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大會的餘波散得很快，沒幾天功夫，登州碼頭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漁民們照舊天不亮就出海撒網，清晨的時候一船又一船的漁獲就上了岸，開始賣給前來收漁獲的商販。碼頭苦力扛著貨箱喊著號子，將一批批貨物裝船運走，連漁村的炊煙都比之前旺了幾分，仿佛那場醃臢事從沒發生過。
    碼頭幫各旗依舊嚴陣以待，王毅則拉著幾個兄弟盤算著如何反擊，畢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碼頭幫這邊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幹，王毅可沒時間陪著鹽幫那些人扯皮。
    於是孫壘帶著剛剛招募的一些人手天天出城探查，同時王毅也靠著之前鏟除工坊行會後，免掉蓬萊縣各處工坊“月供”換來的威望，讓城中內外的工坊幫自己打探鹽幫的動向。
    隻是一連幾天下來，王毅都沒收到像樣的消息，隻是知道鹽幫的老巢在城南龍山一帶，具體在哪裏卻不清楚，心裏也憋了一口氣，說不出來的不痛快。
    這天傍晚，夕陽剛把碼頭的船帆染成金紅色，王毅正在總壇裏和李誠對賬，就有弟兄來報，說是縣衙的典吏許清風來了，說是專程來和王頭領喝酒的。
    王毅挑了挑眉，讓弟兄把人請進來，李誠在一旁說道：“這位典吏大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當然有事，不然也不會跑過來了。”
    李誠不喜歡湊熱鬧，搖頭收好賬簿離開了。沒一會兒許清風就來到正堂，一進門就把帶來的酒肉往桌上一放，王毅也招呼人準備一些下酒菜，醬牛肉、燒魚尾、燉豆腐、五香豆幹等等擺了一桌子，二人湊夥開喝了起來。
    誰知剛喝了兩杯，許清風就歎了口氣，又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灌了下去，咂咂嘴道：“王頭領，你是真敢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把鹽幫的人沉了海，就不怕引火燒身？這件事情的首尾鬧得很大，知縣大人廢了好大功夫才擺平。”
    王毅心中暗道：“一個月給你們一萬兩銀子，遇到事情了你們再不出點力，真當銀子這麽好賺啊！”
    王毅給自己也倒了杯酒，酒液糙得辣嗓子，暗道了聲“沒有白家的燒酒好喝”，然後對許清風說道：“我也是沒辦法，我要不這麽做，碼頭幫的名聲就徹底臭了，到時候鹽幫趁虛而入，咱們都沒好果子吃，縣衙每月一萬兩銀子的好處可就沒有了。”
    許清風又灌了一杯，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今兒來，就是給你透個底。你把鹽幫的人沉海的第二天，鹽幫的幫主景洪濤就派人去了縣衙，送了三千兩銀子，想讓知縣出麵拿你。知縣大人呢，也是個明白人，並沒當場答應，反而還讓鹽幫安分點，別在登州地界生事。”
    王毅手指在酒杯沿上敲了敲，沒說話，等著他往下說。
    “可縣丞那邊就不一樣了！”許清風往嘴裏塞了塊醬牛肉，嚼得咯吱響：“縣丞和鹽幫早勾搭上了，這些年靠著鹽幫撈了不少好處，現在鹽幫的人被殺了，他正攛掇著要給你好看呢！我聽說縣丞派人和鹽幫私底下聯係，不知道在盤算什麽事情。”
    “還有，我也是剛得了信，鹽幫的人已經在刀魚寨集結人馬了，刀魚寨的百戶官陳天也收攏人手，少說有幾百號，我估摸著這幾天就要找你碼頭幫的麻煩，你可要小心應對，千萬不要出亂子！”
    這話一出，王毅冷聲說道：“狗日的，還沒完沒了了！他們想死，我就送他們一程。”
    許清風瞥了王毅一眼，語氣帶了點勸誡的意思：“王頭領，你聽我一句勸，你碼頭幫雖然現在聲望漲了，但還沒有跟鹽幫硬拚的實力，真要是打起來你能有多大的勝算？”
    “再加上縣丞和鹽幫狼狽為奸，有他在背後使絆子，我和知縣大人也不好明著幫你。依我看，你最好是備份厚禮，去鹽幫那邊低個頭，就算丟點臉麵，也能保碼頭幫平安，別斷了自己和知縣大人的財路，也別讓縣衙難做。”
    王毅端著酒杯，眼神沉了下來，他盯著許清風：“許典吏，你今天是來勸和的，還是來送消息的？”
    “當然是送消息的！”
    “那就好，那咱們就還是朋友。”
    許清風放下酒杯，左右看了看，才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實話說了吧，縣丞那老東西，仗著有鹽幫當打手，又勾著登州府的關係，這些年沒少跟知縣大人作對，縣衙裏的權柄被他搶了不少，知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是想扶持你碼頭幫起來，也好製衡局麵。”
    這些王毅自然都明白，畢竟自己和許清風、知縣李哲鬆非親非故，無非就是利益關係，人家憑什麽偏向自己？出來混，總要講利益、講得失，人家需要自己達到目的，才會出手幫自己。
    於是王毅抬眼看向許清風，說道：“要是我能幫知縣大人把鹽幫給滅了，掃清縣丞的爪牙，知縣大人的壓力應該會小很多吧？到時候我碼頭幫能得什麽好處？”
    許清風聞言一愣，顯然沒料到王毅的膽子這麽大，竟然敢想滅了鹽幫，鹽幫可不是工坊行會這種勢力，鹽幫不但人數更多、組織更嚴密，而且他們是真的敢衝擊鄉裏、殺人越貨的！
    看著王毅不像是開玩笑，許清風張了張嘴，一時竟沒說出話來，隨後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隨著辛辣的燒酒入喉，許清風才咬著牙說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我替知縣大人做主了：今後碼頭幫每個月送來的一萬兩銀子，減半！如何！”
    “每月三千兩。”
    “三、三千兩？”
    “嗯，就三千兩。”
    許清風咬牙說道：“好，三千就三千！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麵，如果碼頭幫把事情辦砸了，縣衙可不會幫你擦屁股，出了事碼頭幫上下自己兜著。”
    王毅沉吟片刻，說道：“好，就這麽定了，時間不早了，許典吏早些回去，告訴知縣大人靜候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