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劍影迷魂決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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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天縱笑懾群英,鍾子揮劍正氣盈。
    燕動柳斜龍出水,鬆搖風勁虎嘯霆。
    金鍾鐵布難摧體,寒針飛光卻阻兵。
    一諾斷臂全清譽,死生不負武夷名。
    迷天魂縱聲長笑,聲震屋瓦:“武夷派從此再無傳人!自今日起,武林再無武夷之名。我迷天魂便是武林至尊,無人能敵!”
    話音未落,大殿之中忽傳來一聲斷喝,聲如驚雷:“迷天魂!你殘害同道,血債累累,唐家百餘口、江湖豪傑無數,皆喪於你手。縱使你武功蓋世,又豈配稱這‘天下第一’?為奪虛名,不擇手段,早已墮入魔道,天下誰人肯服?今日我武夷派縱是滿門覆滅,也誓與你決一死戰!雖死,猶榮!”
    聲音回蕩不絕,如空穀回響,淒厲中透出凜然正氣。迷天魂聞之悚然,暗自驚疑:這發聲之人,究竟是人是鬼?
    武夷派眾人卻心中一寬,知是掌門鍾天池發聲,知他既已開口,必已決心出手。鍾天池武功遠在陸先其四人之上,有他出手,勝算大增。
    迷天魂心念電轉,亦知此人定是鍾天池,暗自戒備。他早聞鍾天池“武夷十三劍”之名,心下原存三分忌憚,此刻聞其聲如雷霆貫耳,更添驚懼。他雙掌微攏,腿勢沉凝,全神貫注,防其突襲。
    聲浪漸息,玄武宮正門“啪”地洞開,走出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隻見他眉目軒昂,麵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正是武夷派掌門鍾天池。
    鍾天池飛身掠至陸先其等人身旁,一一扶起。四人齊聲道:“師父……”數百弟子亦同聲呼喊,聲震殿宇。
    迷天魂冷笑道:“原來武夷派掌門是個縮頭烏龜,待門下盡傷方現身影。你這掌門,不如讓我來做!”
    錢博天怒喝道:“妖道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待我師父取你性命!”
    鍾天池沉聲道:“迷天魂,你七日前來書約戰,鍾某與你素無冤仇,本不必生死相搏。然你殺我四名徒兒,他們與你何怨何仇?你要稱霸武林,衝鍾某一人來便是!”
    迷天魂麵露惑色:“我何時殺你四徒?他們不都好好站在你身旁?”
    陸先其厲聲道:“師父所指並非我等,而是另四位師弟!昨日師父命他們下山查你行蹤,至今未歸。若非遭你毒手,決戰當前,他們豈會不至?”
    迷天魂喝道:“胡說八道!本道既約午時,便不會提前動手。昨夜安睡,何曾殺人?”
    成若仙冷笑道:“你殺人如麻,不擇手段,誰信你未曾下手?”
    古明善接口道:“武夷山中唯我一派,數百年來從無外敵。自你下戰書,災禍便至。若非你所為,四位師弟怎會無故失蹤?定是你暗下毒手,欲亂我人心,好趁虛而入!速還師弟屍首,否則今日便將你碎屍萬段!”
    迷天魂狂笑道:“群起而攻?縱是千軍萬馬,本道何懼!人是我殺的如何?不是又如何?今日便是武夷派滅門之日!”
    鍾天池緩緩拔劍,劍身黝黑,竟是一柄無鋒之劍。眾弟子見狀皆驚,竊竊私語:無鋒之劍,如何殺人?
