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沙粒閃爍 第1章,沙粒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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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粒沙的閃爍,如同投入寂靜深潭的一顆石子。
漣漪並非向外,而是向內。沈千凰渙散的靈識,破碎的意誌,在瀕臨徹底湮滅的刹那,被這微不可察的“眨眼”捕獲,強行拽回。不是回歸肉身那千瘡百孔、劇痛肆虐的牢籠,而是墜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而清晰的“內景”。
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下四方。隻有無數破碎的畫麵、撕裂的聲音、交織的氣息、沸騰的情緒,如同風暴中的殘葉,瘋狂旋轉。
山坳的濕冷與竹樓的藥香,骨室的陰寒與幽墟的虛無,地脈的律動與“沙”的流淌……還有更多。太子蕭景琰眼底深藏的野心與陰鷙,沈千柔笑容下的怨毒與恐懼,李逸寒麵無表情下的審視與算計,老瞎子空洞眼窩後的漠然與深邃,星主浩瀚星圖下的冰冷低語……甚至,慈雲庵靜塵師太屍身旁那塊灰白石散發的、死寂的吸引,黑色“水麵”下令人靈魂戰栗的蠕動,九座石碑符文流轉間的鎮壓與嘶吼……
以及,最深處,左肩與丹田內,那三股劇毒彼此撕咬、吞噬、又詭異共存的暴烈戰場;心口玉佩散發出的、微弱卻執拗的溫暖守護;還有剛剛湧入眉心的、那縷凝練到極致、霸道到近乎撕裂她殘存意識的赤金流光……
一切都在破碎,一切都在重組。
仿佛有無數個“她”在同時經曆這一切,感知這一切,承受這一切。極致的痛苦與混沌中,那條由“變數”、“停頓”、“共鳴”係成的“無形的弦”,卻愈發清晰。它不是實體,而是一種聯係,一種韻律,一種……“道”的雛形?
沙漏的瓶頸。她就是那粒沙。無數的事件、人物、力量、因果,從四麵八方湧來,擠壓、磨礪著她,要將她碾碎,漏向未知的深淵。而此刻,在這瀕臨破碎的極限,在“變數”(她的反抗、玉佩的異動)引發、“停頓”(九碑陣法與墟核碎片對峙的刹那)承載、“共鳴”(她體內劇毒、玉佩、墟核碎片、地脈乃至更宏大存在的微弱同頻)連接的奇異節點上——
她“卡”住了。
不是停滯,而是一種懸浮。在破碎與重塑之間,在湮滅與新生之間,在無數因果線的絞殺與拉扯之間,一個微不足道、卻獨一無二的“支點”。
“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瀕死的、卻又被強行凝聚的“一點靈明”。
她“看”到,自身仿佛化作一個微小而複雜的“結”。無數條色澤、質感、氣息各異的“線”,從虛無中延伸出來,連接在她這個“結”上。
赤紅灼熱、充滿毀滅與新生欲望的,是“一號”;幽藍冰寒、帶著纏綿陰毒的,是“牽機”;漆黑汙濁、不斷侵蝕魂魄的,是幽冥煞毒;灰白死寂、卻又蘊含古老波動的,來自那墟核碎片;溫暖堅韌、帶著悲憫守護之意的金線,來自鳳紋玉佩;冰冷疏離、帶著觀測與交易意味的銀線,來自幽閣星鑒令;沉重晦暗、帶著血腥與權謀氣息的暗紅之線,來自太子與沈千柔;沉穩銳利、帶著審視與利用的鐵灰之線,來自相府李逸寒;還有更多模糊暗淡、難以辨認的線,來自林嵐、阿月、老鐵頭、甚至靜塵師太、墨先生……
這些“線”並非靜止,它們時刻不停地傳遞著“力”——惡意、殺意、算計、關注、守護、因果、能量、信息……有些線在收緊,要將她拖入深淵(如劇毒、太子);有些線在拉扯,試圖將她導向某個方向(如相府、幽閣);有些線在纏繞,形成脆弱的支撐(如林嵐、玉佩);還有些線,微弱卻堅韌,仿佛來自更遙遠的時空與存在,帶著審視、歎息,或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而她自身,也仿佛延伸出極其微弱的“線”,反向連接著這些存在,影響著它們,盡管這影響微乎其微。
這就是……世界的“脈絡”?因果的“網絡”?還是獨屬於她此刻瀕死狀態下的幻覺?
