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沙粒閃爍 第18章,暗流匯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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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長老的遁光撕裂夜空,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濃墨,裹挾著森然鬼氣與急迫心緒,朝著京城方向疾馳。他不再掩飾行蹤,金丹期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所過之處,雲層避散,鳥獸蟄伏,地麵生靈皆感心悸。腦海中,那縷自靜塵屍身上剝離出的、混合了兵煞陰寒、奇異守護、以及最關鍵的、那一絲精純古老“墟”韻的氣息,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灼著他的神魂。
“更精純的‘墟’之韻味……超越聖石……”這個念頭讓他幹癟的胸腔都在顫栗,不是恐懼,而是極致的貪婪與狂熱。若能得到此物,加以煉化,他停滯多年的金丹中期瓶頸,或許便能一舉突破!甚至,窺得一絲真正“墟”之大道,成就元嬰,也非癡人說夢!屆時,幽冥宗內,還有誰能與他爭鋒?太子殿下,也要對他更加倚重!
“必須立刻麵見殿下!動用那件寶物,鎖定那縷氣息的來源!此等機緣,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更不能讓那兩隻老鼠帶著寶物逃了!”烏長老眼中綠火熊熊,遁速再快三分。
與此同時,京城,太子府,東宮深處。
夜色已深,但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蕭景琰並未就寢,他披著一件明黃常服,坐於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眸光深沉,映照著跳躍的燭火,晦暗難明。
沈千柔垂手侍立在下首,妝容精致,卻難掩眉宇間的疲憊與一絲隱隱的不安。她剛剛低聲稟報了“養料”搜集的最新進展——又尋得三名符合條件的童女,已秘密送入城外的莊子裏,但距離烏長老要求的數量與“品質”,仍有差距。時間,太緊了。
“殿下,”沈千柔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柔媚與擔憂,“烏長老那邊……至今未有消息傳回。靜塵師太隕落,陣眼異動,妾身擔心……是否會影響到‘血祭’的準備?那‘鑰匙’的下落……”
蕭景琰指尖摩挲著玉佩,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烏長老辦事,自有分寸。靜塵死了,是她自己廢物,辦事不力,反受其咎。陣眼異動,或許是那東西躁動,未必是壞事。至於‘鑰匙’……”他頓了頓,眸中寒光一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沈千凰此女,關乎重大,絕不能有失。加派人手,擴大搜尋範圍,城內城外,掘地三尺,也要給本王找出來!”
“是,妾身明白。”沈千柔連忙應道,背後卻滲出冷汗。她知道,蕭景琰越是平靜,內心怒意便越盛。沈千凰的失蹤,如同紮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輕微的腳步聲,隨即是內侍壓低聲音的通稟:“殿下,烏長老求見,說有十萬火急之事。”
蕭景琰眉峰微挑:“傳。”
書房門無聲開啟,一股陰冷的氣息裹挾著夜風的寒意卷入。烏長老身影如鬼魅般飄入,黑袍獵獵,眼眶中綠火跳動,氣息微顯急促。他看也未看一旁的沈千柔,徑直對蕭景琰躬身一禮,聲音嘶啞急促:“殿下,老奴有要事稟報!”
沈千柔識趣地低下頭,退至角落陰影中,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烏長老親至,且如此急切,必有驚天變故。
“講。”蕭景琰放下玉佩,身體微微前傾。
烏長老直起身,綠火般的眸子灼灼盯著蕭景琰,將北邙山發生之事,以最簡練的語言道出:靜塵屍身上發現的三種外來氣息,其中蘊含的、比“聖石”更加精純古老的“墟”之韻味;闖入者可能身懷異寶,且與聖石受損、陣眼異動乃至白日詭異虛影或有關聯;他已布下天羅地網,全力搜捕,但為防萬一,懇請殿下動用宮中那件“溯源覓影鏡”,鎖定那縷氣息,以免寶物有失或被他人捷足先登。
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沈千柔聽得心驚肉跳,比聖石更精純的“墟”寶?沈千凰身上竟有如此重寶?她忽然想起那枚詭異的鳳紋玉佩,心頭狂跳,難道……
蕭景琰的麵色,在燭光下顯得明暗不定。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比聖石更精純的‘墟’之韻味……烏長老,你確定?”
“老奴以神魂起誓,絕無虛言!”烏長老斬釘截鐵,“那氣息雖淡,但本質之高,遠超陣眼中的聖石碎片!若非身懷異寶,便是其本身與‘墟’之本源有極深淵源!此物若能得手,不僅可頃刻修複聖石,穩固封印,更能助殿下功法大進,窺得無上大道!甚至……喚醒‘那位’的進程,也可大大加快!”
“那位”……蕭景琰眼中驟然迸發出熾熱的光芒,但隨即被他強行壓下。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溯源覓影鏡’乃宮中秘寶,動用一次,耗費甚巨,且需父皇手諭。然此事關乎重大……本王即刻進宮麵聖!烏長老,你持我令牌,先往‘秘庫’領取三滴‘千年地心乳’與一瓶‘九幽還魂散’,速返北邙,坐鎮指揮!務必生擒那攜寶之人,尤其是身懷‘墟’韻者!本王要活的!至於那兵煞女子……若反抗激烈,可格殺,但魂魄務必拘回,本王要親自搜魂!”
