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城市的一隅，有一個被康健和他幾個極熟的朋友私下稱為“老地方”的所在。它的正式牌子叫興隆酒莊，仿佛是喧囂都市中一處靜謐的港灣。酒莊的正廳，彌漫著一種獨特的氛圍。貨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式酒水。空著的牆壁上，掛著些字畫。
    夕陽的餘暉，灑在窗前的茶台上。茶台後的經理，半眯著眼，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慵懶，讓人難以分辨他是在打盹還是在思考著什麽。一個夥計正麵對著酒水，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一手拿著賬本，拿著筆的另一隻手對著酒水指指點點，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對賬。從他的動作和表情可以感覺到，酒莊的生意似乎不是特別好，貨架上有些酒水的包裝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康健輕輕地推開頂裏麵虛掩的倉庫門，一股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在暗中緊走幾步，眼前便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簡單的小客廳，客廳的布置雖然簡單，但卻充滿了溫馨的感覺。兩邊各有兩個門，便是四個小套間，門上分別掛有“1”“2”“3”“4”字樣。四個套間一般大小，“1”“2”朝南，陽光充足，使用率較高。而朝北的“3”“4”基本不用，不過有時正喝著酒、聊得興起的倆人會跑到北邊的一個套間，像是去說一些悄悄話，仿佛那套間是一個可以容納秘密的小天地。
    此刻，“2”號套間裏，彌漫著一股誘人的香氣。靠窗的裏間餐桌上，放著兩葷兩素四盤精致涼菜。外間牌桌上坐著三個人，他們的外套隨意地扔在兩邊的沙發上，仿佛是在宣告著這裏的隨意和自在。仨人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粗俗的故事，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手在空中比劃著。說到高興處，突然爆發肆無忌憚地狂笑，那笑聲在房間裏回蕩，仿佛要把屋頂都掀翻。
    就在這時，康健推開了房門。仨人狂野的笑聲及猥瑣的表情收斂了些，但仍不加掩飾心中些許的不快，其中一人提高了音量喊道：“怎麽回事？這麽晚！得罰酒！罰三杯！”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
    那三個人中有兩位是康健老二村的發小，也是三中的同學校友。那個戴眼鏡顯得有些斯文的是水政監察大隊副大隊長吳建平，他的眼鏡片在燈光下閃爍著，仿佛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心思。瘦瘦白白的是頭橋派出所所長錢順，他的身材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威嚴。另外一位黑皮是交通局張局長的原駕駛員現在的辦公室副主任王朋，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憨厚的笑容，但眼神中卻有著精明的光芒。因為張局長出差，王朋便有了空閑，於是攛掇大家聚聚，他覺得這樣的聚會可以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說不定還能談成一些事情。
    康健連忙拱拱手，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說道：“認罰，認罰！人大的一個關愛下一代、希望工程議題討論。溜不掉！”他的聲音誠懇，讓人感覺他確實是被事務纏身。
    康健是康家老二，在圈內人稱“二老板”。極熟的哥幾個會沿襲兒時稱呼“廣林”。為什麽叫廣林呢？這背後有著一段有趣的故事。因為康健兒時患天花，眉心留有幾顆白色淺坑。小朋友們惡作劇地給他起個日本女生名字，康廣林子，簡稱廣林。這個名字就像一個特殊的烙印，伴隨著他的成長，也成為了朋友間獨特的回憶。
    康健隨手將外套和手中的包扔到旁邊的沙發上，眼神中透出一絲期待，問道：“打一局？”其中一人擺了擺手說：“算了。待會就吃飯了，不打了。”康健有些驚訝地說道：“不會吧？吃飯不摜蛋等於沒吃飯！”他覺得摜蛋是一種增進感情的方式，在牌桌上可以暢所欲言，享受歡樂的時光。
    “廣林，聽說了吧？老大可能要升，副市長！說了一陣子了。老大升了。你家老五也該到哪個局或鄉鎮做***了吧？”有人突然提起了這個話題。一說起這個，康健臉上的笑容少了一些。五弟康樂給縣委吳過書記做秘書有段時間了，他每天都忙碌於各種事務，苦沒少吃，好處卻沒見著。說要下去多鍛煉，至今也沒有放人的意思。吳書記升副市長，老五倒可能去哪裏掛個職。但昨天通電話問這事，老五匆忙掛了電話，像是被踩了尾巴，這讓康健心裏有些擔憂。
    說了幾句，王黑皮顯然少了興趣，他那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康健，好奇地問采砂發財事宜，還嚷嚷著要求入一大股。他覺得采砂是一個很有前景的行業，隻要能參與其中，肯定能賺大錢。
    見話題被岔開，吳建平試探地問：“砂場怎麽樣？”康健淡淡地回答：“還行吧，遠不如從前。”現在的砂場麵臨著諸多問題，競爭越來越激烈，政策也越來越嚴格，生意大不如前。
    吳建平邊琢磨邊看了康健一眼，緩緩說到：“廣林啊，有沒有考慮轉行？砂場生意盤給別人？”他覺得現在砂場的行情不太好，不如早點轉行，尋找新的商機。
    錢順一聽這話，便起身拉起康健到隔壁密談。他們走進隔壁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仿佛要將這個秘密隔絕在這個小空間裏。密談的內容是，聽說你們康家要成立康乾實業總公司。總公司大樓地下有兩層，錢順好奇地問這兩層幹嘛用，還提出能不能拿出一層搞個博彩業。他接著解釋道：“我們分局局長的意思是你大哥和縣委書記還有我們縣局局長交好，又是市****，不會有人懷疑。加上我們分局局長的支持，我這個所長住在你們辦公大樓附近，可經常去轉轉。你還擔心什麽？分局長不方便與你大哥直接談，萬一談崩了，以後不好見麵。咱倆是同學，好說些。”康健聽了，心裏有些猶豫，他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需要慎重考慮，於是答應回去向大哥匯報。
    這個“老地方”，倒是經常談了一些大事。幾年前，就在這，吳建平動員康健出資100萬元左右，搞船采砂，他拍著胸脯保證來錢快，還說風險嗎，背後有我還有錢順。後來還是在這，吳建平力勸康健放棄傳統采砂船，全換成潛艇式，增加安全係數。當然，也是在這談妥好處費的金額。這些往事就像過電影一樣在康健的腦海中回放，讓他感慨萬千。
    今天，錢順說的這事倒要認真考量考量。康健知道，這其中涉及到法律、道德等諸多方麵的問題，不能輕易做決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複雜的思緒都吸進肺裏，然後緩緩地走出了這個充滿故事的房間，外麵的夜色已經漸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