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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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天的陰雨,把江南的土泡得發黏,龍山的輪廓在雨霧裏像塊浸了水的墨玉,沉默地蹲在鳳南村西北二十裏處。這裏比鳳凰山更荒,山腳下隻有一個叫“石窩鋪村”的村落,村裏人主要靠采石和種茶為生,鮮少有人往山上跑,因為老輩人傳下來說,龍山的古墓比鳳凰山的更邪,進去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出來。
清晨五點,石窩鋪村的村民老石頭扛著柴刀往山上走。他要去後山砍些幹柴,雨季的濕柴燒不著,隻能往更深的林子裏找。雨絲打在鬥笠上,發出“沙沙”的響,林子裏靜得隻有鳥叫和自己的腳步聲。走到離龍山古墓入口還有半裏地時,老石頭突然停住腳,地上有串新鮮的腳印,不是本地村民常穿的膠鞋,是登山靴的紋路,鞋碼很大,陷在泥裏有半指深,顯然是負重走的。
“誰會來這鬼地方?”老石頭嘀咕著,心裏發毛。他順著腳印往古墓方向走,越靠近,腳印越密,還多了些奇怪的痕跡,像是鋼管拖過的印子,延伸到古墓那道被藤蔓遮住的石門前。石門半開著,裏麵黑黢黢的,飄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泥土的腥氣,是機油和鐵鏽混合的味道。
老石頭不敢靠近,從懷裏掏出手機,手哆嗦著撥通了村支書的電話:“支書,龍山古墓那邊不對勁,好象有人來過,還開了石門……”
電話那頭的村支書也慌了,立刻上報給鄉派出所,鄉派出所又層層上報,等梁方劍接到消息時,已經是上午八點。他剛結束對馮永成的審訊,馮永成雖然承認了“K”的存在,卻始終沒有透露“K”在本地的聯係人,隻反複說,“那人藏得很深,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龍山古墓?”梁方劍捏著手機,手指在桌上的地圖上點了點,龍山古墓和鳳凰山古墓同屬南宋時期,相傳是一對兄弟望族的墓葬,民間還流傳著“鳳凰銜珠,龍山藏玉”的說法,意思是兩座古墓裏藏著互補的秘密。蘇麗死前留下的地圖上,龍山古墓被紅筆圈了重點,旁邊寫著“10.25”,也就是明天。
“林曉雨,帶上技術隊,去龍山古墓勘查;陳曉春,你去石窩鋪村,找報案的老石頭了解情況,順便摸查村裏的外來人員。”梁方劍語速很快,“注意安全,龍山古墓比鳳凰山的更複雜,可能有陷阱。”
半小時後,三輛警車分別往龍山和石窩鋪村駛去。梁方劍坐在往龍山的車裏,手裏翻著龍山古墓的資料,這是座未被發掘的古墓,文物局隻做過初步勘探,記錄顯示古墓有三層,每層都有機關,尤其是第二層的“流沙陣”,一旦觸發,能把人活埋在裏麵。
車到龍山腳下,雨已經小了些。林曉雨帶著技術隊已經在石門前等候,看到梁方劍,立刻迎上來:“梁隊,石門是被專業工具撬開的,邊緣有液壓鉗的痕跡,不是蠻力打開的。我們測過了裏麵的味道,是柴油和硝酸銨的混合味,可能是盜墓者用的發電機和炸藥殘留。”
梁方劍走到石門前,往裏看了一眼。手電光掃過,能看到地麵上有新鮮的輪胎印,是小型發電機的輪子留下的,延伸到黑暗裏。空氣裏的機油味更濃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和鳳凰毒草的味道很像,但更淡,像是被稀釋過。
“進去看看,小心機關。”梁方劍戴上手套,率先走進古墓。裏麵比想象中寬敞,第一層是個耳室,牆上的壁畫已經脫落大半,隻剩下零星的“鳳凰銜珠”圖案,和鳳凰山古墓的壁畫一模一樣。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鐵盒,裏麵是空的,盒底有個凹槽,形狀和鳳凰山古墓裏發現的金屬片吻合。
“梁隊,這裏有發現!”技術隊的張磊喊了一聲。他蹲在牆角,手裏拿著個透明袋,裏麵裝著半張紙片,上麵印著個熟悉的鳳凰符號,還有一串數字,“10.25,20:00,青溪河老碼頭”。
“10.25,就是明天晚上八點,青溪河老碼頭。”梁方劍看著紙片,心裏有了猜測,“這是交易時間和地點,‘K’的人要在明天晚上交易龍山古墓裏的東西。”
林曉雨走到鐵盒旁,用棉簽擦拭盒底的凹槽:“凹槽裏有金屬殘留,和鳳凰山金屬片的成分一致,說明這裏之前放過另一半金屬片,兩座古墓的金屬片合在一起,才能打開某個地方,可能是主墓室的石棺。”
梁方劍點點頭,剛想繼續往裏走,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曉春跑了進來,臉色蒼白:“梁隊,石窩鋪村的老石頭不見了!他家裏人說,早上上山後就沒回來,我們在他砍柴的地方發現了這個。”
陳曉春遞過來一樣東西,是老石頭的柴刀,刀把上沾著血,血已經幹了,呈暗紅色,旁邊還有幾根黑色的頭發,不是老石頭的,老石頭的頭發是全部是白色的。