不知道。
但在這奇異的“內視”中,那原本在她體內瘋狂衝突、幾乎要將她撕碎的幾種劇毒之力,其運行、衝突、糾纏的“軌跡”,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它們不再是模糊的痛苦感受,而成了可以“觀察”、甚至……可以極其微弱地“引導”的、不同屬性的“能量流”。
赤紅如岩漿的“一號”,暴烈狂躁,卻帶著一種毀滅後的“新生”契機;幽藍如寒冰的“牽機”,陰毒纏綿,卻在極致陰寒中藏著“凝固”與“遲緩”的特性;漆黑如汙水的幽冥煞毒,侵蝕魂體,但其“吞噬”與“汙染”的本質,是否也能反向利用?還有那灰白死寂的墟核碎片氣息,古老浩瀚,死寂中是否蘊含著“歸墟”的某種本源規則?
而心口玉佩那溫暖的金色暖流,則像是最柔和堅韌的“絲線”,穿梭在這些狂暴的能量流之間,不是強行鎮壓,而是……“編織”?“疏導”?試圖將它們引向某種……“平衡”甚至“共生”的軌跡?
之前老瞎子所說的“引導”與“分流”,在此刻這種奇異狀態下,似乎有了具體的“圖像”!
她“看”到,當赤紅“一號”與幽藍“牽機”即將猛烈對撞、引發崩潰的刹那,那縷金色暖流會以極其精妙的角度“切入”,不是阻擋,而是“牽引”,將一部分對撞的餘波,引向盤踞在左肩的、相對“靜止”的幽冥煞毒。幽冥煞毒被“激活”,吞噬這部分狂暴能量,自身微微壯大,卻也因此減緩了對她魂魄的侵蝕,同時也“消耗”了“一號”與“牽機”的部分威力。雖然痛苦依舊,但崩潰的臨界點,被向後推移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一種極其危險、卻真實存在的、動態的、脆弱的“製衡”!
這不是根治,甚至不是壓製,而是……在刀尖上跳舞,在崩潰邊緣走鋼絲,利用幾種劇毒彼此相克相生的特性,以毒攻毒,以毒養“衡”!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滴入冷水,瞬間的爆炸後,反而可能達成短暫而劇烈的“平靜”!
瘋狂!但……或許可行?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了混沌的黑暗。沈千凰那一點靈明,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專注與決絕。她不再被動承受痛苦,不再徒勞地試圖“驅逐”或“消滅”劇毒,而是嚐試著,以那微弱的、源自玉佩暖流的金色“絲線”為引導,以自身瀕死卻極度凝聚的意誌為驅動,去極其輕微地、嚐試“撥動”體內那幾股狂暴能量流的“軌跡”。
如同一個在驚濤駭浪中即將散架的舟子,不再妄想平息風浪,而是學習觀察每一道浪頭的走向,調整船帆的角度,在毀滅的間隙中,尋找那一線飄搖的生機。
第一次嚐試,失敗。意誌的“撥動”如同蚍蜉撼樹,反噬來得更猛烈,靈識劇震,仿佛要徹底消散。
第二次,失敗。劇毒流竄,險些徹底衝垮金色暖流構築的脆弱防線。
第三次,第四次……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失敗的衝擊,在靈識即將徹底崩碎的邊緣,她終於,極其勉強地,讓一縷赤紅“一號”的餘波,偏離了原本衝撞“牽機”的軌跡,擦著幽冥煞毒的邊緣“滑”了過去。雖然依舊帶來灼燒般的痛苦,但預期的、足以撕裂經脈的大爆炸,沒有發生。
成功了!微不足道的一絲偏離,卻像在無盡的黑暗中,點燃了第一顆火星!
希望,從未如此刻般,伴隨著更深的痛苦與危險,熾烈地燃燒起來。
然而,就在她全神貫注於體內這驚心動魄的“微操”時,外界的“弦”,動了。
一股冰冷、死寂、帶著無盡貪婪與毀滅欲望的“線”,驟然從“結”的某個方向(對應著靜塵師太屍體與灰白石的方向)劇烈震顫起來!仿佛沉睡的巨獸,被方才那場能量風暴和她的“內觀”觸動,睜開了眼睛!
是那黑色“水麵”下的存在!是“九幽封絕陣”真正鎮壓(或者說囚禁滋養)的東西!它“嗅”到了,嗅到了她體內與墟核碎片同源卻“鮮活”的氣息,嗅到了她此刻靈魂極度凝聚、宛如美味珍饈的狀態,更嗅到了……那枚鳳紋玉佩殘留的、令它憎惡又渴望的“守護”與“淨化”之力!
“嗡——!”
洞穴中央,那原本已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灰白石,猛地一震!表麵裂紋中,再次迸發出灰白色的、卻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冰冷、充滿瘋狂吞噬意味的死寂光芒!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如同觸手,猛地纏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千凰!
