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帕金斯扭頭看向自己的好友，“那家夥是在衝我們大吼嗎？”
    “毫無疑問，薩姆。”
    喬丹臉上找不到半分被冒犯的慍怒，隻有興奮。
    場上，喬安看上去也不是在虛張聲勢。
    第八種子揚言要搞定第一種子，喬安是認真的。
    帕金斯突然覺得，這兩個家夥有些相似。
    邁克爾.喬丹當年也一樣，不知道什麽叫敬畏。
    在1982年，喬治城大學是籠罩全美的黑色夢魘。
    約翰.湯普森教練麾下的十二名鬥士，每一個都饑餓且憤怒。
    他們用永不間斷的撕咬防守讓對手肝膽俱裂，用無時無刻的侵略性讓你恐懼。
    禁區深處，更盤踞著帕特裏克.尤因——那頭隨時準備擰碎入侵者脊梁的金剛。
    但大一的邁克爾.喬丹麵對他們時卻氣定神閑。
    1982年北卡的那個冠軍，正是拜大一喬丹絕殺喬治城大學所賜。
    他不會感到緊張，不會被壓力影響，更不會被對手的名氣唬住。
    越是大場麵，越是強敵環伺的絕境，越能讓他興奮。
    現在，喬丹自己成了那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學巨星，全美所有隊伍碰見北卡都隻能自認倒黴。
    結果，那個岡薩加大學的大一菜鳥就和當年的喬丹一樣，不懼任何威名。
    帕金斯突然覺得，喬丹和喬安在瘋狂三月相遇，也許隻是某種偉大競爭的序曲。
    如同1979年NCAA總決賽上魔術師與大鳥那驚鴻一瞥，不過是傳奇對抗的起點。
    帕金斯用力晃了晃腦袋，將思緒拽回現實。
    所有宏大想象的基石在於：喬安必須先碾碎眼前這支華盛頓大學。
    如果他們第一輪就被淘汰，那隻能證明自己的聯想能力太過豐富。
    比賽還在繼續，施拉姆夫逆天的跳投準度令人驚歎。
    好幾次出手，喬安幾乎已經封到他臉上，他卻依然穩穩投中。
    不僅僅是麵框的接球跳投很出色，施拉姆夫背身狀態下的各種翻身跳投也如同德國製造的機械一般精準。
    這家夥簡直是德國戰車初號試驗機。
    不愧是唯一一個能打平喬丹三分大賽恐怖紀錄的男人。
    喬安對施拉姆夫這種遠古球星了解有限，甚至不記得他具體是幾幾年選秀的第幾順位。
    隻知道他日後在NBA拿過兩次最佳第六人，在爭冠球隊打過首發。
    這種級別的球員，和之前那些臭魚爛蝦確實不在一個維度，你很難徹底封死他們。
    可另一邊，華盛頓大學也對喬安和斯托克頓的擋拆無計可施。
    斯托克頓巨大的投籃威脅和喬安的野蠻順下，讓華盛頓大學的防線像餅幹一樣薄脆。
    雙方的進攻打得都很精彩，比分一度僵持不下。
    施拉姆夫剛用一記高難度後仰跳投追平比分。
    斯托克頓便以恰到好處的傳球，助飛順下的喬安完成空接暴扣。
    213公分的德國中鋒？
    他已經完全淪為了喬安的加大號背景板。
    半場打完，比分是45比39，鬥牛犬隊暫時領先6分。
    以這個時代NCAA的節奏和比賽時間來說，半場45分代表鬥牛犬隊的火力完全不可阻擋。
    爵士隊球探傑裏.斯隆盯著電視屏幕，仔細思考著什麽。
    作為公牛隊曆史上第一位被退役球衣的球員，傑裏.斯隆在公牛的執教經曆卻是令人尷尬的。
    因為成績糟糕，他在1982年被公牛隊不體麵的解雇，此後在聯盟竟連一份助理教練的邀約都未能獲得。
    他隻能在鹽湖城暫時找了個球探的工作。
    但傑裏.斯隆並不滿足於此，他依然渴望著重回教練席。
    看看湖人隊的帕特.萊利，同樣作為退役球員的他一開始也隻是在湖人隊擔任現場解說。
    但如今的萊利，簡直是教練界的超級巨星。
    這一切都源於，湖人前主帥保羅.韋斯特海德下台後，萊利把握住了機會。
    所以，斯隆會大量的觀看比賽，孜孜不倦的吸取高水平比賽的養分。
    他默默積蓄力量，然後等待著那個屬於自己的機會。
    斯托克頓和喬安的擋拆，似乎讓他看到了某種可以複製的成功。
    看台上，邁克爾.喬丹看見自己的教練迪恩.史密斯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準備離開。
    他好奇的大喊：“嘿教練，不看了嗎？”
    迪恩.史密斯搖頭：“我想先回酒店休息了邁克爾。”
    “休息？下半場的生死時刻才剛剛開始！”