梁方劍的心裏一沉。老石頭肯定是看到了不該看的,被“K”的人綁走了,或者已經遇害。而那串數字和地點,很可能是個陷阱,“K”的人故意留下紙片,引他們去老碼頭,同時對老石頭下手,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雨霧從石門縫隙裏飄進來,落在冰涼的石壁上,耳室裏的空氣突然變得陰冷。梁方劍看著地上的輪胎印,又看了看那半張紙片,心裏清楚,“K”的布局比他們想象的更周密,而龍山古墓,隻是這個布局裏的又一個棋子。
石窩鋪村的村委會裏,煙霧繚繞。梁方劍坐在長條桌的主位,麵前坐著石窩鋪村的村支書和幾個村民代表,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焦慮。老石頭是村裏的老好人,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現在突然失蹤,大家都很擔心。
“老石頭平時上山砍柴,都走哪條路?有沒有固定的休息點?”梁方劍問。
村支書抽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他一般走後山的小路,路過鷹嘴崖的時候會歇會兒,那裏有個石亭子,能遮雨。我們剛才去鷹嘴崖找過,沒看到人,隻看到地上有打鬥的痕跡,還有幾滴血,已經讓派出所的人取樣了。”
陳曉春坐在旁邊,手裏拿著個筆記本,上麵記著村裏外來人員的名單:“村裏最近沒什麽外人來,隻有一個叫‘老石’的石匠,是三個月前從鄰村遷來的,租了村東頭的廢棄廠房,平時很少出門,隻偶爾幫村民修修農具。”
“老石?”梁方劍抬起頭,“和老石頭一個姓?他們認識嗎?”
“認識,都是石匠,偶爾會一起喝茶,”村支書說,“不過這個老石話很少,沒人知道他的底細,隻聽說他手藝很好,會刻石碑,還會修古建築。”
梁方劍心裏一動,會修古建築的石匠,很可能懂古墓的結構,而且“老石”這個名字,和馮永成之前提到的“K”的本地聯係人“老石”發音一樣,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帶我們去老石的廠房看看。”梁方劍站起身。
村東頭的廢棄廠房很偏,周圍都是菜地,廠房的大門關著,掛著一把大鎖,鎖上沒有鏽跡,顯然經常有人開。陳曉春從村民手裏借了把撬棍,撬開鎖,推開大門,裏麵空蕩蕩的,地上散落著幾塊石碑半成品,還有些刻刀、錘子,牆角放著一個黑色的帆布包,拉鏈沒拉嚴。
梁方劍走過去,打開帆布包,裏麵裝著一套盜墓工具:液壓鉗、洛陽鏟、夜視儀,還有一瓶綠色的液體,標簽上寫著“除鏽劑”,但瓶口的味道很熟悉,是稀釋過的鳳凰毒草汁液!
“就是他!”梁方劍的眼神冷了下來,“老石就是‘K’的本地聯係人,他故意用‘老石’這個名字,混在村裏,方便接近龍山和鳳凰山古墓。”
技術隊的隊員立刻對廠房進行勘查,在牆角的磚縫裏發現了一根黑色的頭發,和老石頭柴刀上的頭發一致;在工作台的抽屜裏,找到了一本筆記本,裏麵記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還有幾張草圖,是龍山古墓和鳳凰山古墓的機關分布圖,標注得非常詳細,比文物局的勘探圖還要精準。
“梁隊,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有個地址,是青溪河老碼頭的一個倉庫,”林曉雨拿著筆記本,“還有一行字:‘10.25,貨交碼頭,人留龍山’。”
“人留龍山……老石頭可能被藏在龍山古墓裏。”梁方劍立刻做出判斷,“陳曉春,你帶一隊人去老碼頭的倉庫埋伏,注意隱蔽,別打草驚蛇;林曉雨,跟我去龍山古墓,找老石頭,同時排查機關,防止‘K’的人設陷阱。”
兩隊人立刻行動。梁方劍帶著林曉雨和技術隊再次進入龍山古墓,這次他們準備得更充分,帶了探測儀和防護裝備。走進第二層時,探測儀突然發出“滴滴”的警報聲,地麵下有金屬反應,是流沙陣的觸發裝置。
“小心,別踩紅色的磚。”梁方劍指著地麵,地上的磚有紅有青,紅色的磚比青色的略高一點,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是流沙陣的機關,踩中紅色的磚,地麵就會塌陷,下麵全是流沙。”
技術隊的隊員用探測儀一點點排查,找出安全的路線,慢慢往前走。走到第二層的盡頭,有一道石門,石門上刻著“龍山藏玉”四個字,門中央有個凹槽,和鳳凰山金屬片的形狀吻合。
“梁隊,這裏有聲音!”張磊貼著石門細聽,“裏麵有微弱的呼吸聲,像是有人被綁著。”
梁方劍立刻讓隊員用液壓鉗撬開石門。石門緩緩打開,裏麵是個小墓室,老石頭被綁在石棺上,嘴裏塞著布,臉色蒼白,看到他們,眼裏流出眼淚。
“老石頭,別怕,我們救你出去。”梁方劍解開老石頭的繩子,老石頭剛想說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流出綠色的液體,是鳳凰毒草的汁液!
