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香江,我們的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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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銳主導的思想疏導工作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現代網絡文學中那些層出不窮的穿越故事,早已為眾人進行過充分的心理“預習”。
對於那些已有家室的船員,初聞真相時,眼中難免掠過深切的憂傷與茫然,那是對再也無法相見的親人無聲的訣別。但奇異的是,預想中的集體崩潰並未發生。或許是在風暴中的並肩作戰,以及隨後那場與風帆戰艦的離奇遭遇,已在潛意識裏重塑了他們的認知。
哀傷很快被一種務實的堅毅所取代,他們沉默而迅速地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仿佛將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到了眼前的任務裏。
相比之下,那些無牽無掛的年輕人則幾乎個個興奮難耐,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私下裏摩拳擦掌,熱烈地討論著要在這片陌生的時空“大幹一場”、“開創紀元”。
有人甚至調侃,比起在現代社會沒完沒了的“內卷”和房貸壓力,這裏至少讓每個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需要”,每個人都成了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存在。這種扭曲卻真實的積極性,成了一種彌足珍貴的士氣來源。
首次擴大骨幹會議在099艦的會議室緊急召開。與會者除了林瀾、蘇銳、周凱三位核心領導外,還包括特戰隊隊長趙剛、099艦技術保障組組長陳義曦、那位敏銳的區域情報分析師林薇薇、化工工程師薑彤以及農機公司的機械工程師陸梅。會議氣氛凝重而高效。
在明確了當前所處的時空坐標:公元1840年6月15日,地點為伶仃洋;曆史關口;第一次鴉片戰爭的開端;這一殘酷而確鑿的事實後,討論的焦點迅速集中在最緊迫的問題上:何處立足?
區域分析師林薇薇利用艦上尚能調閱的離線曆史地理數據庫,結合當前海圖,提出了數個備選方案。經過激烈的討論,所有人的意見最終指向了同一個目標;那顆位於南中國海之濱,尚未被雕琢的明珠:香江。
“選擇香江,有幾個無法替代的優勢。”林薇薇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她指著海圖上那個扼守珠江口的島嶼,“第一,地理位置。它是距離我們當前位置最近的天然深水良港,便於我們即刻轉移,節省寶貴的燃油和時間。第二,也是最關鍵的時間窗口。”
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標注日期的地方,“現在是1840年6月15日。根據確切曆史,鴉片戰爭是28日爆發的,英軍雖已抵達並封鎖珠江口,但他們的主要目標的東南沿海腹地,而《南京條約》的簽訂是一年後的事情,香港島也正是在那時才被正式割讓。這意味著,此刻的香港島,在法律上仍是大清領土,英軍尚未實行有效占領。我們必須,也完全可以搶先一步!”
蘇銳立刻領會了其中的戰略意義:“沒錯!趁英國人立足未穩,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驅逐英軍商船,控製全島,造成既成事實。然後,我們可以設法與近在咫尺的湖廣總督林則徐取得聯係。”
他進一步分析,“林則徐是堅定的禁煙派,對英態度強硬,且是務實開明的官員。我們可以借助他,嚐試將香港島劃為一處特殊的‘自營區’或‘商貿區’。”
周凱補充道:“我們可以利用貨輪上的現代商品作為‘敲門磚’和‘誘餌’。無論是精美的工業品,還是實用的日用品,對這個時代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再憑借我們‘海外遺民’的身份,以建廠經商的名義購買土地,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公司’這個概念在廣東並不陌生,廣州十三行就是例子,而圍攻我們的英國東印度公司更是‘公司’形態的集大成者。這個身份便於我們運作。”
“盤踞在尖沙咀附近的英艦怎麽處理,那可是十二艘武裝商船。”趙剛問道:“全部俘虜或擊沉嗎?”
“全部俘虜,我們沒有那個能力,擊沉浪費炮彈不說,還容易造成更大的負麵影響,導致各國殖民者,乃至滿清政府的圍攻。”099大副技術組長陳義曦提出反對意見。
“那就將三條被俘英艦的船長放回去,讓他們用現身說法,嚇退那些英艦。”政委的意見總是透著政工幹部具有的睿智。
林瀾綜合所有人的意見,一錘定音:“香江背靠大陸,人力資源和市場潛力巨大,我們的商品能最快變現,獲取啟動資金。地理位置易守難攻,便於防禦。就這麽定了,目標,香港島!立即行動!”
