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使者踉蹌後退，指尖死死攥住玉虛令，指節發白。
    那柄象征元始天尊無上威嚴的玉令此刻竟在微微震顫，仿佛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壓迫。
    歸元道雨如絲如縷，自金鼇島上空垂落，晶瑩剔透，每一滴都似蘊藏著混沌初開時的第一縷生機。
    雨滴落在玉虛令上，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滋滋”聲，像是道韻在被淨化、在被重塑。
    他心頭劇震。
    這不是攻擊，卻比任何殺伐更令人心悸。
    他的神識隨著玉虛令的紊亂而震蕩，一道清涼之意竟順著經絡滲入識海，竟讓他多年修行中積下的執念陰翳，隱隱有鬆動之感。
    這不對！
    這不該如此！
    玉清仙法至高無上，豈能被這詭異雨露所侵？
    “不可能……這是邪法！”他低吼出聲，聲音卻連自己都聽出了顫抖。
    可就在這怒斥出口的瞬間，眼角餘光掃過山腳。
    一塊千瘡百孔的古石靜靜躺在道場邊緣，常年被風雨侵蝕，早已被截教弟子遺忘。
    此刻，歸元道雨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其上。
    第一滴落石心，整塊頑石猛地一顫，似有魂魄初醒；第七滴落下，石縫中竟自發流轉起一道玄奧軌跡——正是《混沌歸元真經》中的“混沌引”心法，毫無師承，卻渾然天成！
    第八日清晨。
    天地忽靜。
    一聲清脆的“哢嚓”響徹山野，仿佛開天辟地的第一道裂音。
    那古石轟然炸開，碎屑紛飛中，一道矮小身影躍出，通體泛著玉質光澤，雙目清澈如洗，帶著初見世界的驚悸與狂喜。
    他雙膝觸地，朝著蘇辰所在的方向重重叩首，聲音雖稚嫩卻堅定如鐵：“謝道雨點化！謝天地賜靈！我……我有名字了！我要叫‘石中火’——因道雨而生，因歸元而活！”
    萬仙默然。
    有人動容，有人眼熱，更有老仙喃喃：“頑石通靈，本是天道所限……可這歸元之道，竟能引動天地自發成道？”
    碧霄輕笑而出，素手一揚，一枚流轉著混沌紋路的微型玉簡落入石中火掌心：“從今往後，你便是歸元門下第一‘石靈弟子’。此為道種，種於識海，可隨天地同修。”
    石中火捧玉簡如捧日月，淚流滿麵，當場盤坐，引氣入體。
    刹那間，天地靈氣如潮湧來，卻又不亂不躁，盡數化作一道溫潤洪流，反哺天地。
    他修為雖低，卻已與洪荒本源悄然共鳴。
    趙公明立於雲端，大笑震九霄：“好！好一個‘石中火’！我截教萬仙，講的是有教無類，順天而行！今日連石頭都來搶著修道，這才是真正的道統昌隆！”
    笑聲未落，南荒天際忽有霞光鋪展，三百女修踏雲而來，領頭者正是雲夢仙姑。
    她曾為南荒散修之首，求道三千載，曆經劫難無數，卻被各大教門拒之門外，隻因出身草莽，根骨駁雜。
    此刻她望著那石中火盤坐悟道的身影，望著漫天道雨滋養枯木、喚醒靈泉的奇景，兩行清淚無聲滑落：“我等苦求正法三千年，遍訪聖人道場，所聞皆是‘根骨定命’‘因果不可逆’……可今日方知——道不在高台禁斷，而在生養萬物；不在舍離，而在歸元共生。”
    她率眾緩緩跪下，聲音清越如鍾：“願以殘軀奉大道，以凡心證真途。我等三百，願入歸元道場，修蘇師所傳之法，護洪荒一線生機！”
    蘇辰立於金龍之首，眸光微動。
    他沒有立刻應允，也沒有拒絕。
    隻是輕輕抬手，一道歸元道雨便如簾幕般垂落，籠罩雲夢仙姑等人。
    雨滴落體，她們體內積年的暗傷、濁氣、因果枷鎖，竟如冰雪遇陽，緩緩消融。
    有人當場頓悟，有人淚流不止，有人仰天長嘯，終得解脫。
    這才是他所求的道。
    不靠掠奪，不靠鎮壓，而是以身為橋，引混沌之氣入洪荒，化濁為清，讓天地自愈，讓萬靈皆有得道之機。