    唯陸先其四大弟子神色如常,他們早知師父慣用此劍,雖不解其意,卻深信必有深意。
    迷天魂見劍出鞘,心頭亦是一凜。武林中能使無鋒劍者,無不是內力臻至化境的高手,那幽黑劍身隱隱透出玄鐵之氣,迷天魂不由暗生忌憚。
    鍾天池劍尖微揚,步法展動,剛中帶柔,緩中藏疾,如仙蹤飄渺。眾弟子目不轉睛,皆被這精妙步法所懾。
    劍光乍起,一招“夕陽借風”應手而出,霞光流轉,劍圈成圓,忽大忽小,如夕陽餘暉,風中暗藏虎嘯龍吟。迷天魂雙掌翻飛,連連招架,竟顯支絀。
    陸先其心道:“師父劍法精進若此,迷天魂必難抵擋!”成若仙亦暗喜:“武夷十三劍竟有如此威力!”古明善卻暗自疑惑:“方才迷天魂與我相鬥,分明未盡全力,莫非他另有所圖?”錢博天緊握雙拳,心懸勝負。
    迷天魂道袍鼓蕩如黑雲,在劍光中穿梭不定,袍影劍光相互糾纏,一時難分高下。
    鍾天池劍招忽變,“燕動柳斜”順勢而發,此招與“夕陽借風”本是一體,昔年祖師趙如煙觀夕陽西下,見輕燕掠柳,悟得這兩式相連的絕技。此刻鍾天池身如飛燕,劍似柳條,柔中帶剛,劍尖不離迷天魂周身要害。
    迷天魂疾展“飛地遊魚”,雙掌如魚遊地麵,靈動異常,緊貼劍勢,絲毫不讓。二人招式綿密,皆不敢露半分破綻。
    “燕動柳斜”方盡,“溪水長流”又至,長劍化作蜿蜒溪流,劍氣如流水不絕,鍾天池真氣貫注劍身,劍氣森然,迫人眉睫。迷天魂亦催動內力,掌風狠辣,步踏八卦,全力相抗。
    眾弟子看得心馳神往,恨不得親身參戰,卻又自知武功懸殊,隻能凝神觀戰,心中暗禱掌門得勝。
    鍾天池再變招,“勁鬆舞風”應手而出,此招古明善曾使,但在鍾天池手中另具氣象。隻見他身如蒼鬆,劍抖寒星,驟然一劍直刺迷天魂咽喉,快如電閃。
    迷天魂雙掌疾截,那劍卻如生眼般自掌間滑過,正中咽喉。眾人正待喝彩,卻見劍尖及喉,如中鐵石,再難寸進。
    鍾天池大驚,萬不料迷天魂竟身懷少林不傳之秘——“金鍾罩鐵布衫”一類神功。此功據傳唯有少林得道高僧方能練成,刀槍不入,水火難侵,不想竟在這妖道身上重現。
    迷天魂冷笑一聲,喉間勁發,鍾天池隻覺一股巨力湧來,踉蹌跌出數步,方才定住身子,心中駭然萬分。
    “武夷派掌門也不過如此!”迷天魂狂笑,“今日合該滅門!”
    鍾天池凜然道:“妄想!”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疾射而出,劍勢如狂風暴雨,盡數攻向迷天魂。
    一陣急攻後,鍾天池突使“祥龍朝天”,右手持劍當胸,左手捏訣,劍氣如龍翔九天,將迷天魂全身要害盡數籠罩。迷天魂雖道袍狂舞,仍被劍風所困。
    那無鋒劍幽光隱現,顯是玄鐵所鑄,迷天魂不敢硬接,隻怕劍中蘊藏渾厚內力,稍有不慎便會重傷。他招式連綿,見招拆招,二人纏鬥至今,已過兩百餘合。
    烈日當空,二人汗透衣襟,卻仍不休戰。劍影掌風交織如網,鬥得難分難解。
    武夷派眾人心中皆如懸著一根細弦,稍一用力便會繃斷。鍾天池若敗,武夷派數百弟子,皆難逃迷天魂毒手,縱有神仙降臨,亦難挽回。
    陸先其見師父大汗淋漓,自己額間亦濕透。此戰關乎武夷派存亡,一旦鍾天池不敵,武夷派便將如迷天魂所言,覆滅於今日。
    他暗忖:“師父與迷天魂已過兩百餘招,賊道士竟仍未露敗象,功力之深,實屬罕見。師父仗著無鋒玄鐵劍與武夷十三劍法,方能與之抗衡。若再久戰,恐難支撐……待會我與師弟們齊上,共抗強敵。迷天魂為禍武林,何須與他講什麽江湖道義!”想罷,凝神觀戰。
    古明善心頭焦急,在他心中,鍾天池武功冠絕武夷,更兼豪情俠義,常救濟落難江湖客。可今日麵對迷天魂,師父竟似力不從心,莫非武夷十三劍真非其敵?
    隻見鍾天池使一招“潛水蛟龍”,無鋒玄鐵劍如潛龍出水,劍勢蜿蜒靈動,變化莫測。劍光如龍遊深水,直指迷天魂周身要害,一劍快似一劍,宛若龍首疾探,逼得迷天魂心神俱震。
    迷天魂倒吸一口涼氣,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奇詭劍法,武夷十三劍果然名不虛傳。他心道:“趙如煙果真不凡,創出這等奇劍。若非遇上我,天下誰能抵擋?”