    “生死時刻？”迪恩.史密斯仿佛聽到一個天真的笑話，“不邁克爾，華盛頓大學完蛋了，我沒必要再看下去。”
    喬丹感到疑惑，華盛頓大學確實被壓製了，但也不過隻落後6分。
    而且，施拉姆夫今晚手感火熱，完全有翻盤的可能。
    他們怎麽會完蛋？
    下半場比賽很快開始，鬥牛犬隊先攻。
    看見喬安又一次提上給斯托克頓設立掩護，施拉姆夫痛苦哀嚎：
    “噢不！上帝啊，簡直沒完沒了，該死的，操！”
    德國前鋒的神經已被快這無休止的擋拆折磨到斷裂邊緣。
    他不換防，斯托克頓的跳投總會穩穩落袋，籃球空心入網的脆響如同喪鍾。
    他換防，喬安那蠻牛般的順下衝擊，更是球隊根本無法阻擋的血肉風暴。
    為了應付這該死的擋拆，施拉姆夫不得不在防守端耗費大量精力。
    可這竭盡全力的掙紮卻看不到任何效果。
    這一回合，施拉姆夫再次選擇換防，把喬安交給協防的隊友處理。
    斯托克頓簡直是台被設定了程序的逼真機器人，即使今晚手感火熱，他也完全不貪功，一看見換防就立刻傳球。
    喬安接球後再次發起衝擊，198公分的他甚至開始讓213公分的威爾普感到害怕。
    就在威爾普繃緊肌肉準備迎接毀滅性撞擊的刹那，喬安右腳如鋼釘般猛刹，急停，擰身，拔起。
    近距離翻身跳投命中。
    已經漲到5點的低位技術性終結，讓喬安不必每個回合都靠蠻力解決問題。
    “出色的腳步，卓越的終結。喬安雖然隻有198公分，但他的低位進攻比一級聯盟90%的大個子都出色！”現場解說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這句話也同時出現在了現場無數NBA球探的筆記本上。
    喬安又得分了，目前他已經高效的拿下了19分。
    華盛頓大學的球迷瘋狂嘶吼，渴望施拉姆夫像上半場那樣還以顏色。
    施拉姆夫背身要球，喬安下半身用力抵住他的膝窩與大腿，上半身像摔跤一樣粗暴的與之對抗，並時不時送上一記暗肘。
    施拉姆夫想要住位置就已經得竭盡全力。
    等他接到籃球時，他的胸口已經開始劇烈起伏。
    更關鍵的是，這樣高烈度的對抗此前已經持續了一整個半場。
    他的手感一直在被消耗。
    “哐——！”
    施拉姆夫的翻身跳投遺憾打鐵，在這個允許更大對抗尺度的年代，任何人很難保證自己的跳投能夠始終如一的穩定。
    “狗屎！”失手後施拉姆夫低吼著回防。
    那個該死的30號，在防守端好像有取之不盡的激情。
    從比賽開始到現在，喬安對施拉姆夫的防守從未鬆懈過哪怕一個回合。
    每一次施拉姆夫試圖背身要球，都像是上拳台打滿了一個回合。
    噩夢還沒結束，打鐵聲還在耳旁震蕩，施拉姆夫就看見喬安又再次提上，給斯托克頓設立掩護。
    鬥牛犬隊的進攻又是衝著他來的！
    “法克！法克！”
    這種被人當籃筐瞄準鏡的感覺非常糟糕。
    這一次自己該怎麽辦？換防？沉退？
    猶豫的瞬間，喬安已經擺脫掉施拉姆夫直插腹地。
    斯托克頓的傳球直指籃筐，很顯然這是一個空中接力。
    這記空中接力傳得非常大膽，因為傳球路線中間剛好隔著213公分的威爾普。
    高大的威爾普奮力起跳想要中途攔截，可完全夠不到球，這一球傳得非常高，根本不可能有人接到。
    但他身後，喬安卻悍然拔起，在他腦袋頂上抓到球，單臂砸扣得分！
    “高空作業！喬安的高度完全碾壓了七尺中鋒！”
    看見喬安輕輕鬆鬆又在自己腦袋頂上完成扣籃，威爾普心態崩了。
    一直以來，因為身材高大，威爾普的籃球生涯都順風順水，沒有什麽特別的經曆。
    但誰能想到，經曆基礎，磨難就不基礎！
    瘋狂三月這麽多球隊，威爾普偏偏遇到了最能讓他顏麵盡失的那一個！
    他若是被奧拉朱旺或者尤因打爆，其實不會很丟臉。
    畢竟對方也是巨人。
    但被一個198公分的球員打爆，威爾普簡直都想退役去踢足球了！
    下半場開始後，喬安已經連得4分。
    分差也來到兩位數。
    喬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麵，迪恩.史密斯的預言居然正在一步步變成現實？
    他不覺得有任何人能預言比賽，哪怕是迪恩.史密斯也不可能，於是在心中默念：
    “扛莽德特雷夫，加把勁兒啊！扛莽！別讓比賽就這麽完蛋了！”
