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針尖對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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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緹此刻正趴在不遠處一個玻璃櫥櫃上,耳朵豎著,饒有興致地掃過這邊的場麵,臉上露出一抹看好戲的玩味神色。
    顧母聞言,臉上有些驚訝:“是嗎?那可真是太巧了!”
    她語氣溫和,自然的探詢:“你們家小晴……也是被張雲穆導演簽下的嗎?曼寧這次就是跟著張導的劇組走。”
    “張雲穆?” 司母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凝固,眼神裏閃過一絲茫然。
    司晴在一旁尷尬得腳趾抓地,臉色微微發白,扯了扯司母的衣袖,低聲解釋:
    “媽,我跟曼寧簽的不是同一部電影,導演也不是一個人……”
    司母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
    要說曾經的文工團,司母和顧母兩人年紀相仿,容貌才華都不分伯仲,絕對是針尖對麥芒的存在。
    不過女人都逃不過結婚生子的歸宿,一個嫁入了根基深厚的司家,另一個則嫁給了一位書香門第出身的中學教師。
    婚姻的高低似乎讓司母隱隱勝了一籌,這些年來,在類似的場合相遇,司母心底未嚐沒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可如今,她們的女兒同樣在文工團嶄露頭角。
    顧曼寧不聲不響,居然被張雲穆那樣享譽全國、甚至在國際上都有名氣的大導演選中,出演電影女主角。
    而自己的女兒,雖然也號稱“進組”,但隻是中新社電影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導演的項目,兩者之間的差距,明眼人一看便知。
    這無形中的比較,讓司母心頭那點微妙的得意瞬間消散,剩下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和不甘。
    她迅速整理好神情,輕鬆地接話道:“哦,曼寧那可是了不得!我們小晴啊,就是被中新社電影部看中了,一個小項目,鍛煉鍛煉,可比不上張導那麽大的陣仗和名氣。”
    顧母是個聰明且有涵養的女人,聞言並未露出任何譏諷或得意的神色,隻是順著司母的話,自然又客氣地回應:
    “中新社也很好啊,正規單位,機會難得。孩子們各有各的緣分,能走出去見識見識都是好事。”
    又寒暄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顧母便適時地提出告辭:“那你們慢慢挑,我和曼寧再去那邊看看。”
    “好,你們也慢慢逛。” 司母笑著點頭。
    目送顧家母女走遠,司母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轉頭看向司晴,眉頭微蹙:“小晴,張雲穆導演去文工團選角的事,你怎麽都沒跟媽媽提過?”
    司晴臉色更白了,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媽,我、我那天……不是一大清早就被房間裏出現蛇給嚇壞了嗎?狀態不太好就沒選上……”
    她說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見猶憐。
    司母看著她這副樣子,心又軟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
    “唉,算了,沒選上就沒選上吧。那種大導演的戲,競爭激烈,壓力也大。咱們也不需要靠那些虛名,中新社也是正經單位,你好好演,踏踏實實做出成績來,比什麽都強。”
    話雖如此,她眼底深處那抹失落,並未完全散去。
    司晴心虛地低下頭,連連點頭:“嗯,我知道了,媽,我會努力的。”
    司緹在旁邊看著各懷心思的母女倆,也有些乏味了。
    好好的休息日,浪費在這裏看這些虛偽的戲碼,實在無趣。
    她拎著已經結好賬、鼓鼓囊囊的幾個購物袋,走了過去。
    “媽媽,我這邊都挑好了,你們選好了嗎?” 她聲音平靜,打斷了母女間微妙的氛圍。
    司母抬頭看向司緹,目光在她那張即便未施粉黛也穠麗逼人、輕易吸引周遭視線的臉蛋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感到惋惜。
    如果淼淼從小在她身邊長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培養,以她的容貌和那股子靈勁兒,進入文工團,恐怕早就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了吧?
    什麽顧曼寧,恐怕都要遜色幾分……可惜,造化弄人。
    司晴正心情複雜,看到司緹過來,更是不耐煩,沒好氣地打發道:“催什麽催?你選好了就自己先回去唄,又沒人攔著你。”
    司母也回過神,調整了一下情緒,柔聲道:“我再給你二哥挑兩身換季的衣裳,你自己喜歡的,讓售貨員記我賬上就行。要是覺得逛著無聊,就先回去吧。回去的路……還記得吧?”
    司緹點點頭,她也正有此意。
    “好,那我先回去了。媽媽再見。” 她拎著大包小包,轉身朝著商場出口走去。
    ……
    路邊,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靠,
    後座的車窗降下半扇,露出男人略顯疲憊的側臉。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連續幾個小時的會議,討論的都是些棘手又務虛的議題,耗神費力。
    司機老李從前座轉過身,遞過來一個剛接滿溫水的保溫杯:“陸書記,開一上午會了,喝口水潤潤喉吧。”
    “謝謝。” 陸垂雲接過杯子,擰開蓋子,溫熱的水汽氤氳上來,他慢慢喝了幾口,幹澀的喉嚨舒服了些。
    老李又從副駕駛的儲物格裏拿出一張燙著金邊的邀請函,猶豫了一下,還是遞到後座,語氣有些無奈:
    “這是剛才散會時,王處長非要塞給我的,說……說讓您一定得去。”
    陸垂雲視線淡淡地掃過那張邀請函,翻開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嗯,知道了。應該是部長的意思。”
    他合上邀請函,隨手放在旁邊的座位上,語氣溫和,聽不出什麽情緒。
    就在這時,旁邊一條連通商場後巷的小路上,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打破了午後的寧靜,也吸引了車內兩人的視線。
    隻見一個穿著灰藍色工裝、身材幹瘦的男人,懷裏抱著好幾個鼓鼓囊囊的購物紙袋,正橫衝直撞地從巷子裏跑出來。
    他跑得狼狽,不時回頭張望,手裏的袋子礙事,讓他腳步踉蹌。
    而在男人身後不遠,一個女孩正奮力追趕。
    她跑得很快,烏黑的長發在奔跑中隨風揚起,如同海藻般飛舞。
    因為奔跑和憤怒,她那張白皙如玉的小臉上泛著紅暈,眉頭緊鎖,漂亮的狐狸眼裏燃燒著怒火和倔強,緊盯著前麵的男人,嘴裏似乎還在喊著什麽。
    陸垂雲的目光在那個女孩臉上定格,鏡片後的眸色深了深。
    此刻的她,與之前在他麵前表現出的或乖巧、或狡黠、或冷淡的模樣都不同,充滿了一種鮮活生動的……殺氣。
    陸垂雲放下水杯,視線透過車窗,平靜地追隨著那追逐的兩人,清潤的嗓音緩緩響起,語調平和,卻莫名讓前座的老李感到一股寒意:
    “京市的治安……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差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