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阿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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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眼天輪裂成兩半後,一半被朱鈞帶回天界再到了三道手上。另外半塊則隨惡魔的詛咒融入柴懋的體內,嵌入他靈魂深處。魔眼天輪吸收最後的夢縈魂靈後便算完成了,它擁有讓使用者回到過去的力量。
    那枚由無數魂魄與魔氣淬煉而成的器物,在柴懋以身為囚封印惡魔殘魂的刹那,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力量——一半輪身應聲斷裂,裹挾著柴懋的魂靈,衝破了時間的壁壘,向著遙遠的過去疾馳而去。
    柴懋的魂靈被這股力量包裹,意識混沌間,隻聽見小惡魔微弱卻執著的洗腦聲,如同附骨之疽。
    “小子,你以為這世間是什麽?一場神權遊戲罷了。” 小惡魔的聲音尖細,帶著蠱惑,“天神們把人間當成煉獄場,把凡人視作試煉的棋子,他們不在乎你們的生死,隻在乎誰能成為他們的仆人,替他們維護那可笑的神權。”
    柴懋的魂靈在時光亂流中沉浮,他想起樂正生和史靈雋,想起夢縈、夜照和朱鈞,心中滿是不屑。“所以,這就是你吸食無辜魂魄、煉製魔器的理由?”
    “理由?” 小惡魔嗤笑,“我被他們鎮壓在鬼都數萬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太悶了!那些天神高高在上,憑什麽裁決一切?你想想,若你能借著魔眼天輪的力量,推翻他們的規則,豈不是比當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好得多?”
    無論小惡魔如何慫恿,柴懋始終不為所動。他所認識的天神並非小惡魔口中的冷血統治者。小惡魔見他油鹽不進,漸漸也沒了力氣,隻縮在魔眼天輪的殘片裏,好奇地看著這個頑固的魂靈——反正等它的力量耗盡死去,柴懋的魂靈也會隨之消散,倒不如看看他最後能折騰出什麽花樣。
    不知過了多久,時光亂流終於平息。柴懋的魂靈被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他感覺自己正一點點沉入一個柔軟的容器。當他再次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剛剛降生的嬰兒,而原本被斷言為死胎的他,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阿懋?太好了!” 婦人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柴懋心中一動。後來從家人的閑談中,他得知此刻正是京澤二十一年,距離他與夢縈相遇的時代,早了一百五十年。
    阿懋漸漸長大,成了一個眉眼俊朗的孩童。他體內魔眼天輪殘片仍未消散的隱藏著,那枚殘片不僅能護住他的魂靈,還能讓他隱約感知到周圍的靈氣與魔氣。小惡魔偶爾還會出聲,卻再也不提蠱惑的話,隻是偶爾吐槽幾句,成了他身邊一個沉默的旁觀者。
    這一年,阿懋隨母親和哥哥恙兒前往鄉下的神廟祈福。廟宇不大,卻香火鼎盛,門前的老槐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地落在地上。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小女孩闖入了他的視線,與恙兒撞到了一起。小女孩的眉眼神態,像極了夢縈!
    阿懋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看著小女孩拉著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袖,仰著小臉喋喋不休地問:“爹爹,怎麽樣才能成為天神呀?我也想像神廟裏的神仙一樣,守護大家!”
    中年男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天神是要曆經千難萬險,受萬民敬仰才能成的,哪有那麽容易?”他也是想了好久,才說出這番話。
    小女孩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不甘心,甚至跪下問起神,她爹趕忙捂住小女孩的嘴,一把抱起扛出去。
    阿懋笑著支開恙兒:“恙哥,我剛才看見廟門口有賣糖人的,你幫我買一個好不好?”
    恙兒向來疼他,聞言立刻點頭:“好,你在這裏等著,別亂跑。”
    支走恙兒後,阿懋偷偷溜到了廟門口。小女孩正被父親罰站在老槐樹下,低著頭,小聲嘟囔著什麽。阿懋鼓起勇氣,小跑到她身邊,輕聲說:“你想做神?”
    小女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我剛才聽見你和你爹說話了。” 阿懋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仿佛跨越了時空,與那個為他犧牲的夢縈再次相遇。
    小女孩仰著小臉,眼中滿是憧憬:“我想做受人敬仰的神明,在人世間諸行善事。”他認真地說:“那以後,你隻管高坐神台,我做你的供奉者,永遠支持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真的嗎?那我們一言為定!” 她伸出小手指,“拉鉤!”
