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省親=火炮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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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的梆子聲剛在銅鑼灣上空散去,李宅的朱紅大門便在熹微的晨光中緩緩開啟。管家李福手持清單,指揮著數十名家丁進行最後的準備。
    不僅青石板路被清水衝刷得光可鑒人,連路旁新移栽的羅漢鬆都被細心修剪。
    府門簷下,八盞定製的鎏金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綢緞燈麵上用金線繡著“福祿綿長”的吉語。府內仆役按品級換裝:一等丫鬟著湘妃色羅裙,二等著豆綠比甲,連粗使婆子都換上了嶄新的青布衣衫。廚房裏飄出龍井蝦仁的清香,灶上燉著的佛跳牆已咕嘟了整夜。
    “這排場,怕是巡撫大人也不過如此了。”趕早市的菜販在巷口張望,被這陣仗驚得挪不動步。
    李福正了正腰間的和田玉帶鉤,揚聲道:“今日二爺奉旨省親,都打起精神!待會車駕經過,誰要是失了禮數,仔細你們的皮!”
    辰時三刻,朝陽躍出海平麵,將萬道金輝灑向港灣。瞭望塔上的家丁突然敲響銅鑼:
    “船隊!二爺的船隊來了!”
    隻見十艘三桅漕船排成雁陣,破浪而來。領頭的“鎮海”號艦首鑲嵌著睚眥銅像,主桅上懸掛的明黃龍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甲板上,身著鴛鴦戰襖的軍士持械肅立,刀槍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當船隊駛入灣內,驚起的海鷗如雪片般盤旋,艦船犁開的白色浪痕與碧藍海水交織成錦繡圖案。
    李明道立在艦首,石青補服外罩著禦賜的犀牛皮甲,腰懸鎏金魚鱗鞘佩刀。舷梯放下時,等候多時的族老捧著紅木托盤上前,盤中盛著取自祖墳的黃土和取自祠堂的古井水。李明道以指蘸水點額,又抓把黃土撒入懷中,完成這套延續兩百年的歸鄉禮。
    祠堂內,百年紫檀供桌上香煙繚繞。李明道在祖宗牌位前整衣肅冠,行三跪九叩大禮。當他俯身時,鎧甲鱗片相撞發出清脆聲響。“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明道蒙聖恩省親。今外夷犯境,海疆不寧,願祖先庇佑兒臣恪盡職守,更佑我大清國祚永昌...”
    祭禮方畢,他立即轉入廂房更換常服。二十名親兵換上商號夥計裝扮,暗藏的連珠銃在粗布衣衫下隆起隱約輪廓。
    車隊抵達筲箕灣時,海客基地的電動閘門無聲滑開。周凱已站在接待室門口相迎。李明道微一頷首,身後兩名親兵便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檀木箱上前,箱蓋開啟的瞬間,內置的百錠官銀堆疊如山,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銀白色光芒。戶部鑄造的規整印記清晰可見,其中幾錠邊緣還帶著錢莊驗銀時留下的細小牙印。
    “足色官銀,每錠五十兩,共一百錠。”
    回到接待處,周凱讓財務人員點驗收好,便帶著李明道一行人,來到碼頭上臨時搭建的庫房。
    倉門慢慢打開,呈現在眼前的景象更令人窒息:三十五門18磅艦炮分成五個方陣,黝黑的炮身被擦拭得如同墨玉。某門火炮的防盾上,還精心貼著銅製的“注意事項”銘牌。這是099船上維修艙的激光刻印機,臨時刻印的。
    彈藥區更是令人大開眼界:實心彈的木箱摞成牆,鏈彈的鐵鏈盤成整齊的圓環,橡木火藥桶堆得象山一樣高。
    “這...這是...”火炮管帶顫抖著撫過炮身上的英文銘文,“竟是東印度公司道光十八年的原裝產品!比水師衙門剛從澳門購入的還要精密三成!”
    陳義曦示意助手展開圖紙:“我們改進了瞄準具,炮架上加裝了齒輪傳動的俯仰機構,最大射程可達三裏。另外...”