方向既明,整個團隊如同精密的機器般高速運轉起來。根據會議分工,技術組陳義曦負責整合兩船所有輪機、駕駛、通信技術人員,確保動力與航行安全;化工組薑彤的首要任務是評估那套小型煉油設備的狀態,並開始規劃未來的能源解決方案;機械組陸梅則需要立刻清點所有農機、工程機械和機床,它們是未來工業的種子;精通多國語言、心思縝密的林薇薇,則肩負起外事聯絡與情報分析的重任,開始緊急學習這個時代的官話、粵語以及外交禮儀。
三艘繳獲的英國風帆戰艦被降下了所有船帆,用粗長的纜繩牢牢係在“友誼號”貨輪之後。它們現在看起來殘破不堪,但在現代造船廠建立之前,這些修複後的中型戰列艦,將是保衛基地、訓練水兵不可或缺的利器。高壓水炮造成的多是結構鬆動和索具損壞,核心的船體和火炮基本完好,修複價值極大。
龐大的混合船隊調整航向,劈波斬浪,向著東北方向的港島駛去。
到達大浪灣海口,天色已經完全黑下去了,在彎口找好錨地,趙剛帶領幾個特戰隊員,把約翰?塞西爾和另外兩條船上的船長,用小艇帶到九龍半島,沙頭角附近的岸上放回。
殊不知,這一放,放走的可是數千兩白銀的收入。包含現代理念的穿越者們,沒有一人意識到,那個時代,西方軍官俘虜,是能用銀子贖回的商品。就這樣被當做不好管理的刺頭,輕易放走了。
1840年的沙頭角,還隻是一個小漁村隨著英國商人的鴉片交易,現在這裏的勢力,極其複雜。
1839年7月7日,發生“林維喜事件”,英國商船水手上岸酗酒,與尖沙咀村民發生衝突,引發鬥毆,致使村民林維喜重傷身亡。義律不遵從中國律法,反將5名凶手送回英國,事後才通知中國官方。
林則徐震怒,於8月15日下令停止貿易,並派兵前往澳門驅逐英國人,這就是曆史上記載的鴉片戰爭的起因。而現在就有五條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就停泊於此,其中,包括白天向099開炮警告的維克多號。
當晚上,狼狽的約翰?塞西爾等人,跑回維克多號把在外海遭遇告訴同伴後,這些賭徒般的商人武裝嚇壞了。白天,099艦瀟灑離去的震撼還沒有消散,現在,又損失了四條大船和數百水手。要知道,他們用來封鎖伶仃洋的大船總共才十六艘,這一下十六去一,是何等的損失。
逃,先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等主力艦隊到達,再做打算。事情的發展,果然如政委蘇銳所料。天一亮,停泊在尖沙咀和寶安縣附近的英國艦隊,就楊帆離去,直到逃到澳門附近的海域,才停下腳步。
港島目前還是個靜謐的漁村,與沙頭角對望,是銅鑼灣。島上散居著三千六百餘人,分布在二十多個大小村落裏。後世聞名遐邇的維多利亞港,此時還是一片碧藍的天然良港,其畔的銅鑼灣,是島上最大的集市,聚集著二百多戶人家,千餘口人,以漁獲交易和簡單的手工業為生。
漁民林阿仔今天起了個大早。看著早早離去的英國艦船,他盤算著從早歸的漁船那裏收到第一批最新鮮的魚獲,然後用自家那艘小破船,趕緊運到廣州城裏的林府。十三行的林老板是他的遠房本家,也是他這小小魚檔最大、最穩定的主顧。雖然近來有十幾條英國人的大兵船堵在伶仃洋出口,弄得人心惶惶,但他這種小船,從大嶼山那邊狹窄的水道穿過去,進入黃埔港並不受影響。
然而,戰爭的陰雲終究影響了生計,他在碼頭等了快一個時辰,也隻收來了不到半船的魚。眼見日頭越升越高,再不起航就要錯過林家商鋪開市的時間了,林阿仔歎了口氣,準備就這點貨也先送過去。
他剛解開纜繩,直起腰,無意間向港灣東麵的入口處望了一眼。就是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隻見兩座“山”,正緩緩地向港灣內移動!
那是兩艘他從未想象過的巨大艦船!前麵一艘,船體修長,線條流暢,通體是奇異的藍白之色,船身光滑無比,絕非木質,在朝陽下反射著冷冽的光芒。後麵一艘,更是龐大得如同海上堡壘,船首矗立著數座高聳的“鐵塔”,看上去比廣州最高的佛塔還要令人目眩。最令人恐懼的是,這兩艘巨艦,竟然都沒有帆!它們就這樣違背常理地、以一種穩定而迅捷的速度,無聲地破開水麵,朝著港灣駛來!
等後麵那艘巨艦完全轉過黑角頭的山岬,林阿仔才驚恐地發現,它的後麵,還用粗索拖著三條破敗不堪的……西洋帆船!那樣式,分明和封鎖伶仃洋的英國兵船有幾分相似!
“莫不是……莫不是紅毛鬼打了敗仗,又逃到我們這裏來搶地盤了?!”
無數的念頭和恐懼瞬間塞滿了林阿仔的腦子。碼頭上其他早起的人們也發現了這駭人的景象,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剛才還充滿生活氣息的碼頭頓時炸開了鍋。人們驚恐地尖叫著,爭先恐後地扔下手中的魚獲、貨物,甚至顧不上自己的小船,像受驚的鳥獸般,拚命向島內山林深處逃去。
轉眼間,碼頭已空無一人,隻剩下滿地狼藉和猶在搖晃的小船。
海巡099艦的艦橋上,林瀾舉著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這片遍布原始植被、隻有零星低矮漁村的土地。
這裏沒有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沒有繁忙的集裝箱碼頭,沒有青馬大橋的恢弘身影,隻有一片未經雕琢、充滿野性的自然之美。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奔湧;是見證曆史的豪情,是肩負重任的沉重,更有一股從血脈深處升騰而起的熱血與決心。
她放下望遠鏡,轉過身,目光掃過艦橋上每一位凝視著這片土地的同伴,聲音清晰而堅定,仿佛是在對曆史宣告:
“這裏,從此就是我們的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