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秘穀玉霞誅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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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遊峰頂覽溪明,劍法通神自景生。
密令巡山驚浴影,邪心起浪犯冰清。
深潭潛影藏羞憤,素手飛光斷妄情。
非是紅顏多狠戾,從來惡業有天刑。
福建境內,有一座山,名喚武夷。山勢空靈奇崛,雲霧繚繞其間,似有仙氣氤氳,自古便是隱士高人所居之地。
天下名山眾多,各有風骨。黃山奇崛,迎客鬆如執禮老者,迎四海俠士;峨嵋清秀,乃修道之勝地;華山險峻,劍術稱絕;武當山則因張三豐而立派,太極功夫以柔克剛,玄妙無窮。此外,泰山雄渾,天山縹緲,嵩山古樸,衡山秀麗,五台山清淨,玉山巍峨……千山千貌,各具風姿。
而武夷山,獨以“山水合一”聞名。山如翠屏,水似玉帶,山環水繞,水映山光,二者相融,宛若天成。
山中九曲溪,蜿蜒如蛇行,水色清澈見底,白石粼粼,映日生輝。溪畔綠竹依依,時有筏子輕蕩,舟人撐篙點石,悠然自得。人行其間,如入畫中,心神俱靜。
天遊峰矗立雲間,雲霧常繞其腰。峰頂有一亭,名“一覽亭”,立於亭中,可俯瞰九曲蜿蜒,群峰如翠屏環列。當年徐霞客登臨此峰,曾歎:“其不臨溪而能盡九溪之勝,此峰固應第一也。”
此峰更有一段武林秘辛。昔年武夷派祖師趙如煙,曾在此峰隱居十載,不出山門,不涉塵世。趙如煙原為少林神僧莫言大師之徒,莫言武功冠絕當代,卻性情孤高,不收俗徒。當年趙如煙白衣執扇,風度翩翩,前來拜師,莫言卻道:“學武非為稱雄,爾等可曾悟得本心?”
眾人皆惑,唯趙如煙沉思七晝夜,豁然開朗,複見莫言,莫言含笑收之為徒,傳以畢生武學。後趙如煙悄然離去,隱於天遊峰,十載之後,創“武夷十三劍”,劍法由山中十三景化出,一劍化萬招,連綿不絕,如雲如雨,乃江湖一流劍術。
武夷山另有水簾洞,洞口有飛泉雙瀉,高三十餘丈,如珠簾垂落,晶瑩閃爍。崖壁上有前人所題詩句,“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古今晴簷終日雨,春秋花月一聯珠”等,字跡蒼勁,似與後人對話。
山中峽穀幽深,龍鳳穀瀑布如龍如鳳,奔騰飛瀉;翡翠穀碧潭如玉,五彩池、珍珠灘、鴛鴦瀑布,處處皆景;九龍窠大峽穀中,九峰如龍盤踞,中有圓峰若珠,勢如“九龍戲珠”,氣勢恢宏。
武夷山,不僅是山水勝地,更是武林秘境、文人靈源。登臨其間,可覽天地之奇,可悟武學之妙,可感文心之遠。山靜水動,雲卷雲舒,一切紛擾,盡化清風。
月夜下的武夷山籠著一層朦朧而神秘的紗。月光漫過層林,將漫山綠樹映得泛起粼粼微光,山影與樹影交疊,融在一片幽寂的黃暈裏,靜謐中透著幾分奇詭。
山溪在月下流淌,水聲清脆,叮咚作響,襯著夜色靜謐,更顯空靈悅耳。九曲溪自山間蜿蜒而下,是武夷山中最長、最曲折的一條溪流。此時水聲正是從此傳出,淙淙不絕,引人入醉。
溪水於半山腰匯成一潭,名“九曲潭”。潭水終年流轉,自山上注入,又向山下淌去,卻始終清澈見底,宛若明鏡。潭雖不大,卻似一汪微縮的碧海,無驚濤駭浪,隻有靈動的清流,在月下泛著淡淡的銀輝。
月光如紗,水色如霧,天地間仿佛隻剩這一月一潭。潭水澄淨,月華皎潔,渾然一體,清絕出塵。
便在此時,潭中傳來一陣異響。那並非水流自然之聲,而是斷斷續續,似是有人輕撥水麵。
如此深夜,是誰在這九曲潭邊嬉水?
莫非是山中隱士,來此掬水而飲?抑或是武夷派的弟子,趁夜遊水?
月光靜靜鋪灑水麵,波光蕩漾,漣漪輕泛。隻見水中立著一名長發少女,背對月光,似羞於以真容示人。
她全身浸在水中,長發如墨,漂浮水麵。不多時,她緩緩將雙肩露出水麵,肩若削成,肌骨瑩潤,宛如玉琢。月光照在她潔白的背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她伸出素手,掬起清流,緩緩撫過肩頭,水珠沿她脊溝滑落,姿態柔美如畫。
她側首低眸,似在顧影自憐,卻始終不肯回頭,仿佛畏懼月光,又似怕被人窺見。
少女之身,何等珍貴?若被男子瞧見,一生清白便將毀於一旦。
可這月夜寂寂,四野無人,她又何須懼怕?
是她容顏絕世,怕引人癡迷?還是相貌醜陋,恐招人譏笑?