    而這一切，都被白鶴使者看在眼裏。
    他依舊坐在蘇辰命人設下的靜修蒲團上，羽衣勝雪，卻已不複先前的凜然威儀。
    他沉默著，一言不發，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可他的心，早已翻江倒海。
    他曾以為截教是亂法之源，是不尊天序、妄動氣運的邪道。
    通天教主縱容門徒，逆天而行，終將招致天罰。
    他奉玉虛令而來，帶著元始天尊的震怒，自認執掌天理。
    可眼前呢？
    一塊被棄千年的頑石，因雨而生，因道而活；三百被正統拒之門外的女修，淚灑道場，真心歸附；連那條曾被斥為“竊取天機”的金龍，此刻也在緩緩遊動，龍尾輕擺，竟引動周天星鬥與歸元靈網共鳴，仿佛在修複某種早已斷裂的天地秩序。
    沒有殺戮，沒有掠奪，沒有陰謀。
    隻有雨落，隻有生長，隻有覺醒。
    他的玉虛令依舊在手中，可那玉清道韻，已被歸元道雨浸潤得近乎透明，仿佛再過幾日，便會徹底化去，隻餘下一枚無主的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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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著那名為“石中火”的小身影，望著雲夢仙姑含淚叩首的虔誠，望著趙公明豪邁大笑中那一閃而過的守護之色……
    忽然間，他腦海中浮現出昆侖玉虛宮中，元始天尊冷冷宣旨的模樣。
    “逆天者，當誅。”
    可……誰才是真正的“天”？
    他張了張嘴，想嗬斥，想怒罵，想撕碎這荒誕的一切。
    可最終，隻化作一聲極輕、極澀的歎息，消散在漫天道雨之中。
    夜風拂過金鼇島，帶著歸元道雨未散的清香，如絲如縷，沁入神魂。
    白鶴使者獨坐道場邊緣，羽衣被雨水浸得微沉，卻不再抗拒那自天而降的晶瑩。
    他低頭看著手中玉虛令——那曾象征天尊意誌、號令群仙的聖物，此刻靈光幾近消散，玉麵蒙塵，仿佛被歲月侵蝕，又似被大道遺棄。
    他閉上眼，識海翻湧。
    元始天尊的聲音仍在耳畔回響：“截教逆天改序，妄動氣運，亂道綱常，當以雷霆誅之。你持令前往，若見龍根未斷、道雨不絕，便以‘斬龍訣’毀其根基，寧可錯殺，不可放縱。”
    那是命令，不容置疑。
    可他親眼所見的是什麽？
    是一塊千年頑石，在八滴道雨中覺醒靈智，開口言道，立誓歸元；是三百被正統拒之門外的散修，在雨中痛哭流涕，重獲修行之機；是趙公明大笑如雷，卻非為殺伐，而是為“萬靈皆可得道”而喜；是碧霄輕拋道種，如播星辰，不問出身，不論根骨。
    這哪裏是“逆天”？
    這分明是替天行道！
    他忽然笑了，笑得苦澀，笑得悲涼。
    “若順應天命，便是看著天地枯竭、靈氣斷絕、萬靈淪為末法枯骨……那這‘天’，還要它作甚？”
    他想起昆侖山上的清規戒律，想起玉虛宮中那些高坐蓮台、口稱“天道無親”的聖人弟子。
    他們談因果，論根骨，定劫數，卻從不問一句：為何眾生不能皆有得道之機？
    而蘇辰不做聖人語，不立門戶威，隻立一座道場，灑一場道雨，便讓枯木逢春、頑石成道、散修歸心。
    這才是真正的“大道無私”。
    他睜開眼，眸中寒霜盡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縷久違的清明。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緩步走來，白衣勝雪，眸光如淵。
    蘇辰並未靠近，隻是在他三步之外停下，負手而立，望向漫天垂落的道雨。