    阿懋笑著伸出手,與她勾了勾手指。那一刻,陽光正好,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仿佛在見證他們的約定。可沒過多久,阿懋的家人便找了過來,強行將他帶走。臨走時,他回頭望去,隻見小女孩還站在槐樹下,衝著他揮手。
    這一別,便是十年。
    十年間,阿懋長成了挺拔的少年。他知道自己是京澤侯府的世子,卻厭惡侯府的爾虞我詐。這一年,他借著探望舅舅的名義,來到了平陽縣——那個鄉下神廟所在的縣城。他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夢縈的下落。
    此時的夢縈,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間褪去了孩童的稚氣,多了幾分溫婉與堅韌。她的家就在平陽縣郊的村子裏,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阿懋找了上來,不料引起狗吠和村民追趕,他目的地明確的躲到了夢縈家門口草堆後邊。
    “你…” 夢縈看著眼前的陌生少年,眼中滿是警惕。
    “你可以叫我阿懋。” 阿懋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
    夢縈的老爹心地善良,當他是迷路少年,便熱情地招待了他,還幫他打聽回家的路。後來夢縈還把阿懋送到平陽縣令府,阿懋似有所感夢縈不記得小時候的他了。
    可天有不測風雲。沒過多久,一群歹人放火燒村莊。阿懋趕到時,夢縈的家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阿懋將夢縈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心中卻滿是自責——他沒能保護好她。
    就在這時,京澤侯府傳來消息,說有人設下陷阱,意圖誣陷他下獄。阿懋知道,這是府中敵對勢力的陰謀。他不得不暫時離開夢縈,先行回京澤處理家事。
    回到京澤後,阿懋將計就計,假意落入陷阱,暗中卻收集了敵人的罪證。可他調查中沒想到,敵人竟然如此狠毒,為了斬草除根,派人暗殺他哥哥恙兒,如今還要害他父親。阿懋徹底被激怒了。他不再隱忍,直接持劍闖入敵人家中,斬下了那些惡人的頭顱,為恙兒報了仇。
    殺人償命,即使對方是奸佞小人,阿懋也難逃罪責。好在侯府上下極力求情,皇帝念在侯府世代忠良,最終免去了他的死罪,將他驅逐京澤。
    阿懋被釋放,走出牢獄的那一刻,他望著京澤的天空,心中一片釋然。侯府的爾虞我詐,官場的黑暗腐朽,讓他心寒。他翻身上馬。就在他策馬騎行往京澤城門去,卻在街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夢縈。
    阿懋心中一動,想到夢縈定是為了尋他才在京澤逗留,便徑直攔腰將她抱起,放在馬背上。
    經過城門口時,阿懋看到母親正被人攙扶著,站在路邊望著他。他心中一痛,卻不敢停下——他已是戴罪之身,不能再給家裏帶來任何麻煩。他騎著馬繞原地自轉三圈,仿佛在向母親告別,隨後便疾馳而去,消失在遠方。
    他帶上夢縈一路南下,最終來到了景色宜人的緔州。這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正是阿懋心中理想的地方。他帶著夢縈來到一處提前安排好的院子,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十分幹淨,旁邊還有一座小小的廟宇——那是他多年前就派人修建的,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這裏為夢縈搭建神台。
    接下來的日子裏,阿懋每天都在忙碌。他親自搬運香爐,打掃廟宇,為夢縈塑造神像。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衫,他臉上卻始終洋溢著笑容——他知道,自己離實現夢縈的願望越來越近了。
    小惡魔在魔眼天輪的殘片裏看著他,忍不住又開始蠱惑:“你費這麽大勁幫她,你忘了她後來是怎麽對你的嗎?”
    阿懋沒有理會它,反而問道:“你之前說,魔眼天輪裏有其他魂靈殘餘的神力?”
    小惡魔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怎麽?想通了?那些神力可以轉化成你的力量,助你修煉,甚至可以和天神匹敵。”
    “我正需要。” 阿懋淡淡道。
    小惡魔立刻高興起來:“可以啊!你得用魔眼天輪練功,這樣我才能吸收儲存魔氣,等我恢複力量,咱們一起推翻天神的統治!” 它打得一手好算盤,卻不知阿懋早已將計就計。
    在小惡魔的指導下,阿懋開始利用魔眼天輪轉化殘餘的神力。他驚訝地發現,魔眼天輪的殘片裏,竟然藏著夢縈的一魄——那是當年夢縈被魔眼天輪吸走魂靈時,殘留下來的一魄。其實也正是因為多了這一魄,影響了過去時空裏的夢縈,讓她從小就有想成為天神的執念。
    阿懋心中大喜,他知道,有了這一魄作為引渡,那些殘餘的神力就能完美地融入夢縈體內,幫她養成護體仙力,為她成為天神鋪平道路。
    一切準備就緒後,阿懋召集了緔州的百姓。他站在廟宇前的高台上,身上縈繞著轉化後的神力,看上去如同天神降臨。“諸位鄉親,今日我要告訴大家一個真相——夢縈姑娘,乃是上天派來守護人間的天神!”
    百姓們議論紛紛,顯然有些不信。
    阿懋看著人群,想到夢縈,眼中滿是溫柔與決絕。他舉起魔眼天輪的殘片,大聲道:“祈求上天降下神跡,認證天神的身份!我願化作神光伴其左右。”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殘片刺入自己的胸口。神力與魔氣瞬間爆發,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夢縈,記住你的誓言,守護好人間…” 這是他最後的話語。
    就在這時,天空降下金色的霞光,籠罩在趕到的夢縈身上。她體內充盈護體仙力,周身縈繞著聖潔的光芒,整個人看上去宛如真正的天神。除了夢縈,百姓們皆瞧見,紛紛跪倒在地,虔誠地叩拜:“神明護佑!”
    夢縈站在霞光中,卻淚流滿麵。
    而在阿懋死去的瞬間,魔眼天輪的殘片失去了力量,重新融到他靈魂深處。小惡魔的力量徹底耗盡,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也隨之消散。它到死都不知道,阿懋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它合作,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夢縈。
    隨著小惡魔的死去,柴懋的魂靈本該隨之消散,卻因為之前的詛咒,進入往複輪回。而夢縈那多出來的一魄,本就是依托著魔眼天輪的殘片存在,如今也隨之而去。
    夢縈站在神台上,接受著百姓們的跪拜。她知道,自己終於實現了成為天神的願望,而這一切,都離不開那個為她犧牲的阿懋。
    許多年後,死後化神的夢縈成為了受人敬仰的天神,雖然往昔日漸模糊,但她還是時常在睡夢中夢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喚她:“千堯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