她動作輕柔如詩,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致。她靜靜享受著月華的撫慰與溪水的清涼,仿佛天地間唯她一人,此山此水,皆為她而生。
潭水隨她舉動泛起微波,月光隻映出她如玉的背脊,前方卻是陡峭山壁,無人能自那而下。忽聞山上隱隱傳來人語之聲,愈來愈近,似有數人同行。少女心中一驚,萬不料此時竟有人來此。一時羞急交加,竟忘了穿衣,隻得潛身水中,靜聽動靜。
隻聽一人道:“韓師哥,我武夷派雖不涉江湖紛爭,但武夷十三劍名揚天下,多少豪傑稱讚。如今竟有人敢下戰書,逼師父應戰,未免太小覷我派!”
那姓韓的答道:“師弟所言極是。我派武學淵深,祖師當年威震江湖,師父又得真傳,劍法已臻化境,那迷天魂區區一人,也妄想踏平武夷?實在狂妄!”
又一人接口道:“朱師哥言之有理。迷天魂既敢挑戰,必有所恃。唐家莊滿門遭其屠戮,平天劍術亦不遜於我派十三劍,此人武功絕非虛傳。不過,我相信師父定能勝他。”
先前那人又道:“此次師父命我們下山打探迷天魂蹤跡,可他戰書已明言明日午時前來,何必多此一舉?莫非師父擔心他夜間偷襲?”
姓韓的冷笑道:“師父深謀遠慮,迷天魂行事詭譎,唐家便是前車之鑒。他明著下戰書,暗裏未必不會夜襲。我們須得小心巡查,不可有絲毫懈怠。”
姓朱的朗聲道:“師父命我們巡視,責任重大。若能發現敵蹤,便是大功一件。諸位師弟,務必仔細,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姓韓的卻憂道:“聽聞迷天魂武功高深,不遜東廠魏忠賢。若真遇上,我們隻怕難逃一死。”
姓朱的慨然道:“師弟何必長他人誌氣?迷天魂既與師父約戰,又豈會與我們這些小輩糾纏?即便動手,我們亦當奮力一搏,縱死亦無愧武夷派之名!”
眾人聞言,皆振奮應和,聲漸逼近潭邊。
少女聽他們愈走愈近,心中焦急,屏息隱伏。
四人走至潭畔,起初未覺異樣。那姓韓的忽見岸邊石上放著一件女子衣衫,隱隱傳來幽香。他拾起一聞,心神一蕩,麵露癡色。
姓朱的拍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邪笑道:“方才定有女子在此沐浴,聽見我們聲音躲了起來。這衣衫還未穿,人定在附近。我們搜上一搜,若能尋著……”
姓朱的斥道:“韓師弟休得胡來!我輩名門正派,豈能做這等齷齪之事?若被師父知曉,性命難保!”
姓韓的卻不以為然,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聞這香氣,定是未出閣的少女。如此良機,豈能錯過?”其餘二人默不作聲,似不敢違逆。
姓韓的放下衣衫,四下搜尋。三人無奈,隻得隨他一同查找。草叢石後,皆尋遍未見人影。姓韓的怒道:“這女子藏得倒深,莫非能飛天遁地不成?”
他未想少女竟藏身水中。三人勸他離去,他卻執意不肯,又在周圍細細搜索。少女在水下聽得心驚,未料武夷派中竟有如此敗類!她名白玉霞,自幼被師父蒼穹客水君寒收養,居於武夷山神秘穀中,與世隔絕。水君寒性情孤冷,不與人交,白玉霞受其影響,亦如冰霜之女,不苟言笑。
白玉霞潛伏水下,漸覺氣悶,胸中脹痛,已難支撐。若再不上浮,必將溺斃。她把心一橫,緩緩上浮。
四人正搜尋未果,忽見潭中冒出串串氣泡,愈湧愈大。姓韓的喜道:“原來藏在水裏!她憋不住了,快浮上來了!”
話音未落,白玉霞已探出水麵,全身仍隱在水中,隻露頭頸。月光斜照,見她眉如遠山,目似秋水,鼻梁秀挺,朱唇一點,頰泛紅暈,清麗絕俗,直如月裏嫦娥。
四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旌搖蕩。
白玉霞顫聲喝道:“爾等還不速退!”
姓韓的大笑:“退?姑娘如此美貌,豈能辜負良宵?”言畢撲通入水,向她遊來。白玉霞驚怒交加,若被他擒住,清白難保。
那姓朱的本還猶豫,見少女容光絕世,心魂早失,也縱身躍入水中。其餘二人隨即跟上,四人成合圍之勢,向她逼來。
白玉霞心如刀絞,一生未曾受此大辱。她雖驚不亂,施展水性向前遊去。她水性本佳,但久潛力疲,四人精神正旺,漸漸將她圍在中央。
圈子越收越緊,四人距她僅半臂之遙,眼看便要得手。
驀地,白玉霞嬌叱一聲,自水中一躍而起,身形如燕,淩空掠向岸邊,未等四人回神,瞬息間衣衫已覆其身。
隨即她玉手一揚,四道寒光破空射出,疾如電閃。那四人笑聲戛然而止,喉頭各中一枚銀針,雙目圓睜,滿麵驚愕,緩緩沉入水中,氣絕身亡。
白玉霞整衣而立,麵如寒霜,身形一展,如仙蹤飄渺,倏然隱入山穀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