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虎門“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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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治·懿律的艦隊最終沒有駛向香江,而是在川山群島的錨地拋下了沉重的鐵錨。海麵上,數十艘戰艦與劫掠來的漕船密密麻麻地泊在一起,如同漂浮的城鎮,卻失去了往日的喧囂。一種無形的壓力,從東北方向那片被列為“禁航區”的海域彌漫過來,壓在每一位皇家海軍官兵的心頭。
    懿律站在“威裏士厘號”的艦橋上,用黃銅望遠鏡最後一次望向東方,那裏隻有海天一線和偶爾掠過的海鳥。他腦海中反複回響著查理·義律的警告,以及高空那個揮之不去的“黑點”。最終,謹慎壓倒了他的驕傲。他召來親信,下達了命令:“你率領一支分艦隊,駐紮在大萬山島以西。記住,我們的目標是廣州,是清國朝廷,不是香江。沒有我的命令,絕對、絕對不允許靠近港島三十海裏範圍內,更不許有任何挑釁行為!”
    “是,將軍!”親信領命而去。懿律看著分艦隊緩緩駛離主力,心中那份不安卻並未減輕。他感覺自己像在躲避一頭沉睡的雄獅,即便繞道而行,那雄獅的領地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曆史在這裏,因為特區的存在,被強行扳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懿律的主力艦隊,這個原本應該趾高氣昂侵占港島闖入珠江口的龐然大物,此刻卻像一頭被無形韁繩拴住的野獸,在川山群島的避風港裏焦躁地喘息。
    然而,曆史的慣性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一個腐朽帝國的軀殼上。當時間的車輪滾入1841年初,廣州城的官場迎來了新的主人:滿人琦善。他接替了力主抗英的林則徐,也一並接過了南中國的危局,卻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林則徐在離粵赴江南前,曾將得意門生李明道喚至身邊,鄭重囑托:“香江特區,雖行事迥異,然其技精器利,心向華夏。若事急,或可引為奧援。” 李明道將此言一字不落地轉告給琦善後,就隨林則徐北上。
    特區方麵,則通過廣州十三行的林紹璋,向新任總督琦善遞去了橄欖枝。
    林紹璋在總督府花廳裏,對著端坐太師椅、慢條斯品著蓋碗茶的琦善,恭敬地說道:“製台大人,香江特區感念林大人昔日租地之誼,願捐輸一批精製火藥與軍資,助天朝鞏固海防,以禦外侮。”
    琦善聞言,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語氣帶著天朝上國官僚特有的傲慢與冰霜:“哼,一幫海外蠻子,懂得什麽軍國大事?安心經營他們的工商便是本分。天朝內政,社稷安危,豈是彼等可以置喙的?此事休要再提!”。
    這番嚴辭拒絕,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特區試圖間接影響戰局的最後努力。也徹底關上了虎門守軍獲得更強援助的大門。
    曆史的悲劇,於是沿著它原有的軌跡,隆隆前行,隻是在細節處,濺起了幾朵異樣的火花。
    1月7日,凜冽的寒風中,英軍右縱隊的三艘戰艦(共載炮68門)在穿鼻洋麵上一字排開,向沙角炮台傾瀉著熾熱的炮彈。與此同時,四艘蒸汽明輪輪船拖著長長黑煙,牽引著數十艘小艇,運載著一千五百名登陸部隊,在沙角炮台側後的穿鼻灣悄然登陸。他們迅速搶占了製高點,架起野戰炮,向炮台後方猛烈轟擊。
    守將陳連升率部浴血奮戰,腹背受敵。炮台上的土炮射程有限,精度堪憂,在英軍猛烈的艦炮和來自後山的野戰炮火覆蓋下,相繼啞火。陳連升身先士卒,揮舞戰刀與登上炮台的英軍士兵肉搏,最終身中數彈,壯烈殉國。沙角炮台,陷落。
    幾乎同時,英軍左縱隊四艘戰艦(共載炮110門)以壓倒性的火力猛轟大角炮台。沉重的實心彈和威力巨大的***將炮台的牆體轟得千瘡百孔,多處坍塌。守軍炮火被完全壓製,英軍士兵乘著小船,從炮台兩側的灘頭輕易登陸,攻占了這座已無還手之力的堡壘。在沙角附近的晏臣灣,清軍水師可憐的十一艘木殼戰船,在英軍戰艦的炮火下,如同玩具般被擊碎、焚毀。
    時間推移到2月26日,悲劇迎來了它的高潮。英軍主力戰艦集結,將炮口對準了虎門防線最後的支柱——靖遠炮台。年近花甲的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親自坐鎮於此。他拒絕了部下勸他撤退的請求,將開戰前特區賣給虎門的數十門“特殊火炮”;那批經過基礎維護、並配備了簡易齒輪俯仰機構和觀瞄器的繳獲英軍艦炮,部署在最關鍵的位置。
    戰鬥慘烈至極。英軍的炮火如同疾風驟雨,靖遠炮台硝煙彌漫,碎石橫飛。關天培指揮若定,特區提供的火炮在訓練不足的清軍炮手操作下,依然展現出了超越時代的精準。一枚炮彈甚至奇跡般地擊穿了一艘英軍武裝商船的側舷,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並造成了數十人的傷亡。這與原曆史上英軍在此戰中僅五人輕傷的記錄,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個體的英勇和零星的技術優勢,無法扭轉整個體係的崩潰。琦善坐鎮廣州,對關天培雪花般飛來的求援信視若無睹,一兵一卒也未發出。炮台守軍孤立無援,彈藥漸竭。
    關天培身負多處重傷,血染征袍,仍持刀與衝上炮台的英軍士兵搏殺,直至力竭而亡,怒目圓睜,望向廣州方向。
    下午四時,靖遠炮台沉寂了。虎門天險,全麵洞開。
    英軍付出了遠超預期的代價,才拿下虎門。他們在清理戰場時,立刻注意到了那些與眾不同的火炮。隨軍的工程師和炮兵軍官如獲至寶,仔細研究了那精密的齒輪結構和光學觀瞄設備。他們迅速將這些設計草圖送回國內,這些來自特區的“技術泄露”,無疑將在未來,反過來提升皇家海軍炮兵的戰鬥力。這,是這場慘敗中,一個更為深遠的苦澀注腳。
    虎門的失陷,徹底嚇破了琦善的膽。他不再有任何抵抗的念頭,隻求盡快送走這群“瘟神”。在英軍的武力脅迫下,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簽署了那份喪權辱國的《穿鼻草約》。條約內容傳來,令所有知曉特區存在的人感到荒謬而憤怒:琦善,竟然擅自將香江島 “割讓”給了英國。
    或許在這位滿清大員迂腐的頭腦中,進行著這樣一番盤算:與其讓香江島被那些“來曆不明”、“難以掌控”的“海客”占據,經營得鐵桶一般,不如“慷他人之慨”,將它丟給英國人,既能暫時滿足英人的胃口,緩解廣州城的燃眉之急,又能借刀殺人,讓洋人去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家奴”。這“寧贈外邦,不與家奴”的祖傳心法,被他貫徹得實實在在。
    消息傳到香江特區,引起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種混合著荒謬感的衝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