“謹遵殿下令!”烏長老眼中綠光大盛,躬身接過蕭景琰擲來的一麵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有了“千年地心乳”與“九幽還魂散”,他傷勢可快速恢複,實力更勝往常,擒拿那兩隻重傷老鼠,更有把握!
“沈側妃。”蕭景琰目光轉向角落的沈千柔,冰冷如刀,“‘養料’搜集,再給你兩日時間!不惜一切代價,湊齊數目!若誤了大事,你知道後果。”
沈千柔嬌軀一顫,連忙跪下:“妾身領命!定不負殿下所托!”
烏長老不再多言,化作黑煙消散。蕭景琰也即刻起身,更換朝服,準備夤夜進宮。書房內,隻剩沈千柔一人跪在冰冷的地麵上,臉色慘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兩日……不惜一切代價……她仿佛已能看到,無數無辜女童在黑暗中哭泣,而她自己,也正站在萬丈深淵的邊緣。
北邙山東南,葬龍灘外圍。
張明遠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與山嵐,在崎嶇陡峭、毒瘴漸起的山嶺間無聲穿行。守拙一脈的“藏形遁影”之術運轉到極致,氣息與周遭環境近乎完美融合,速度卻絲毫不慢,如清風拂過山崗,了無痕跡。
越靠近葬龍灘,環境越是險惡。空氣中彌漫著灰黑色的、帶著腥甜與腐敗氣息的毒瘴,濃度漸增,足以讓凡人觸之即死,低階修士亦需運功抵抗。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鬆軟潮濕、布滿暗綠色苔蘚與腐爛枝葉的沼澤邊緣,暗藏殺機,毒蟲蛇蟻潛伏,窸窣作響。遠處,那片被終年不散濃霧籠罩的、一望無際的沼澤濕地,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葬龍灘”,即使以他金丹修為,靈識探入其中,也如泥牛入海,受阻嚴重,隻能感應到一片混沌與死寂,間或夾雜著某些強大、陰冷、充滿惡意的生命氣息。
他停下腳步,藏身於一株葉片呈暗紫色、分泌著粘稠液體的怪樹之後,極目遠眺。靈識如絲,謹慎地向前方延伸。數裏之外,幽冥宗布下的“天羅地網”已然清晰可辨。
天空中,零星有翼展近丈、眼泛血光的“血蝠”無聲滑翔,猩紅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下方山林沼澤。林中,隱約可見黑袍閃動,氣息陰冷,正是幽冥宗弟子在拉網式搜索,他們似乎對毒瘴有一定抗性,行動並未受太大影響。更麻煩的是地底,那無形的“九幽搜魂陣”之力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雖然因範圍廣大而力量分散,但任何未經掩飾的魂魄波動闖入其中,都會像落入蛛網的飛蟲,瞬間被布陣者感知。
而最讓張明遠在意的,是東南方向,葬龍灘邊緣某處,那裏隱約傳來劇烈的靈氣波動與陣陣低沉咆哮,隱隱有術法光華與漆黑鬼氣閃爍碰撞,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仿佛被濃霧與毒瘴吞噬。
“有戰鬥?是沈千凰她們被發現了?”張明遠心中一緊,但旋即否定。若是沈千凰二人,以她們重傷之軀,絕無可能弄出這般動靜,且戰鬥結束得太快。更像是幽冥宗的人,與盤踞在葬龍灘中的某種強大妖獸或毒物發生了衝突。
“腐骨蜂”群並未大規模聚集於此,顯然那縷兵煞陰寒之氣的指引方向,並非直指葬龍灘核心,或許在邊緣某處便失去了蹤跡,或者被複雜的水係與毒瘴幹擾。但幽冥宗依然在此投入重兵,布下嚴密封鎖,說明他們判斷沈千凰二人逃入此地的可能性極大。
“必須進去。”張明遠目光堅定。沈千凰二人若真在葬龍灘,以她們的狀態,支撐不了多久。每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但如何穿過這層層封鎖,又不打草驚蛇?