與此同時,九座布滿裂紋的石碑,仿佛受到刺激,再次亮起濃黑如墨的幽光,碑文瘋狂閃爍,化作一道道黑色鎖鏈,纏繞向灰白石,試圖將其重新拉回、鎮壓。黑色“水麵”再次劇烈翻騰,漩渦重現,比之前更加狂暴,中心處,仿佛有什麽難以名狀之物,在發出無聲的、直抵靈魂深處的嘶吼與渴望!
內外交攻!
體內,劇毒因外界刺激而再次暴走!體外,恐怖的死寂之力與鎮壓之力同時襲來,要將她連同那點靈明,徹底撕碎、吞噬、湮滅!
“不——!!!”
靈識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不是恐懼,而是極致的憤怒與不甘!剛剛看到一線生機,就要被這莫名的、恐怖的、來自古老禁忌的存在扼殺?
生死一線!不,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邊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鏘——!”
一聲清越無比、仿佛穿越萬古時空、帶著無盡悲憫與決絕的鳳鳴,再次從她心口轟然響起!不是之前的溫暖守護,而是帶著一種君臨天下、滌蕩寰宇的煌煌威嚴!
那枚鳳紋玉佩,竟自行從她衣襟中飛出,懸浮於她眉心之前!玉佩之上,赤金色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烈,紋路流轉,仿佛有一隻真正的、華美高貴、卻燃燒著涅槃之火的鳳凰虛影,從中振翅欲出!
鳳凰虛影仰首,對著那襲來的灰白死光,發出無聲的清唳!赤金光芒如潮水般奔湧而出,並非攻擊,而是化作一個巨大的、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內的光繭!光繭之上,鳳凰紋路流轉,散發出古老、神聖、不容侵犯的凜然氣息!
灰白死光撞在光繭之上,發出“嗤嗤”的、仿佛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響,竟被死死擋住,無法寸進!甚至,光繭表麵的鳳凰紋路微微一亮,將那灰白死光灼燒、淨化了一部分!
黑色石碑的鎖鏈也纏繞上來,與光繭碰撞,發出金鐵交鳴般的巨響,火星四濺!光繭劇烈震動,表麵出現道道裂痕,但依舊頑強地支撐著,將沈千凰護在其中。
“吼——!”
黑色“水麵”下的存在似乎被激怒了,漩渦中心傳來更加狂暴的嘶吼,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混亂、充滿原始毀滅欲望的恐怖吸力傳來,仿佛要連光繭帶人,一起拖入那無盡的黑暗深淵!
光繭明滅不定,鳳凰虛影發出哀鳴,似乎也到了極限。畢竟,這隻是一枚玉佩殘留的守護之力,並非真正的神鳳降臨。
而沈千凰體內,因這內外交攻的恐怖壓力,那剛剛有了一絲“製衡”苗頭的劇毒,再次失控,瘋狂反撲!金色暖流構築的防線瞬間岌岌可危!
眼看就要徹底崩潰,被內外力量撕成碎片——
“叮。”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玉磬輕敲、又似水滴石穿的聲響,在她靈識最深處響起。
不是來自玉佩,不是來自外界。
而是來自……她自己。
來自那粒“沙”。那粒在沙漏瓶頸處,閃爍著微光,仿佛“眨了眨眼”的沙。
在這一片混亂、毀滅、對抗的絕境中,那一點因“變數、停頓、共鳴”而誕生的、超越個體的、宏大韻律的“感知”,並未消失。它如同風暴眼中最平靜的一點,如同沸水中心未動的一絲冷。
在這絕對的寂靜與感知中,沈千凰的“靈明”,觸碰到了某種更本質的東西。
不是力量,不是法則,而是一種……“狀態”。一種萬物皆在運動、衝突、變化,卻又在更高層麵維持著某種微妙“平衡”與“流轉”的狀態。生與死,陰與陽,創造與毀滅,秩序與混亂……皆在其中。
她的身體,是戰場。玉佩、劇毒、外來侵蝕,是衝突的各方。
但在這衝突之中,是否也蘊含著某種……“流轉”的可能?如同水化為汽,汽凝為雲,雲降為雨,雨匯成流……形態在變,本質(水分子)未變,隻是在不同的“狀態”間循環、轉化、流轉。
她無法改變“水分子”的本質(劇毒、死寂之力、玉佩之力),但能否……引導它們“流轉”的“形態”和“方向”?哪怕隻是一絲一毫?