    “你不必立刻選擇。”蘇辰聲音平靜，卻如鍾聲撞入心湖，“你身為信使，本應通達上下。可如今，你隻傳上意，卻未傳下情。真正的信使，不該是殺伐的刀，而應是天地之間的橋梁。”
    白鶴使者心頭一震。
    他猛地抬頭，對上蘇辰的目光——那不是居高臨下的憐憫，也不是勝利者的嘲諷，而是一種理解，一種期待。
    仿佛在說：我知道你背負著什麽，我也知道你正站在懸崖邊。
    但你可以跳，也可以轉身。
    良久，他緩緩低頭，聲音輕如落雨：“若……這才是真正的道，我為何還要回去，報一個‘逆天’之罪？”
    蘇辰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抬手。
    一滴道雨自天而降，不落他身，卻懸停於他眉心之前，晶瑩剔透，映出他久閉的心門。
    那一夜，雲夢仙姑主持“萬靈聽道會”。
    道場中央，石中火盤坐玉台，雖身形矮小，卻氣韻沉凝，如古樹初生，根紮混沌。
    他以稚嫩之聲，講述那八滴道雨如何喚醒沉眠萬年的靈識，如何在石心刻下“混沌引”，如何讓他第一次聽見風的低語、雨的呢喃、天地的呼吸。
    “第一滴，我醒了；第二滴，我哭了；第三滴，我聽見了道……第八滴，我成了‘我’。”
    萬仙靜默，繼而動容。
    有人撫須落淚，有人拍膝長歎，更有截教老仙顫聲道：“我修道八千載，竟不如一石聽得真切！”
    刹那間，萬口齊誦《混沌歸元真經》！
    聲浪如潮，直衝雲霄。
    氣運金龍自雲層中緩緩遊出，龍目開闔，龍吟無聲，卻引動周天星鬥與歸元靈網共鳴。
    龍尾輕掃，道雨驟密，如織如幕，覆蓋方圓千丈，連遠在島外的飛鳥走獸都停下奔逃，仰頭承接那洗滌神魂的甘霖。
    白鶴使者立於雨中，不再運功抵抗。
    玉虛令徹底黯淡，靈性幾近消散。
    他望著那金龍遊弋，望著萬仙同誦，望著石中火眼中不滅的光……忽然，他抬手，將玉虛令緩緩收入袖中。
    再不提及“誅逆”二字。
    他低語，如風過林：“這一趟，我不報‘逆天’……我報‘新生’。”
    話音落時，一道係統提示驟然在蘇辰識海炸響——
    【叮！首位體製內信使產生動搖，信仰崩塌，歸心歸元！】
    【貢獻度+5！當前總貢獻度：37】
    【無敵領域擴展至兩千四百米！覆蓋金鼇島主峰及周邊三島！】
    【‘歸元道雨’進化：具備初步點化低靈之能，可喚醒未開靈智之物，引其入道！】
    【獎勵發放：大道感悟x1，先天靈寶‘歸元印’防禦型）已入庫！】
    蘇辰眸光微閃，心中了然。
    白鶴使者的選擇，不隻是一個人的倒戈，而是一道裂痕——在那看似鐵板一塊的“聖人秩序”上，終於裂開了一道光。
    他轉身，走向道場深處那座新立的石碑。
    碑上無字，卻有混沌紋路緩緩流轉，似在等待銘刻第一行真言。
    他望著碑，也望著天際——白鶴使者已悄然振翅，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方向竟非昆侖，而是……北冥！
    蘇辰唇角微揚。
    “去吧，把道種帶去那些被封印的角落。被遺忘的，不該永遠沉睡。”
    他輕聲道，聲音卻如雷貫耳：“天道若不容此雨……那便讓它，先濕透那些冰冷的規矩。”
    夜色深沉，道雨未歇。
    而在遙遠的北冥極淵，一座被九重封印鎖死的古修洞府之中，一道白光悄然墜落。
    一枚玉簡穿破禁製，落入塵埃，其上流轉著《混沌歸元真經》的第一篇心法，如一顆火種，靜靜等待蘇醒。
    與此同時，洪荒某處。
    昆侖山，玉虛宮偏殿。
    玉鼎真人獨坐星圖前，手中掐算不斷，眉心緊鎖。
    他麵前懸浮著一幅由星光構成的金鼇島投影，氣運金龍盤繞其上，龍目竟似有靈，直望星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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