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崇禎十年十月中旬，入秋的蓬萊碼頭上，帶著寒氣的晨霧還沒散幹淨，就被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攪碎了。
    此時碼頭幫各旗已經完成了整編，縣衙匠戶張三利也帶著一眾匠戶日夜趕工，將王毅定下的裝備陸續打造出來，各旗不但武裝了起來，還換上了統一的號衣：紅色帶有登州二字的坎肩，一隊碼頭幫兄弟結隊走在街上很是顯眼，來往的百姓見了紛紛駐足。
    這天早上，乙旗三隊隊長周程攥著腰間的短刀，後麵背著一麵裹鐵的木盾，領著十個弟兄在碼頭巡邏。他以前是碼頭最底層的苦力，從小扛了幾年麻袋，脊梁都被壓得有些彎，如今換上了碼頭幫統一的號衣，腰杆卻挺得筆直。
    “都打起精神來！”
    周程壓低聲音喝道，“仔細盯著來往的貨船，尤其是魚貨船，別讓人夾帶了私貨！”
    隊員們大聲應和著，隊伍中一名叫秦大強隊員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也學著周程挺直腰板巡邏。他以前跟周程一起扛麻袋，如今成了乙旗三隊的刀盾手，背上的木盾沉甸甸的，卻讓他心裏踏實。
    巡邏完一圈，晨霧徹底散了，張老三的吼聲就從碼頭西側的空地上傳了過來：“各旗集合！操練開始！”
    周程立刻帶著弟兄們往空地趕。此時空地上已經站滿了人，甲旗守總壇的弟兄、丙旗負責機動的隊伍，再加上他們乙旗守碼頭的，一百六、七十號人整整齊齊列成方陣，雖然隻訓練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跟以前散沙似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
    張老三手裏攥著《訓練操典》，站在高台上，臉曬得黝黑，嗓門比以前更亮了：“按照操典要求，各旗先練體能！所有人圍著碼頭跑三圈！誰要是掉隊，晚上別想啃饅頭！”
    一聲令下，眾人撒腿就跑。周程扛著木盾，跑在隊伍前頭，秦大強跟在他身後，沒跑半圈就喘上了粗氣。以前扛麻袋是悶頭使蠻力，哪受過這種勻著勁的長跑罪？他的布鞋踩在石板路上，磨得腳後跟生疼，額頭上的汗混著碼頭的海風，又鹹又涼。
    “大強！跟上！”周程回頭吼了一聲：“以前咱們扛百斤麻袋能跑半條街，這點路算什麽？”
    秦大強咬著牙，攥緊了拳頭，硬是跟上了隊伍。三圈跑下來，不少弟兄都癱在地上，秦大強更是直接坐倒，大口喘著氣，覺得肺都要炸開了。可還沒歇夠，張老三的吼聲又響了：“隊列訓練！排成三列，左右看齊！腳尖對腳跟，誰要是歪了，罰他再跑一圈！”
    周程強撐著站起來，扯著秦大強的胳膊：“起來！別給咱們三隊丟人！”
    隊列訓練比長跑更磨人，張老三在王毅的“指點”下，學會了不少的手段，此時就拿著根木棍，在隊伍裏來回走，誰的肩膀歪了、步子亂了，上去就是一棍。周程以前當苦力，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現在卻要保持一個姿勢半個時辰，腿都麻了，額頭上的汗滴到地上，砸出小小的濕痕。秦大強更是憋得臉通紅，好幾次差點晃悠，都被周程悄悄用胳膊肘頂了回來。
    “這才哪到哪！”
    張老三敲著木棍：“下午練槍陣！刀盾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先投短矛再結陣推進，誰要是配合不好，全隊都得加練！”
    眾人聞言都麵露苦澀，包括徐茂、趙慶、李向東也是如此，按照王毅的要求，三個旗長也要每天跟著訓練，此時三人看向張老三的眼神都滿是怒火：“你小子真讓死裏練啊！”
    下午的日頭更毒，加上碼頭上不時吹過來的冰冷海風，又冷又曬的感覺讓所有人咬緊了牙關。
    此時在張老三的命令下，各旗、各隊開始分開訓練，各隊先進行組隊配合，然後各旗再進行合練。
    周程作為隊長，要先帶著弟兄們練短矛投擲。他以前連短矛都沒摸過，現在卻要精準投到三丈外的草人上。第一次投的時候，短矛直接飛歪了，砸在地上，濺了他一身泥。
    張老三當即瞪了過來：“周程！你是隊長！自己都練不好，怎麽帶弟兄？全隊加投十次！”
    周程臉漲得通紅撿起短矛，咬牙繼續練。胳膊甩得發酸，虎口震得發麻，直到第十次，短矛才算穩穩紮進草人胸口。秦大強也沒好到哪去，投出去的短矛要麽偏了，要麽沒力氣，練到最後，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等短矛練完，就到了槍陣配合，各旗也開始集結起來。每隊包括隊長在內十一人，其中刀盾手四人，長槍手六人，隊長也是刀盾手，負責在後麵警戒。各旗的隊伍都是如此列陣，一個個小陣組成大陣，在碼頭上形成了一道風景，不少來往行人，以及幹活的苦力都圍過來觀看，不時發出一陣驚歎。
    此時刀盾手在前蹲下，舉盾形成一道鐵牆，長槍手在後半跪，長槍從盾縫裏伸出去，形成密集的槍林。周程舉著盾，秦大強就蹲在他旁邊，手裏的長槍攥得發白。
    “投短矛！”張老三一聲令下。
    最前排的弟兄齊刷刷甩出短矛，一百多支短矛劃破空氣，齊刷刷紮進對麵的草人陣裏，隨即刀盾手起身舉盾，長槍手跟著起身，踩著整齊的步子往前推進，眾人嘴裏喊著號子，氣勢震天。
    秦大強跟著號子往前挪，後背的汗把號衣都浸透了，卻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站在隊伍裏總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他想起以前在碼頭，弟兄們遇到麻煩隻會掄著扁擔亂打，現在卻能結成整齊的槍陣，連呼吸都跟著節奏走，這要是再碰到行會的家丁，怕是能直接衝垮他們。
    這天傍晚時分，一天的操練剛結束，張老三讓各旗帶回，沒過一會兒王毅就帶著李誠來碼頭巡查。負責巡邏的周程連忙帶著三隊弟兄迎上去，王毅擺了擺手：“不用拘禮，我來看看碼頭的貨況。”
    此時一艘魚貨船剛靠岸，幾個漁夫正扛著魚簍往岸上搬。魚簍裏的海魚還在蹦躂，腥氣彌漫，可王毅卻皺起了眉，指著其中一個魚簍：“把那個簍子打開看看。”
    周程愣了愣，連忙上前，掀開魚簍的蓋子。裏麵的海魚下麵，竟藏著幾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拆開一看，是白花花的私鹽！
    秦大強忍不住低呼：“有人把私鹽藏在魚貨裏！”
    王毅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對周程道：“把這批貨全扣下！船上的漁夫也先控製起來，別讓他們跑了！”
    周程立刻領命，帶著弟兄們把魚貨船圍了起來。那些漁夫見狀慌了神，連連擺手：“這東西不是我們的！是有人讓我們順路帶的，我們不知道是私鹽啊！”
    王毅沒理會他們的辯解，轉頭對身邊的隨從道：“去把趙旗長叫來！讓他立刻嚴查碼頭所有來往貨船，尤其是和刀魚寨有來往的船，一定要查清楚這批私鹽的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