    眾人見迷天魂受製,心頭一寬,隻覺誅殺有望。
    不料鍾天池最後一劍刺向迷天魂胸口之際,迷天魂竟倏地伸出右手食中二指,生生夾住劍尖!眾人皆驚。鍾天池運力回奪,劍身卻如鑄入山岩,紋絲不動。迷天魂內力之深,竟至於斯。
    正當僵持之際,忽見對麵屋頂悄然立著兩道白影。
    那是兩名女子,一老一少。老者銀發如雪,麵容清臒;少女約莫二八年華,冰肌玉骨,尤其那雙明眸,清澈如潭,卻透著拒人千裏的寒意。此二人正是白玉霞和她師父水君寒。
    鍾天池抬眼望去,心中驚疑:“她們何時現身?莫非方才激戰盡入其眼?是敵是友?若是迷天魂同夥,我命休矣……不,道士怎會與女子結交?觀其氣度,絕非俗流。若能請得她們出手,誅殺迷天魂易如反掌。”
    他心緒幾轉,由疑轉求。
    眾人隨他目光望去,見那少女容顏清冷,櫻唇杏目,柳眉淡掃,烏發如雲,雙臂瑩白如玉。雖麵若冰霜,眉宇含愁,卻更顯氣質出塵。陸先其等弟子亦不由得神為之奪。
    迷天魂亦微微怔住,他平生所見美人不少,然此女冷豔孤清,如隔世之雪,令他暗自稱奇:“此女神容冷漠,似不染塵俗。那老婦亦麵色冰寒,如出一轍。不知是何來曆?若是武夷派援手,今日恐怕難以善了。”
    心念未已,他右掌暗蓄內力,欲趁鍾天池分神之際偷襲。
    掌風將發未發,忽見一道寒光破空而至!
    迷天魂經驗老辣,知是暗器,急忙收掌。那寒光如電,掠過二人之間,倏忽不見。
    迷天魂驚魂未定,暗呼僥幸,若非收手及時,右臂必廢。
    那寒光正是水君寒所發銀針,細如發絲,快若流星,迷天魂縱目力過人,亦難辨其形。
    水君寒冷冷開口:“無恥之徒,比武竟行偷襲,武林中有你這等敗類,實為恥辱!”
    迷天魂勃然大怒:“哪來的瘋婆子,在此胡言亂語!”
    水君寒麵不改色:“你右掌已出一尺有餘,若非老身出手及時,鍾掌門早已命喪你手。鍾掌門,是也不是?”
    鍾天池方才亦覺有異,經此一提,頓時明了,拱手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待退卻強敵,鍾某定當設宴相謝。”
    他言語謙恭,實則暗藏機鋒,欲借江湖禮數將二人拉入戰局。
    水君寒卻漠然道:“設宴不必。我二人今日前來,是為我徒兒,向你武夷派討個公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鍾天池心頭一沉,自執掌武夷以來,從未與人結怨,何以有仇家上門?莫非是門下弟子得罪於人?他目光掃過那冷麵少女,忽有所悟:莫非有弟子對這位姑娘欲行不軌?
    他素來痛恨此等惡行,雖執掌數十年未曾發生,如今想來,不由怒意暗生。然大敵當前,唯有強壓怒火,維持鎮定。
    昨夜白玉霞在潭中沐浴,遭四名武夷弟子輕薄,反以銀針取其性命。歸穀後告知水君寒,水君寒大怒,欲當即問罪。白玉霞卻勸其待迷天魂來襲時再現身,趁亂討債。
    於是二人隱伏宮外,目睹迷天魂舉鼎入門,鍾天池與之激戰,直至此刻方現身屋頂。
    鍾天池躬身一禮,沉聲道:“不知是我派哪名弟子得罪姑娘?鍾某定以門規嚴懲!”
    水君寒冷冷道:“錯了,非是一人,是四人。”
    鍾天池渾身一震,竟有四人犯此大惡!他強抑怒氣,道:“請前輩示下姓名,鍾某必還姑娘公道。”
    水君寒淡淡道:“不必了,那四人已被小徒殺了。”
    鍾天池愕然,他猛然想起派去查探迷天魂下落的四名弟子,莫非正是他們?心頭一陣絞痛,非為四人喪命,而是痛心他們竟做出如此醜事。
    水君寒又道:“屍首仍在九曲潭中,不信自去查看。”
    鍾天池長歎一聲:“死了也罷。姑娘清白之軀,豈容玷汙?縱使他們不死,鍾某也絕不輕饒!屍首不必看了,任其喂狼罷。我派他們追查迷天魂,他們卻……實是武夷派之恥!”
    迷天魂在旁竊喜,心道:“武夷派竟出了這等醜事,日後傳揚江湖,看你們如何立足!”
    水君寒卻道:“既然鍾掌門認了,便自斷一臂,此事就此了結。”
    眾人駭然失色。陸先其等人齊聲驚呼:“師父不可!”
    鍾天池踉蹌後退,麵如白紙。
    水君寒續道:“教不嚴,師之惰。你身為掌門,管教不嚴,斷一臂已是輕罰。莫非鍾掌門要置武夷派數百年清譽於不顧?”
    鍾天池定住心神,緩緩道:“若鍾某斷去左臂,前輩可否永埋此事?”
    水君寒漠然點頭。
    鍾天池毅然道:“好。為保武夷清譽,鍾某願斷一臂。然眼下迷天魂未退,請容鍾某先誅此賊,再行斷臂之約。”
    眾人聞言,肅然起敬。陸先其等弟子淚湧於眶,卻不敢再言。鍾天池臨危不亂,猶以門派存亡為重,掌門風範,令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