這個念頭升起的刹那,她福至心靈。不再試圖“控製”或“對抗”體內狂暴的能量,而是將全部殘存的意誌,融入那一點對“韻律”和“流轉”的感知中。她“看”著赤紅的“岩漿”(一號)如何奔流,“看”著幽藍的“寒冰”(牽機)如何凝結,“看”著漆黑的“汙水”(幽冥煞毒)如何侵蝕,“看”著灰白的“死寂”(墟核氣息)如何沉澱,也“看”著金色的“暖流”(玉佩之力)如何穿梭、編織……
然後,她以自身為“弦”,以意誌為“撥”,輕輕地,在那狂暴混亂的能量場中,撥動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符合那“宏大韻律”的“點”。
不是強行改變流向,不是製造對抗,而是……順勢而為,在奔流的岩漿中尋找一道縫隙,在凝結的寒冰中引導一絲裂紋,在侵蝕的汙水中引入一點沉澱,在穿梭的暖流中賦予一個“轉向”的契機……
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滴入的不是冷水,而是一滴恰到好處的、能改變表麵張力的“油”。
“嗡……”
體內,那原本即將徹底崩潰的、脆弱的“製衡”,在這一“撥”之下,發生了極其微妙、卻又至關重要的變化。
赤紅的“岩漿”與幽藍的“寒冰”依舊在衝撞,但碰撞的“界麵”處,不再僅僅是爆炸,而是有一部分能量,在金色暖流的“編織”和那微妙“韻律”的引導下,奇異地“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微小卻穩定的、紅藍交織的“漩渦”。這“漩渦”並未平息衝突,卻將衝突的能量約束在了一個更小的範圍內,並緩緩地將一部分溢散的、更具破壞性的能量,“甩”向了盤踞的幽冥煞毒。
幽冥煞毒“吞噬”了這部分能量,微微壯大,但壯大後的煞毒,其“侵蝕”與“汙染”的特性,反而與灰白石滲透進來的、同源的“死寂”之力,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吸引”與“抵消”。雖然痛苦依舊,雖然平衡依舊脆弱如累卵,但那種即將徹底爆裂、湮滅的絕望感,竟……奇跡般地減輕了一絲!仿佛在沸騰的油鍋表麵,形成了一層暫時隔絕空氣的、薄薄的油膜。
而心口玉佩感受到她體內這微妙的變化,似乎也“理解”了她的意圖,散發的光芒不再僅僅是硬抗,而是變得更加“柔和”與“靈動”,如同最靈巧的織工,開始沿著她意誌引導的、那新生的、微小的“紅藍漩渦”與“煞毒沉澱”的邊緣,進行更精細的“縫合”與“加固”。
內裏的風暴,似乎被引入了一條更“曲折”、但也更“可控”的河道。雖然河道依舊狹窄,洪流依舊洶湧,但至少,暫時不會立刻決堤了。
與此同時,外界。
那恐怖的灰白死光與黑色鎖鏈,在鳳凰光繭的頑強抵抗和內部微妙平衡達成、氣息驟然變化的雙重影響下,似乎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黑色“水麵”下的嘶吼,帶上了一絲疑惑。
就在這凝滯的刹那——
“噗!”
一直昏迷不醒、躺在黑色“水麵”邊緣的靜塵師太的“屍體”,忽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可察的、灰白中帶著死黑的氣息,從她微微張開的唇間溢出,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緊接著,她那早已冰冷的、枯槁的手指,極其艱難地、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殘存的生機,在地上……劃了一下。
劃痕很淺,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幾乎看不見。
但沈千凰那處於奇異“內觀”狀態的靈明,卻“看”到了。
那不是字,也不是符。那是一個極其簡單、卻又無比詭異的圖案——一個圓圈,中心點了一個點。
◎
這個圖案出現的瞬間,靜塵師太的屍體仿佛耗盡了所有,徹底僵直,再無半點聲息。而那枚懸浮的、與黑色力量對抗的灰白石,其表麵的裂紋,忽然無聲地……擴大了一絲。
“哢嚓。”
微不可聞的碎裂聲,卻仿佛驚雷,在沈千凰的心神中炸響!
也就在這一瞬間,她與那灰白石之間,那根代表“同源吸引與死寂侵蝕”的“線”,劇烈地、異常地波動了一下!一股更加精純、卻也更加混亂狂暴的、來自墟核碎片的“死寂”與“古老”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這根“線”,猛地衝入了她的體內!
“呃啊——!!!”
沈千凰緊閉的雙目驟然睜開!不是正常的眼白與瞳孔,而是布滿了血絲,眼白深處,竟隱隱有灰白色的、如同石質紋理的詭異光芒一閃而逝!一口夾雜著暗紅、幽藍、漆黑、灰白數種顏色的汙血,狂噴而出!
