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雅小朋友六歲了，日子過得像她偷偷觀察的螞蟻搬家——表麵平靜，底下暗流湧動。尤其是在這大家族裏，她這個旁支庶出的女兒，天然就處在“食物鏈”下遊。好在她有個優點：觀察力強，記性好，還愛琢磨邏輯關係。這讓她在某些時候，顯得有點過於明白。
    這天，母親林婉容在教溫雅學習“晨昏定省”的規矩。無非是早晚如何給長輩請安、問好、奉茶那一套繁瑣流程。林氏出身書香門第，雖然沒落了，但規矩體麵是刻在骨子裏的，教得格外認真。
    溫雅小臉繃著，努力模仿著母親的動作：邁步不能太大，行禮腰要彎多少度，奉茶時杯柄要朝哪個方向……她做得一絲不苟，但眼神裏沒什麽敬畏，倒像是在拆解一套複雜的操作流程。
    林氏正講到：“給祖母奉茶時，需先退半步，再躬身，雙手舉案齊眉” 溫雅突然歪著小腦袋問：“娘親，為什麽要先退半步再躬身呢？直接躬身奉上不行嗎？省一步動作，茶涼得還慢一點。”
    林氏一愣，下意識解釋：“這是禮數，顯得更恭敬”
    “恭敬？”溫雅眨眨眼，邏輯小馬達開動了，“退半步是為了留出空間躬身，躬身是為了表示低頭恭敬，雙手舉案齊眉是表示尊重。那如果直接走到祖母跟前，更近一點，雙手把茶舉到她老人家方便接的高度，同時微微低頭，這樣動作更少，茶也更熱乎，恭敬的意思不是一樣能表達清楚嗎？反而更省事更貼心呢？”
    林氏被問住了。她從小被教導的就是這樣做，從未想過為什麽。女兒的話……聽起來竟然有幾分歪理？她看著溫雅那雙清澈又帶著純粹探究的眼睛，心裏咯噔一下。這孩子，學東西快得驚人也就罷了，怎麽還總想找出個‘為什麽’和‘更省事’的法子？女兒 這心思透亮得，不像個六歲娃娃，倒像個小賬房先生在算成本效益？林氏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驚疑，隻當女兒聰慧，板起臉道：“祖宗傳下的規矩，照做便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專心點！”
    溫雅乖乖應聲：“哦。” 心裏卻嘀咕：“嗯，看來這‘古禮’的本質，是一套需要精確執行的‘社交行為編碼’。核心目標是表達‘恭敬’狀態。目前版本退半步+躬身+舉案齊眉）可能存在冗餘操作。優化方案直接近身+低頭+合適高度奉茶）邏輯上更高效，但未被采納。結論：遵循當前版本編碼，避免觸發‘不敬’錯誤警報。” 她決定以後私下再研究這套“編碼”的其他冗餘項。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麻煩就找上門了。嫡係二房的女兒溫玉茹，比溫雅大兩歲，仗著出身好、靈根資質似乎也不錯雖然還沒正式測，但家裏都捧著），平日裏就愛找溫雅這種“軟柿子”顯擺。這天，她帶著兩個跟班丫頭，趾高氣揚地“路過”溫雅在花園角落自己開辟的“小花圃”——那裏種著幾株她托大哥找來的普通藥草，想試試能不能在這個世界種活。
    “喲，這不是我們的小藥童溫雅嗎？種這些雜草做什麽？” 溫玉茹一腳就踩歪了一株剛冒芽的幼苗。
    溫雅看著自己辛苦照顧的小苗被踩，心疼了一下，但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默默走過去想把苗扶正。她深知跟這位嫡姐正麵衝突沒好處，核心策略：避讓，止損，記小本本。
    溫玉茹見她不理自己，更來氣了，覺得被輕視了。她眼珠一轉，從隨身的小荷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玉瓶，倒出一粒散發著淡淡苦澀藥味的褐色丹藥。
    “哼，看你病懨懨的，一點精神都沒有，定是身子虛！這粒‘固本培元丹’可是好東西，賞你了！快吃！” 溫玉茹把丹藥遞到溫雅鼻子底下，帶著一種施舍又命令的語氣。
    溫雅沒接。那丹藥氣味明顯不對！她以前生病喝過真正的固本培元湯藥，味道清苦帶點回甘。眼前這顆丹藥，聞著苦味裏夾雜著一絲極其細微的、令人喉嚨發緊的酸澀感，還有一點點…類似鐵鏽的腥氣？這味道組合，讓她腦子裏瞬間拉響警報！上輩子實驗室裏聞過的各種化學試劑味道湧入腦海——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麽補藥！
    溫玉茹見她不動，臉一沉：“怎麽？嫌棄我的東西？給我吃下去！” 她身後的兩個丫頭立刻上前一步，眼神不善。
    溫雅知道躲不過了。她小腦袋飛速運轉：硬扛？打不過。喊人？來不及，她們肯定堵著嘴硬塞。吃下去？味道這麽怪，肯定有問題！怎麽辦？
    電光火石間，她想到花園角落裏，前兩天花匠剛給月季花施過肥——用的是草木灰拌土！草木灰…草木灰…堿性的！上輩子學過的知識碎片蹦出來：很多有毒的東西是酸性的，堿性的東西有時候能中和它們！
    賭一把！
    溫雅裝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我…我有點渴，能喝口水再吃嗎？” 她指著不遠處一個小水缸，那是花匠澆花用的。
    溫玉茹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算是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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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雅快步跑到水缸邊，背對著她們，飛快地用小手從旁邊盛草木灰的破瓦盆裏抓了一小撮灰！她假裝舀水喝，迅速把那撮灰塞進嘴裏，混著一點涼水，硬生生咽了下去！嘴裏頓時又幹又澀，全是土灰味，難受極了。但她顧不得，又趕緊喝了兩大口水衝掉嘴裏的味道。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過身，一臉“視死如歸”地接過溫玉茹手裏的丹藥，閉著眼吞了下去。藥丸一入口，那股強烈的酸澀鐵鏽味直衝喉嚨，胃裏立刻開始翻江倒海般灼痛！溫雅強忍著，小臉瞬間煞白，冷汗都冒出來了。
