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我的眼裏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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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黎避開他的視線,硬邦邦地回答:“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聊的。”
    “是嗎?”宋之言也不惱,慢條斯理地拋出殺手鐧,“那我們就說說,你弄壞我那件襯衫的事。”
    薑黎心裏咯噔,嘴上依舊理直氣壯:“你有證據嗎?”
    宋之言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輕笑,帶著點寵溺又無奈的味道,抬手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薑黎捂住額頭:“痛!”
    “薑黎,”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現在是在跟一個律師,討論怎麽取證的問題嗎?”
    薑黎自知理虧,氣勢矮了半截:“那,那你想怎麽樣?”
    “你說呢?”他把問題拋了回來。
    “我賠你一件好了。”
    薑黎咬牙,一件襯衫,她還是賠得起的。
    “十二萬。”
    “什麽?”薑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再說一遍?”
    “十二萬。”
    他無比清晰地重複,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十二塊。
    薑黎瞬間炸毛:“一件襯衫十二萬?宋之言你還當什麽律師啊,你幹脆改行當搶劫犯算了,那來錢更快。”
    “我有發票。”宋之言依舊淡定,甚至還好心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賴掉,我立刻調出監控,證明是你把我的襯衫……”
    “停!”薑黎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試圖做最後的掙紮,“那……那我給你洗幹淨總行了吧?”
    真當她是傻子去當這個冤大頭。
    送去頂級幹洗店,撐死也就幾百塊。
    “材質特殊,不能幹洗。”宋之言慢悠悠地打破她的幻想,並好心提醒,“隻能手洗。”
    薑黎連續做了三個深呼吸,才把衝到嘴邊的髒話壓下去。
    她要收回之前覺得他更有男人味的想法。
    這狗男人這幾年分明是吃了“厚臉皮增長素”和“無恥催化酶”。
    臉皮變厚了,心眼更小了,還學會了耍無賴。
    難道律師當久了,專業技能都用在這些歪門邪道上了?
    “行!”這個字幾乎是從薑黎的牙縫裏擠出來的。
    “明天,到我辦公室來拿。”
    薑黎如蒙大赦,立刻伸手指著包房方向,擠出一個假笑:“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宋、師、兄?”
    誰知,宋之言竟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溫柔:“跟上來。”
    他這是什麽意思?
    這分明是情侶之間才會有的親昵動作。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是下意識的習慣,還是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本能?
    狗男人。
    “又在罵我?”已經走出兩步的宋之言,背後像長了眼睛,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他是有讀心術嗎?
    怎麽她想什麽他都能猜到?
    “沒有。”薑黎否認得太快,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她趕緊訕訕地笑了笑,“我怎麽會罵宋律您呢?您先走,我隨後就到。”
    宋之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執著,隻留下一句:“別再迷路了。”便轉身走在前麵。
    回到包間,飯局已近尾聲,時間尚早,不知誰提議轉場,立刻得到眾人響應。
    難得氣氛熱烈,一行人就近上了酒店樓上的K歌包廂。
    金磊財大氣粗地訂了最大一間,十幾人坐下仍顯得寬敞。
    薑黎隨著人流走,剛到包廂門口,黎女士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她連忙側身讓開通道,壓低聲音,語氣不自覺地放軟:“還在和同事吃飯呢。”“真沒騙你。”“直到啦,待會我給你發視頻,好不好?”
    掛了電話,她一抬頭,才發現宋之言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幾步遠,顯然聽到了個完全。
    薑黎心底沒來由地一虛,轉念一想又覺得莫名其妙。
    她跟自家媽媽打電話,有什麽好心虛的?
    這麽一想,她立刻把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殘餘的那點柔軟乖巧瞬間收得幹幹淨淨。
    她不屑再瞧宋之言一眼,轉身進了包廂。
    看著幹脆利落的背影,宋之言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她講電話時那種下意識放軟、帶著安撫與報備意味的語氣,分明是在對某個極為親近的人報備行蹤。
    是誰?
    能讓她用那樣的語氣?