    很可惜，男人的“扛莽”和女人的“扛莽”，永遠無法達成相同的激勵效果。
    施拉姆夫在下一回合又打鐵了，這一次他甚至沒有和喬安打低位，而是麵框接球投籃。
    德國人很聰明，他在盡可能減少對抗的頻率。
    可之前的影響已經不可逆，他的投籃再也達不到上半場的水準。
    接下來的反擊點燃了全場，斯托克頓遠距離擊地傳球，中間穿了一個華盛頓大學球員的襠，然後絲滑地彈入喬安的衝刺路徑。
    後者在罰球線內半步便雙腳離地，超級戰斧仿佛劈裂了整個球館！
    “WOOOOOO——HOLY MOLY！！！這絕對是NCAA曆史上最偉大的實戰扣籃之一！”現場解說詹姆斯.布朗唾沫橫飛，“喬安連得6分，華盛頓大學轉眼間已經落後12分！”
    鏡頭給到喬安特寫，他衝再次助飛自己的斯托克頓笑了笑。
    另一位解說弗蘭克.赫爾佐格立刻根據這個畫麵補充：
    “德特雷夫.施拉姆夫現在能聽見魔鬼的笑聲嗎？”
    比賽暫停，華盛頓大學妥協了。教練組將施拉姆夫從喬安身邊移開，讓他去三號位。
    另一位206公分的前鋒保羅.弗提爾被換上場，接下來由他在防守端對位喬安。
    這個換人的目的是將施拉姆夫從防守端解放出來，專心進攻。
    暫停回來後，施拉姆夫果斷打進一球，將分差迫近到10分。
    可接下來，華盛頓大學的防守卻變得更加不堪一擊。
    保羅.弗提爾從各個方麵來說，和施拉姆夫都不在一個級別。
    華盛頓大學為了讓施拉姆夫從防守端解放出來，而隨便拿一個無名氏來對位喬安的做法，反而加速了死亡。
    喬安這個回合甚至不需要和斯托克頓打擋拆，他自信滿滿的沉入低位，倚著對方舉手要球。
    拿到籃球的瞬間，喬安直接轉身突破，在未完全擺脫防守時簡單粗暴的掛著弗提爾就起跳，雙手扣籃！
    可憐的弗提爾如同掛件般被喬安拖拽著飛向籃筐，隻能徒勞地伸手。
    他們的對抗和運動能力都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連得8分！天呐，誰來阻止這個男人？他簡直在讓這兒血流成河！”
    答案是，沒人能阻止。
    接下來幾個回合，喬安每次都能穩定從華盛頓大學的防線上鑿下兩分。
    施拉姆夫卸下防守包袱後雖然沒再連續打鐵，可得分效率再怎麽也無法與喬安變態的籃下終結相提並論。
    迪恩.史密斯的預言分毫不差，比賽早就結束了。
    上半場，華盛頓大學其實就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限製喬安和斯托克頓的手段。
    他們能依靠施拉姆夫神準的跳投一度咬住比分，本身便是燃燒天賦換來的奇跡。
    但無論奇跡還是手感，都不可能延續整晚。
    又一次，鬥牛犬隊的進攻回合。
    喬安近乎狂妄的在低位繼續要球，仿佛身後的弗提爾隻是空氣。
    華盛頓大學沒有再一對一，他們終於開始夾擊喬安。
    麵對對方後衛的夾擊，喬安提前合球，往裏轉身，準備出手。
    但施拉姆夫也趕了過來，奮力起跳，想用一個封蓋來振奮士氣。
    喬安反應迅速，收回籃球，並往前跨了一步，從施拉姆夫和弗提爾將合攏的夾縫中穿過。
    隨後，喬安迎著威爾普的最後幹擾，對抗中將球上進！華盛頓大學這一回合有四個人朝喬安收縮，但喬安依然於鋼鐵荊棘叢中摘得兩分！
    “喬安連得17分，全場34分！鬥牛犬隊已經取得23分的領先！
    下半場的計時器才剛剛開始滴答作響，喬安就迫不及待的摧毀了對手！
    不管你信不信，第一次參加瘋狂三月錦標賽的岡薩加大學，要去第二輪了！
    當心，一號種子，喬安不是來鬧著玩兒的！”
    現場解說和球迷都在為喬安下半場這不可阻擋的得分表演歡呼。
    看台上，下一輪便將與喬安對位的薩姆.帕金斯滿頭大汗，有些緊張：
    “操，怎麽又來一個怪物！？”
    場上，喬安也大喝一聲，奮力揮拳。
    此時此刻他終於證明，自己配得上簡.方達、魔術師和吉姆.莫裏等人給予他的一切名氣和曝光！
    華盛頓大學再度暫停比賽，喬安和斯托克頓肩並肩走下場。
    行至場邊，兩個人目光一致，都默契的刺向第二排坐席上，那個雙手環胸的家夥。
    “嘿邁克爾。”喬安笑著衝看台揮手。
    “別他媽看扁了全國第54名錦標賽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