的擺動劃出一道道荒謬的金色弧線。
    他的表情更是精彩絕倫，一半是憤怒的猙獰，一半是無法控製身體的驚恐和茫然，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踢踏舞的“噠噠”聲在廣場上空回蕩。
    “噗——！”
    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憋笑。這一聲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瞬間引爆了整個廣場！
    “哈哈哈哈！什麽情況？！”
    “踢踏舞？首席體驗官在跳踢踏舞？！”
    “我的天！太魔性了！這舞姿，不去參加虛擬舞會可惜了！”
    “報應！絕對是報應！想用權限整人，結果把自己整了！”
    “快看他的臉！綠得跟廣場的草坪似的！”
    “哈哈哈！笑死我了！錄下來錄下來！這絕對是年度最佳遊戲BUG！”
    玩家們徹底沸騰了，之前的壓抑和憤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肆無忌憚的哄笑和嘲諷。
    各種截圖和短視頻如同雪片般飛向遊戲論壇和社交平台。
    秦浩宇精心營造的威嚴形象，在這滑稽的踢踏舞中，碎得連渣都不剩。
    風琛靜靜地看了幾秒，看著那個在聚光燈下瘋狂扭動、如同小醜般的金色身影。
    他微微頷首，像是在欣賞一段不怎麽樣的表演，然後輕輕轉身，走向廣場邊緣的傳送陣。
    他的步伐依舊從容，背影挺拔，沒有絲毫的得意或嘲諷，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隻是看完了一場無聊的鬧劇。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秦浩宇一眼。對於這種跳梁小醜，最好的反擊是讓他在自己製造的笑話中盡情表演，而自己，則優雅地退場。
    【係統提示：玩家秦浩宇因未知權限衝突，觸發特殊狀態“失控的舞步”，持續時間未知。
    】
    一條匿名的係統提示悄然出現在所有玩家的聊天頻道裏，無疑是給這場鬧劇又添了一把火。
    風琛踏入傳送陣，光芒閃爍，身影消失在星輝之城中央廣場的哄笑聲中。
    現實世界，A市，傍晚六點十七分。
    風琛摘下頭上的VR頭盔，揉了揉眉心。虛擬世界的光怪陸離和代碼洪流暫時退去，耳邊是窗外車流駛過的模糊聲響，鼻尖縈繞著公寓裏淡淡的木質清香。
    他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窗外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城市的輪廓在暮色中逐漸清晰。
    剛才在遊戲裏的那一幕，秦浩宇跳踢踏舞的滑稽樣子，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彎，旋即隱去。
    解決了一個跳梁小醜，卻並沒有讓他輕鬆多少。
    秦浩宇的出現，以及創世神殿在這個敏感時期的動作，都像是一塊塊投入湖麵的石頭，激起層層漣漪。
    更讓他在意的，是“塞壬”的變異，以及那個潛藏在代碼深處的、關於“醒來”的謎團。
    他換了件幹淨的休閑外套，走出公寓，沿著熟悉的街道，來到街角那家名為“轉角時光”的咖啡館。
    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溫暖的燈光，濃鬱的咖啡香氣，舒緩的藍調音樂，瞬間將人包裹。
    與虛擬世界的緊張刺激不同，這裏充滿了真實而慵懶的煙火氣。
    “風琛哥，你來啦！”
    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響起。吧台後麵，穿著白色圍裙的年輕女孩抬起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就是這家咖啡館的服務員曉雯，一個對《星河戰紀》也頗有興趣的小姑娘，和風琛已經很熟絡了。
    曉雯有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此刻正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她手腳麻利地衝泡著一杯咖啡，一邊忙活一邊說道：“今天還是老樣子，特調拿鐵，不加糖，對嗎？”
    “嗯。”風琛點點頭，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很快，曉雯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拿鐵走了過來，杯口的奶泡上還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她將咖啡放在風琛麵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又難掩興奮地說：“風琛哥，你今天看《星河戰紀》的直播了嗎？
    就剛才！那個新來的什麽首席體驗官，秦浩宇！”
    風琛端起咖啡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抬眼看了曉雯一眼，沒有說話，隻是靜待下文。
    曉雯見他感興趣，立刻眉飛色舞地描述起來：“哎呀！
    簡直太解氣了！那個秦浩宇，一上來就耀武揚威，穿著一身金燦燦的俗氣鎧甲，還想搶人家玩家的東西，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突然就在星輝之城廣場上跳起踢踏舞來了！
    哈哈哈！那舞姿，那表情，我肚子都笑疼了！
    整個服務器都炸鍋了，論壇上全是他跳舞的表情包！”
    曉雯一邊說，一邊還模仿著秦浩宇手忙腳亂的樣子，逗得自己咯咯直笑。
    “真是大快人心！這種仗勢欺人的家夥，就該這麽治他！
    可惜不知道是誰幹的，太厲害了！簡直是技術流的巔峰反擊！”
    風琛聽著曉雯繪聲繪色的描述，看著她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那根因為“塞壬”和“神之代碼”而一直緊繃的弦，似乎悄然鬆動了一些。
    他抿了一口溫熱的拿鐵，咖啡的醇厚和奶香在舌尖彌漫開來，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苦。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霓虹燈，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曉雯見他不說話，隻是笑，也不追問，又嘰嘰喳喳地說了些咖啡館裏的趣事，才蹦蹦跳跳地回到吧台繼續工作。
    風琛獨自坐在窗邊，慢慢喝著咖啡，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
    現實世界的溫暖燈光和咖啡香氣，像一層柔軟的保護罩，暫時隔絕了虛擬世界的刀光劍影和代碼洪流。
    但他知道，這寧靜隻是暫時的。“塞壬”的變異，沈慕言的出現，秦浩宇背後的創世神殿，以及那個關於“醒來”的謎題，都像一顆顆定時炸彈，等待著他去拆解。
    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將杯子放在桌上，起身結了賬。
    推開咖啡館的門，晚風帶著一絲涼意撲麵而來。
    他抬頭望向夜空，城市的光汙染讓星星變得稀疏，但他知道，在那片被遮蔽的星空之外，以及在那片由代碼構築的虛擬星海深處，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