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北京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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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的緝捕百戶靳一川連南京錦衣衛的門都沒有進,準確點說,他甚至沒有進南京城。
到了應天府地界後,便讓手下一個校尉著便裝到南京錦衣衛衙門對麵的街牆上畫了個記號。
然後靳一川一行在城外的據點等到入夜,祁童穿著一身短打走了進來。
一進門,祁童就笑著說:“靳老弟,我一猜就是你,家裏麵,屬你最謹慎。”
靳一川也擠出一絲笑,拱手道:“皇命在身,不得不謹慎。”
聽靳一川這麽說,祁童也不意外,收斂了笑容,問道:“聖躬安?”
靳一川站直了身子,肅聲道:“聖安!”
祁童點點頭,接著問:“陛下有何旨意?”
靳一川答道:“陛下口諭:著南京錦衣衛查明十二年前,江寧縣宋家村山匪屠村案始末,把應天府那些個通倭的臭蟲揪出來一個個掐死。”
祁童聽罷點點頭,說:“宋家村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通倭的臭蟲,已經有一隻自己跳出來了。”
靳一川想了想,說:“祁大人沒有秘捕這隻臭蟲審問,看來這臭蟲體格不小?”
“嗯,”祁童說:“非但體格不小,而且奸猾似鬼,我雖已有把握此人通倭,卻未拿到實證。這也是我希望靳老弟你幫我做的事,監視應天府治中丁敏,把這個老狐狸的秘密挖出來。”
“四品官?”靳一川搖搖頭,說:“還真是一條大魚,難怪祁大人你這般猶豫……此人是不是任過江寧縣令?十二年前?”
“沒錯,此賊正是十二年前的江寧縣令,一直到十年前,因賑災有功,調任應天府,十年間,從通判升任治中。”祁童問道:“你是懷疑?”
“如果此人通倭,那事情就串起來了。”
“天底下的事,就沒有哪個是巧合的,百因必有果。我看,旨意說的宋家村大案,與這位丁治中,脫不了幹係。靳老弟,這個案子,六哥怎麽說?要查到哪一步?”
祁童說的六哥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陸斌,他在家裏行六,又姓陸,錦衣衛內職位高的,例如同知、僉事、鎮撫使為表親近,都喚他“六哥”。
“都指揮使說,一查到底,上不封頂,出了事,他親自去陛下麵前求情!”
“那還說什麽?”祁童興奮了起來,說:“現在我們就去把丁敏那狗賊逮到詔獄裏,最近剛好我學了個管用的手段,屆時,不信他不開口。”
但是在原地走了兩圈,稍稍冷靜下來後,祁童又搖搖頭,說:“到底是個四品官,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整個應天府,還不曉得多少人是他的同黨,別為了一條魚,損失一整個魚塘,還是按之前說的,靳老弟,你帶人盯死了他。”
自從送走了森下那群人,丁敏的日子又高枕無憂起來,他甚至有閑情逸致問孫煉,最近王幹炬有沒有來府衙要錢。
“這王知縣好似終於開了竅,年後再也沒來一趟。”
丁敏漫不經心地翻閱著賬冊,說道:“他遲早要來的,我打聽過了,年前他籌的銀子,也就夠把龍王廟大堤重修,剩不下多少,至多再把沙洲嘴和挽月灣再縫補一番,要想按著旨意,再疏浚漕運,那就是在做夢了。”
“那下官繼續晾著他?”孫煉問道。
“給一點吧。”丁敏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說:“不管怎麽說,你我都是做過一任江寧知縣的,雖然府衙手裏也沒錢,但是看在過去香火情的份上,擠一點給他。”
孫煉點點頭,說:“那就從本季衙內官吏的炭敬錢裏撥二千兩。”
聽到這話,丁敏放下賬冊,忍俊不禁:“孫通判,你這是要讓府衙的同僚都記恨這位王知縣啊。”
孫煉攤開雙手,說:“大人明鑒,府庫確實是羅掘俱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清江樓募得的銀子對江寧縣整個的治河工程確實是不夠,但是王幹炬得感謝不知名的好人打賞的綢緞。
雖然祁童給他分的隻有不到三分之一,但是這些綢緞質量上乘,不管放到哪,都是硬通貨,他在開印那天分了一些給縣衙的官吏,留下的那些,也能值個幾千兩銀子。
有時候王幹炬也在想,這些人怎麽就能如此貪得無厭?他一個六品知縣,年俸不過幾十兩,一年吃飽喝足,還能攢下幾十兩,那些鋌而走險觸犯國法走私的人,真就把聖賢書讀到了狗肚子裏去了?竟欲壑難填至此?
封建士大夫信仰不牢固,政府法律執行不嚴格,儒教、德治的局限性,這些其實王幹炬都清楚,崇禎皇帝尚且不能讓自己國丈拿出錢來共克時艱,這些所謂的士紳對土地、對金錢的貪婪是刻入骨髓的。
往外運送一船綢緞,那就是幾千上萬兩的盈利,甚至如果忘卻海禁一事,這種手段得來的錢比在鄉土巧取豪奪、兼並土地幹淨得多。
想想也是,這些人怎麽可能舍棄呢。
作為一位穿越客,其實王幹炬是支持開放海禁、拓展海貿的,西方的列強,哪一個不是通過海外掠奪,轉移了國內矛盾,完成了工業革命的原始積累?
如果這個大乾,真的是平行時空的大明,那麽,這個時候起步,還不算晚,甚至可以說,以大乾的技術積累,足以走在整個世界的前麵。
不過這些,也就是王幹炬夜裏睡不著的時候,在心裏這麽想一想,以他區區一個六品,這種國家大事,他是沒有資格置喙的,穿越來的第一天,整理腦海中記憶時想起的那個“周雲逸”,就是前車之鑒。
宛娘被安葬在了南下村的一個無名矮丘,她不曾出嫁,也未成人,南下村的祖墳山她進不去,毛五拿著忻城侯府給的銀子,給她置辦了一口棺材,將她安置在了離家裏最近的這個矮丘上,讓她可以看見家裏那個破敗的茅草屋。
下葬那天,王幹炬也去了,毛五絮絮叨叨地在宛娘墓前說知縣老爺幫她報仇了,說家裏拿了賠償,日子能好過些,說她的弟弟,毛五的兒子歡兒可以不用去幫人放牛,進了私塾讀書……
當時,王幹炬幾乎有帶人把高秦從山水莊園再抓出來折磨一頓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