“快,帶他去醫院!”梁方劍大喊,隊員們立刻背起老石頭,往古墓外跑。林曉雨蹲在地上,看著老石頭吐出來的液體,眉頭皺得很緊:“是稀釋過的鳳凰毒草汁液,服用時間不長,還有救,老石頭肯定看到老石的什麽行徑,老石才會給他下毒,殺人滅口。”
梁方劍看著石門後的石棺,石棺上有被撬動的痕跡,棺蓋已經被打開一條縫,裏麵黑漆漆的,不知道有沒有被翻動過。他剛想走近,探測儀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聲,石棺裏有炸藥!
“退後!”梁方劍一把拉住林曉雨,往後退了幾步。技術隊的排爆手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棺蓋,裏麵果然有個定時炸彈,屏幕上的數字在跳:00:05:23,炸彈旁邊放著一塊金屬片,和鳳凰山的金屬片正好互補,合在一起是完整的“鳳凰銜珠”圖案。
“是老石故意留下的!”梁方劍看著金屬片,“他知道我們會來救老石頭,故意把金屬片和炸彈放在一起,想讓我們要麽被炸死,要麽放棄金屬片。”
排爆手立刻開始拆解炸彈,梁方劍走到石棺旁,拿起金屬片,兩片金屬片合在一起,發出微弱的紅光,石門上的“龍山藏玉”四個字突然亮了起來,露出一個暗格,裏麵放著一張泛黃的紙,是龍山古墓的主墓室地圖,標注著“玉藏主棺,需雙鑰開啟”——雙鑰,就是鳳凰山和龍山的金屬片。
“原來兩座古墓的金屬片是開啟主墓室的鑰匙,”林曉雨看著地圖,“‘K’的目標不是普通的文物,是主墓室裏的‘玉’,可能是和鳳凰山‘鳳凰玉’互補的‘龍山玉’。”
排爆手成功拆解了炸彈,梁方劍拿著地圖和金屬片,心裏鬆了一口氣。老石頭被及時送醫,脫離了危險,雖然還沒醒,但至少保住了命。陳曉春那邊也傳來消息,老碼頭的倉庫裏空無一人,隻留下幾個空箱子,上麵有鳳凰符號,老石又一次耍了他們,故意留下地址,引他們去倉庫,自己則藏在暗處,等著明天晚上的交易。
回到市局,梁方劍立刻提審馮永成。審訊室裏,馮永成看到梁方劍手裏的金屬片,臉色瞬間變了:“這……這是‘雙鑰’,你們怎麽拿到的?”
“老石給我們的,”梁方劍把金屬片放在桌上,“你認識老石,對不對?他就是你說的‘K’的本地聯係人,你們一起策劃了盜掘古墓的行動。”
馮永成的身體開始發抖,嘴唇哆嗦著:“我……我不認識他,我隻是聽蘇強提過,說有個石匠幫他們畫古墓的圖紙……”
“別裝了,”梁方劍的聲音冷了下來,“老石的廠房裏有你的指紋,我們在他的筆記本裏找到了你的名字,你還想狡辯?”
馮永成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趴在桌上,哭著說:“是!我認識老石!他是‘K’的人,是我的上線,三年前就來了鳳南村,假裝石匠,幫‘K’收集古墓的信息。這次龍山古墓的行動,是他策劃的,他說隻要拿到‘雙鑰’,打開主墓室,就能拿到‘龍山玉’,賣個好價錢……”
“‘龍山玉’到底是什麽?‘K’為什麽一定要拿到它?”梁方劍追問。
“這點我真的不知道,老石沒透露,隻說‘龍山玉’很重要,能換很多錢,還能幫‘K’聯係上更大的買家。”馮永成搖著頭,“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求你們別再問了……”
梁方劍看著馮永成,知道他沒說謊,他確實不知道“龍山玉”的真正用途,也不知道“K”的具體計劃。而老石,這個隱藏在石窩鋪村的石匠,才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夜幕降臨,市局的燈光依舊亮著。梁方劍坐在辦公室裏,手裏拿著“雙鑰”和龍山古墓的地圖,心裏清楚,明天晚上的青溪河老碼頭,將是一場硬仗。老石肯定會帶著“K”的手下過來交易,他們不僅要抓住老石,還要追回可能被偷走的“龍山玉”,更要順著老石,找到“K”的線索。
但他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老石既然能策劃這麽周密的行動,肯定不會輕易現身,明天晚上的交易,很可能又是一個陷阱,而他們,似乎隻能往裏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