    包廂裏,水果和酒水很快擺滿桌麵。
    金磊負責活躍氣氛,拿著麥克風讓大家別拘謹,盡情吃喝玩樂。
    薑黎縮在沙發最邊緣的角落,剛才在走廊與宋之言短暫的交鋒已經耗去她大半精力。
    她拿出手機,再不向餘瀟瀟吐槽這魔幻的現狀,她覺得自己真要憋出內傷。
    於是,她手指翻飛,打了一篇聲情並茂、字字血淚的小作文發了過去。
    下一秒,餘瀟瀟的視頻請求就彈了出來。
    她嚇得趕緊按掉。
    緊接著,手機就像抽風一樣不停震動。
    餘瀟瀟連續轟炸了幾十個“震驚”“吃到大瓜”的表情包。
    餘瀟瀟:【臥槽!你們這是什麽孽緣?】
    餘瀟瀟:【月老給你們綁的是鋼絲繩吧?剪都剪不斷!】
    餘瀟瀟:【我看著他對你餘情未了。實在不行,你再撲一次?】
    【反正又不是沒撲過。】她還不怕死地補了一句。
    薑黎現在無比後悔把那篇小作文發過去,這是人應該說的話嗎?
    雖然,她說的好像是事實。
    薑黎正和餘瀟瀟有一句沒一句的互相傷害,包廂裏不知何時安靜了一瞬。
    她下意識抬頭望去,正好撞進宋之言看過來的眼神裏。
    那眼神很深,裏麵像是蘊藏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然後就聽到宋之言用清晰而肯定的聲音說:“有。”
    包廂裏瞬間炸開鍋,一半人歡呼起哄,另一半人則發出失望的哀嚎。
    他們問他什麽問題了,讓大家的氣氛一下漲了起來。
    薑黎一臉茫然。
    緊接著,她就看到宋之言站了起來,他的視線似乎又一次掠過自己所在的方向,但那速度太快,快得讓她無法確定那究竟是掃視全場。
    還是……為她有片刻的停留。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宋之言走到點歌屏前,指尖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
    旁邊有年輕助理小聲驚歎:“宋律連點歌的樣子都像在審閱卷宗。”
    當歌名《我的眼裏隻有你》出現在大屏幕上時,口哨聲和掌聲更是達到了沸點。
    一首深情的老歌。
    金磊在旁邊起哄:“老宋,你這是自爆年齡啊。”
    前奏響起,宋之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過麥克風流淌出來,原本喧鬧的包廂漸漸安靜下來。
    當他唱到高潮部分,忽然轉身麵向大家,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薑黎身上,深情演唱:“我的眼裏隻有你,隻有你讓我無法忘記……”
    歌聲落下,餘音繞梁。
    在眾人更加高漲的歡呼和掌聲中,薑黎再一次清晰地捕捉到,宋之言的目光穿透人群,穩穩地、短暫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這一次,她確定不是錯覺。
    是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環節嗎?
    她忍不住拉住旁邊一個同樣激動的女同事,小聲問:“你們剛剛問了宋律什麽問題?大家情緒這麽高。”
    女同事從興奮中回過神,激動地告訴她:“剛剛他們起哄,問宋律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宋律親口承認‘有’。”
    周遭所有的聲音瞬間褪去。
    薑黎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心髒猛地向下一墜,隨即又失重般空落落地懸著。
    他有女朋友了?
    所以,剛才那首深情款款的《我的眼裏隻有你》,是他對正牌女友的隔空告白?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拿麵前的水杯穩住自己,指尖卻不聽使喚地輕顫著,滑了兩次才勉強握住杯身。
    她集中所有力氣,端起水杯,仰頭一口氣將裏麵的冰水灌了下去。
    自己這反應……是不是有點過度了?
    薑黎開始瘋狂地在腦海裏PUA自己:
    宋之言有女朋友多正常,你們已經分手三年,而且是你主動提的分手,斷得幹幹淨淨。
    他沒有義務,更沒有理由還為一段過去式守身如玉。
    難道你自己不找男朋友,就霸道地不允許前男友開啟新戀情嗎?
    薑黎,你這樣太小家子氣了!
    對宋之言公平嗎?
    對,就是這樣。
    她隻是有點不適應,有點不服氣?
    憑什麽你單著,他就能幸福美滿?