    溫玉茹看她痛苦的樣子，得意地笑了：“這才乖嘛！好好‘補補’！” 說完，帶著丫頭揚長而去。
    溫雅等她們走遠，立刻衝到花圃角落，扶著牆劇烈地幹嘔起來。雖然大部分丹藥已經咽下，但嘴裏殘留的味道和胃裏的灼燒感讓她無比難受。“草木灰…一定要有用啊…”她心裏祈禱著，同時努力回憶剛才咽下去的那一小撮灰的體積和可能的堿性強度，默默計算著是否能“中和”掉那毒藥的一部分破壞力。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那點草木灰真的起了效，那可怕的灼燒感在持續了一陣後，竟然慢慢平複了一些，雖然還是隱隱作痛，渾身發軟，但至少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痛暈過去或者更糟。溫雅癱坐在地上，小口喘著氣，心裏後怕不已：“那丹…絕對是破壞經脈的毒藥！溫玉茹，你好狠！” 這筆賬，她記下了。
    溫雅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自己小屋，晚飯也沒吃就昏昏沉沉躺下了。半夜，她被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聲驚醒。月光透過窗紙，勉強能看清屋裏。
    是父親溫明遠！他正躡手躡腳地進來，手裏緊緊攥著一個小布包，神色緊張又凝重。溫雅立刻閉上眼睛，隻留一條小縫偷看。
    溫明遠走到溫雅床邊，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女兒蒼白的小臉，心疼地歎了口氣。然後，他做了一件讓溫雅意想不到的事——他走到牆角那個破舊的、溫雅用來放些雜書和大哥給的小玩意兒的矮櫃前，從裏麵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看起來非常古舊的線裝書。書皮是深褐色的，上麵是幾個模糊的篆字，溫雅依稀認出是《混元材料考》。
    父親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本書，溫雅看到書頁是某種深黃色、質地異常堅韌的厚紙。溫明遠解開手裏的小布包，裏麵露出的，正是那塊青灰色的“板磚玉佩”！他極其珍重地把玉佩夾進了書頁深處，還用手指仔細地撫平壓好，確保從外麵一點也看不出來。
    做完這一切，溫明遠把書放回矮櫃最底層，用其他雜物仔細蓋好，又緊張地回頭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溫雅，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像卸下千斤重擔，又帶著無盡的憂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溫雅躺在黑暗中，心砰砰直跳。爹半夜偷偷把玉佩藏進那本書裏？為什麽？怕被誰發現？那本《混元材料考》難道是什麽寶貝？
    她悄悄爬起來，摸黑走到矮櫃邊，小心地抽出那本厚書。月光下，她翻到剛才父親夾玉佩的地方。書頁摸起來很特別，不像普通紙張那麽脆弱，反而有種皮子般的韌性和厚度。她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的、混合著草木和某種礦物的奇特氣味。
    溫雅腦中靈光一閃！她想起白天那粒毒丹的可怕味道。一個大膽的猜想冒出來：“爹把玉佩藏進這本書……難道是因為這書頁不怕那毒藥？！”
    為了驗證，她悄悄跑到外間，找到一小塊白天溫玉茹踩碎的、沾了點泥土的丹藥碎屑她偷偷藏起來的證據）。她捏著碎屑，小心地蹭了一點在那本《混元材料考》的書頁邊緣上。
    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帶著酸澀鐵鏽味的丹藥碎屑，在接觸到那深黃色的厚書頁時，竟然沒有像腐蝕普通紙張那樣變黑變脆！書頁隻是顏色稍微深了一點點，像被水暈了一下，摸上去依舊堅韌完好！
    “真的不怕！”溫雅眼睛亮得驚人！這書頁的材質太神奇了！不僅能當“保險箱”藏玉佩，本身還是個抗腐蝕的好材料！這書，絕對不簡單！玉佩藏在這裏，看來爹也是煞費苦心。
    她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原處，蓋好雜物，躺回床上。胃裏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心裏卻翻騰著各種念頭：嫡係的惡意、神奇的草木灰、藏著玉佩的“防火”書……還有那塊依舊沉默的“板磚”。溫雅覺得，自己平靜的小觀察員生活，似乎要被打破了。“得變強才行……至少得知道怎麽保護自己。”她攥緊了小拳頭，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的“力量”，產生了迫切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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