身體內部,剛剛建立起的、脆弱無比的平衡,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更加狂暴的同源力量衝擊,瞬間再次瀕臨崩潰!但這一次,崩潰的方向,卻似乎……有了一絲不同?
那新湧入的、精純的“死寂”之力,並未直接加入劇毒的混戰,而是如同最沉重的“錨”,猛地沉入她能量場的“底部”,與那原本盤踞的、來自灰白石的微弱氣息,以及被“引導”後略微“沉澱”的幽冥煞毒,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與“吸附”!
仿佛在沸騰的油鍋底部,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同質的“石頭”。
“石頭”本身帶來劇烈的震蕩和新的痛苦,但它也以其巨大的質量和同源性,瞬間“鎮壓”和“吸附”了大部分最狂暴、最底層、最具破壞性的能量亂流!尤其是幽冥煞毒和灰白氣息,如同鐵屑遇到了磁石,瘋狂地向其匯聚、纏繞、被其“吸附”!
而上層的、赤紅與幽藍的劇毒衝突,失去了下層最狂暴的“根基”支撐,其衝突的烈度,竟也隨之……降低了一線!
一種新的、更加畸形、更加危險、卻也更加“穩固”的平衡,在毀滅的邊緣,被強行締造了出來!
沈千凰身上的赤金鳳凰光繭,在這內外劇變之下,終於支撐不住,“砰”然碎裂,化為漫天光點,消散無蹤。鳳紋玉佩光芒黯淡,跌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灰白死光與黑色鎖鏈失去了抵抗的目標,微微一滯。
沈千凰則再次癱倒在地,七竅流血,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體內如同有數座火山在噴發,又有數座冰山在崩裂,痛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但她的眼神,卻在無邊的痛苦與混亂中,亮得駭人。
她“看”著自己體內那詭異的新平衡,感受著那來自灰白石、來自靜塵師太最後“饋贈”的、精純卻恐怖的“死寂錨點”,也“看”著外界那暫時停滯、卻更加危險的灰白死光與黑色鎖鏈。
靜塵師太……臨死前的那一筆,是警告?是提示?還是……某種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無意識的動作?
那個圖案◎,又意味著什麽?起點與終點?循環?還是……某種封印的核心?
無數疑問和劇痛交織,但她心中,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她沒死。
在內外絕殺之下,在魂魄即將消散之際,她抓住那“沙粒閃爍”的刹那,窺見了一絲“韻律”,引導了一絲“流轉”,並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借助外力(靜塵師太屍變?灰白石異動?)的“變數”,以自身為熔爐,以劇毒、死寂之力、玉佩守護之力為材料,強行熔鑄出了一個……畸形、危險、卻暫時維係了她生命的、新的“平衡”!
代價慘重,前路更加凶險莫測。但,她活下來了。
而且,她似乎……摸到了一點,在絕境中,與體內這些恐怖力量“共存”,甚至……未來可能“利用”的門檻?
就在這時——
“嗒。”
一聲輕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聲響,從洞穴深處,黑色“水麵”的方向傳來。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清晰無比的、仿佛無數細沙流動的“沙沙”聲,由遠及近,緩緩響起。
那聲音,與她在“內觀”時,“聽”到的、連接山坳、竹樓、骨室、幽墟、地脈的“沙”的流淌聲,一模一樣!
沈千凰艱難地、一點點地,轉動脖頸,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那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水麵”邊緣,靠近靜塵師太屍體的地方,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行……用極其細微的、閃爍著幽光的“沙粒”,組成的字跡:
“眼為匙,墟為門,血為引,魂為祭,可開一線生天,亦啟無間地獄。慎之,慎之。”
字跡一閃即逝,沙粒隨即消散,落入黑色“水麵”,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沈千凰看清楚了。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眼為匙?是指靜塵師太臨死前劃下的那個◎?還是指……別的“眼”?
墟為門?墟,是“歸墟”?還是指這灰白石,這黑色水麵?
血為引,魂為祭……這分明是邪道獻祭之法!
一線生天……無間地獄……
這行字,是誰留下的?靜塵師太?還是這洞穴原本的主人?亦或是……那黑色水麵下的存在?
它在這個時候出現,是提示?是誘惑?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沈千凰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就仿佛又站到了一個更加詭異、更加危險的十字路口。
而遠處,被鳳凰光繭阻擋、暫時停滯的灰白死光與黑色鎖鏈,在靜塵師太屍體徹底僵直、沙粒字跡消失後,似乎再次“活”了過來,帶著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氣息,緩緩地、堅定地,再次朝著她……蔓延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