    薑黎,這種想法是錯的,是狹隘的。
    你要大氣。
    要有風度。
    要祝福他。
    不就是公開戀情嘛,不就是唱首歌表白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在一連串激烈的自我說服後,薑黎努力扯動嘴角,試圖彎出一個“我很好,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的弧度。
    她耳邊的聲音又吵鬧起來,自己也跟著人拍手鬧起來。
    大夥再起哄讓宋之言唱一首時,他擺擺手,起身讓出了位置。
    他起身後,目光在包廂裏隨意一掃,便徑直走向角落,在離薑黎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剛好隔著兩個空位,既不會顯得刻意親近,又能將她圈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薑黎正和旁邊人玩著石頭剪刀布,眼角餘光瞥見他走近,手指頭不自覺地捏緊了。
    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出拳,隻是喊“剪刀石頭布”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兩分貝。
    等發現他坐下後就閉眼休息,壓根沒看自己這邊,她緊繃的肩膀才悄悄垮下來,重新沒心沒肺地投入到遊戲裏。
    而每當她清脆的笑聲在包廂裏響起,閉目養神的宋之言唇角總會牽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聚會結束,一行人站在酒店門口等代駕。
    夜風微涼,劉佳看了眼手機地圖,看向薑黎道:“薑黎,我記得你家和宋律是同一個方向,正好坐他的車回去。”
    薑黎瞥見宋之言正低頭回消息,笑著拒絕:“不用麻煩,我朋友已經過來接我。”
    宋之言打字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如常。
    劉佳見狀也不勉強:“那行吧。”
    餘瀟瀟的車還沒有到,薑黎和大家揮手道別,繼續在酒店門口等。
    過了幾分鍾,那輛紮眼的車停在她腳邊。
    薑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子匯入夜色。
    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悄然跟上,保持著恰好的距離。
    “真叫我過來當司機的?”餘瀟瀟看見閨蜜心不在焉的模樣,打趣道,“不說說在前男友手下工作的心得?”
    薑黎把頭靠在車窗上:“能有什麽心得。”
    “嘴硬。”餘瀟瀟八卦,“怎麽樣,再次見到前男友,是不是還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沒有!”薑黎否認。
    想到他當著全員公開有女朋友的畫麵,她心裏一陣煩悶。
    具體是什麽心理在作祟,她還理不清。
    餘瀟瀟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戳破。
    這一晚薑黎睡得並不踏實,第二天一早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到了律所。
    劉佳看見她時一臉驚訝:“不用這麽拚的,剛入職慢慢來。”
    這話反而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還沒到正式上班時間,幾個同事聚在前台聊天,笑聲不斷。
    “聊什麽那麽開心。”
    金磊的聲音讓眾人頓時收斂笑意。
    等他身後的宋之言現身時,大家更是瞬間噤聲。
    宋之言的目光掠過薑黎,她卻在他看過來的瞬間垂下眼簾,假裝整理文件,將他無視得徹底。
    半小時後,前台電話響起。
    薑黎剛接起說了個“您好”,就被聽筒裏低沉的聲音打斷:
    “進來一趟。”
    電話掛得幹脆利落,熟悉又霸道的命令語氣,讓她瞬間想到了那個狗男人。
    薑黎沒有多想,領導傳喚,本就是她的本職工作。
    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聽到“進”後推門而入。
    “宋律找我有什麽事?”
    宋之言從文件中抬頭,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數秒:“昨晚沒休息好?”
    “啊?”這開場白怎麽不對呢?“謝謝宋律的關心,我很好。”
    公事公辦的回答,讓他挑不出一點毛病,卻讓他無端煩躁。
    宋之言煩悶地扯了扯係得一絲不苟的領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她麵前。
    “你在生氣?”
    薑黎偏過頭,避開他過於直接的探究:“宋律,如果沒有什麽事,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宋之言伸手要拉住她,被她不露痕跡地移開,讓他撲了個空。
    看著落空的手,宋之言低笑一聲,轉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紙袋遞過來。
    薑黎沒接:“宋律,無功不受祿。”
    宋之言沒有說話,再往前送了送,用眼神示意讓她打開。
    薑黎疑惑接過,打開紙袋,裏麵是一件白色的襯衫。
    耳根驟然發燙。
    人家不過是要你還債。
    自己剛才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
    還是在期待什麽?
    薑黎恢複平靜,將紙袋拿在手心裏:“那我先出去了。”
    “急什麽?”
    “前台還有很多工作。”薑黎麵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宋之言忽然笑了,那笑聲透出一種洞悉一切的危險。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她困在辦公桌與他溫熱的胸膛之間,獨屬於他的清洌氣息,像雪後的鬆柏,又像是她熟悉的沐浴後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鑽入她鼻尖。
    “薑黎,”他微微俯身,視線掃過她微微顫動的眼睫,“你在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