他沉吟片刻,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非玉非石、觸手溫潤的龜甲。龜甲上古樸紋路暗藏,正是守拙一脈傳承的輔助法器——“地脈龜紋盤”,雖不及李晨兮的“定星盤”神妙,但於勘探地氣、趨吉避凶頗有奇效。此刻山河硯受損,此物正可一用。
他將一絲靈力注入龜甲,龜甲上紋路微微亮起,與腳下大地產生微弱共鳴。片刻後,他抬首望向葬龍灘左側一片地勢相對較高、長滿漆黑扭曲怪木的區域。龜甲顯示,那裏地氣相對穩定,毒瘴稍稀,且隱約有一條幾乎幹涸的、被茂密植被掩蓋的古老河道痕跡,或許可借此潛入,避開大部分地麵搜查與低空的血蝠。
“就從那裏進。”張明遠收起龜甲,身形再次融入夜色,如同鬼魅般,朝著那片怪木區域潛行而去。他必須萬分小心,不僅要避開幽冥宗的耳目,更要提防葬龍灘中無處不在的天然殺機。
同一時間,百裏外山坳。
李晨兮盤坐於青石之上,膝上“定星盤”光華明滅不定,裂痕處靈力流轉艱澀。她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已平穩許多,正全力催動殘存靈力,維持著對北邙山全局,尤其是葬龍灘方向的微弱感應。
忽然,她眉頭一蹙,定星盤上,代表葬龍灘邊緣的某處區域,數個代表幽冥宗修士的光點,驟然熄滅!緊接著,那片區域的靈機劇烈紊亂,代表強大妖獸或毒物的猩紅光點驟然亮起,又迅速暗淡下去。
“遭遇了葬龍灘中的凶物?”李晨兮眸光一閃。這對張明遠師兄而言,或許是機會。凶物襲擾,幽冥宗的封鎖必然出現短暫混亂與空缺。
但她的心並未放下。因為定星盤中心,那片代表陰風坳、虛影殘留區域的、濃得化不開的暗紅色,此刻正如同沸騰的瀝青般,劇烈地翻滾、膨脹!一股令人心悸的、充滿暴戾、饑餓與毀滅意味的波動,正透過地脈,隱隱傳來!雖然相隔甚遠,且被陣法與距離削弱,但依舊讓她神魂震顫,體內傷勢隱隱作痛。
“那東西……越來越不安分了。”李晨兮眼中憂色更深。北邙山的局勢,正在滑向不可預知的深淵。師兄孤身潛入葬龍灘,真的能及時找到人,並安全脫身嗎?
她咬了咬牙,從懷中取出一枚淡金色的、刻有雲紋的傳訊符劍。此符珍貴,可瞬息千裏傳訊,但隻能用一次。猶豫片刻,她並未激發,而是將其緊緊握在手心。還不到時候,師兄尚未遇險,宗門那邊,也需更確切的情報。
就在這時,定星盤上,代表烏長老的那道濃鬱黑氣,已急速逼近京城方向,並在某個位置停留下來——太子府!
“烏老鬼回京了……這麽快?”李晨兮心中一沉。烏長老匆忙回京,必是有了重大發現或決斷,要麵見太子。太子府接下來,恐怕會有大動作。師兄的行動,必須更快!
她閉上眼睛,將“一線牽”秘術催動到極致,努力感應著張明遙遠去的方向。那縷微弱的聯係,雖然飄忽,但依舊存在,正堅定不移地,向著葬龍灘深處而去。
冰冷,黑暗,無盡的湍流。
沈千凰的意識在刺骨的河水中浮沉,時而被劇烈的顛簸與撞擊帶來的痛楚刺醒,時而被無盡的疲憊與黑暗拖入昏迷的深淵。她僅存的一絲清明,死死地維係著一點靈光不滅,雙手如同鐵箍,牢牢扣住林嵐冰冷的手腕,任由湍急的暗流裹挾著她們,在錯綜複雜的地下河道中橫衝直撞。
身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與嘶吼,在她們躍入暗河、順流而下後,似乎被遠遠甩開了。但新的危機接踵而至。暗河水流越來越急,河道時寬時窄,遍布暗礁與漩渦。她隻能憑借本能,在每一次撞擊來臨前勉強調整姿勢,用後背承受大部分衝擊,護住懷中氣息越來越微弱的林嵐。
傷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但體內那脆弱的三角平衡,卻在不斷衝刷的陰寒水氣與劇烈震蕩中,再次變得岌岌可危。灰黑色的死寂之力貪婪地汲取著水中濃鬱的陰寒地氣,隱隱有膨脹之勢;赤紅與幽藍的劇毒則在寒冷刺激下衝突加劇。心口玉佩的搏動已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那縷暖流細若遊絲,仿佛隨時會斷絕。
林嵐的情況更糟。煞毒已蔓延至心脈附近,青黑色的紋路在慘白的皮膚下隱隱浮現,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之燭,身體冰冷得嚇人。喂服的草藥早已耗盡,陰凝草露水的效力也在飛速消退。若再找不到安全之地施救,她撐不過一個時辰。
“不能死……阿月還在等我……林嵐……堅持住……”破碎的意念在沈千凰腦海中反複嘶喊,成為支撐她不沉淪的最後支柱。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隆隆的水聲,空氣中彌漫的陰寒水汽驟然變得濃重,還夾雜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腐朽、腥甜與劇毒的氣息。
是出口?還是更大的地下湖泊?亦或是……絕地?
沈千凰來不及細想,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她們身不由己地被卷進一個更加寬闊、水流更加湍急的河道,然後猛地向下墜落!
“轟——!”
水花四濺,巨大的衝擊力讓沈千凰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