    他掀開旁邊樟木箱,露出用油紙分裝的顆粒火藥,“每包裝藥量固定為六斤,采用分層填充工藝,啞火率能降低七成。”
    裝運過程宛如一場精密的軍事演習。塔吊鋼索緩緩收緊時,滑輪組發出有節奏的哢噠聲。當三門各重逾三千斤的火炮同時吊離地麵,在朝陽下投下移動的陰影時,幾個年輕士兵下意識地握緊了腰刀。
    更令人稱奇的是那些自動行駛的電動平板車,不見牛馬拖拽,一個人操控,載著三十箱彈藥仍行動自如,在碼頭畫出優美的弧線後精準停靠在船舷旁。
    “妖...妖術?”某個參軍不久的新兵脫口而出。
    “此乃《墨子·備城門》所載機關術的海外遺存。”蘇銳適時現身,“華夏文明源遠流長,諸多絕學在海外得以保全。”
    巳時六刻,最後一箱引信裝船完畢。李明道望著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的炮群,對兄長低聲感歎:“若虎門各炮台俱有此等利器,何須懼英夷艨艟?”
    送走船隊後,基地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財務組的報告帶來了振奮人心的消息:這兩萬五千兩白銀是完完全全的淨收益。會議室的黑板上,嶄新的預算分配方案很快成型:
    “水泥廠首期需投入五千兩,主要用於向林紹璋采購建造立窯所需的青磚、耐火黏土,以及從佛山運來的鐵渣和煤炭…”
    “鋼鐵精煉廠需要三千兩,用於建造從煉鋼轉爐,並采購坩堝用的輔料…”
    “機械加工廠要兩千兩購置基礎的生鐵、木料…”
    “最重要的是,”林瀾用粉筆在“勞工薪酬”項下重重畫線,“從明天起,所有新招募的工人,以及向外采購物資,全部改用白銀結算。我們要建立自己的貨幣信用。”
    蘇銳補充道,並在黑板角落寫下“教育”二字,“夜校要盡快辦起來,除了教工人識字算數,也要開始傳授基礎的安全規範和機械操作常識,為我們的工廠儲備本土人才。”
    正當會議進行時,林紹璋的船隊已浩浩蕩蕩駛入港灣。打頭的大型貨船甲板上,灰黑色的生鐵錠被麻繩牢牢固定在木質船艙裏。緊隨其後的糧船吃水頗深,滿載的麻袋在船艙裏堆成小山。
    船剛靠穩,身著杭綢長衫的賬房先生便健步下船,向迎上來的周凱和林瀾呈上泥金禮單:“奉家主之命,特來交割精鐵百噸。另備暹羅香米二百石、金華火腿五十條、活豬十頭,聊表芹意。”
    押運的船老大掏出煙鬥在鞋底磕了磕,仰頭望著碼頭那高聳的鋼鐵塔吊,它正輕鬆地將數噸重的貨物吊起、移動。他眯著眼,喃喃自語道:“好家夥,這鐵塔竟比六榕寺的花塔還要高上一截,力氣怕是比一百個碼頭力士加起來都大……”
    “總算邁出第一步了。”蘇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遞過還帶著油墨味的《基地發展綱要》。封麵上,“三年規劃”四個楷體字在暮色中依稀可辨。
    遠處新建的工棚區飄來陣陣飯香,領到銀錢的工人們正在慶祝。某個年輕工匠吹著竹笛,歡快的《彩雲追月》旋律在海灣回蕩。炊煙與暮靄交織成淡紫色的紗幕,將這片正在蘇醒的土地溫柔籠罩。
    在這個看似平常的黃昏,停泊在深水區的099艦橋上,對海警戒雷達的天線正以穩定的節奏緩緩旋轉,永不疲倦地掃描著方圓近百海裏的廣闊洋麵。
    雷達員緊盯著屏幕上每一個可能的光點,他們的職責,就是確保這片剛剛成為家園的海域,不會在夜幕降臨時遭到任何不速之客的窺探。
    曆史的車輪,正在這無聲的警惕與有形的鋼鐵共同推動下,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堅定地碾過時間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