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不過是吃老鼠,誰不吃誰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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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說到最後一個音節時,眼底浮過殺意。
    淑貴妃被駭得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她……又錯了嗎?
    是她親手將眼前的帝王推出去的嗎?
    眼前的帝王如此重情,如果當初她沒有作,也許能在帝王心中達到蘇鸞鳳那麽高的位置嗎?
    淑貴妃死咬住嘴唇,咬到鮮血都滴噠流出。
    她突然就悔悟了,爬起來去拽帝王的袍角:“皇上,臣妾知道錯了,是臣妾誤會您了,求您原諒臣妾,再給臣妾一次機會。”
    袍角拂動,帝王避開了她的碰觸。
    皇上轉身坐回了高位,目光沉沉盯著裾傲不在,隻剩下狼狽的淑貴妃,清醒地說道:“徐氏,你不是錯了,你是怕了。”
    “落子無悔,徐氏既然你不稀罕朕,朕便成全你。”
    “福德祿,罪妃徐氏。汙蔑長公主與朕,違抗聖令私自出宮,糾纏外臣、驕縱跋扈,數罪並罰,即日起貶為庶人,關進冷宮,永世不得出!”
    “是。”福德?領命立即扯著嗓子宣旨,旨意一下,周昌帶著幾名禁軍入內,將淑貴妃架了起來。
    淑貴妃還想反抗求情,卻被精準地堵住了嘴巴。
    “母妃。”蘇影珩想要去追,可想了想又停住了腳步。
    他是孝順,可又不是完全的愚孝。
    他目睹了父皇處理母妃的全部過程,也得知了父皇與母妃過往全部恩怨。
    雖然父皇一開始納母妃進宮出發點並不單純,可父皇沒有絲毫對不起母妃,一切都是母妃自作自受。
    他就算是想要再替母妃求情,似乎都已經找不到借口。
    而且父皇並沒有因此牽連外祖父舅舅一家,其實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已經是念了舊情。
    蘇影珩失魂落魄地吐了口濁氣,複轉回身來,恭恭敬敬朝皇上行了一禮:“父皇,若是沒有其他事,兒臣就先退下了。”
    皇上看向蘇影珩的目光有些許複雜,但沒有厭屋及烏的憎恨,反而流露出疼惜,不過說話的語氣略微僵硬。
    “去吧。記住,你母妃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你始終是朕的兒子,是大盛的二皇子,可明白?”
    蘇影珩鼻子一酸,臉上浮現感動,隨後隱藏極好地斂下眼睫,應聲道:“是。”
    蘇影珩離開後,皇上定定地看向溫棲梧。
    一切皆因他而起,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溫棲梧卻站得筆直,坦坦蕩蕩,看起來依舊溫雅風度。
    一股無名之火席卷,皇上冷笑著向溫棲梧:“溫卿是想留下用晚膳?”
    溫棲梧這才行禮告罪:“皇上,臣不敢,臣有罪。臣主動請罰,閉門思過三日。”
    皇上不置可否,冷哼了一聲。
    大將軍府。
    溫府秋宴,兩爹爭一個女兒的事跡也已經被稟了上來。
    彼時,蘇添嬌與蕭長衍正在用晚膳。
    蕭長衍坐在輪椅上,麵容看起來無悲無喜。
    蘇添嬌埋頭吃飯,吃得極快,可看起來卻依舊優雅大方。
    在聽到遠明說到蘇秀兒兩個爹誰都不認時,甚至輕輕勾起嘴角頗為自豪,輕哼了一聲:“不愧是本宮生出來的女兒,就是聰明。”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了敲,嘲諷地勾起嘴角:“做娘的不靠譜,倘若做女兒的再不聰明一些,怕是要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吧?”
    蘇添嬌聳了聳肩,對蕭長衍的挖苦不痛不癢,隻是拿起玉筷夾碟子裏的肉菜。
    她從小就無肉不歡,至於那葉子菜,更是連沾都不會沾。
    將一大片醬牛肉放進嘴裏後,她夾了一隻雞腿。
    這時,男人擺放在輪椅上的手抬了起來,拿起擺放在自己麵前的玉筷,慢條斯理地將蘇添嬌手裏的雞腿給夾了過來。
    隨後,便是將她早就囤在碗裏的菜,都一一夾過來放進自己碗中。
    蘇添嬌護食的皺起眉頭:“蕭長衍你做什麽?盤子裏不是還有許多菜,用得著搶本宮碗裏的?上麵這些菜都沾上本宮口水了,莫非你有什麽特殊癖好?”
    說著,起身來奪蕭長衍麵前的碟碗。
    蕭長衍仗著手長,將碗直接拿在手裏,讓蘇添嬌夠不著。
    她想要奪回來,就隻能身體再往蕭長衍身上湊,不知不覺她整個身體就靠進了男人懷裏。
    在外人看來,他們二人的行為何止曖昧,說是親昵也不為過。
    可作為當事人的蘇添嬌卻是毫無知覺。
    蕭長衍感覺軟香入懷,身體起了別樣反應,他眸色暗沉,可卻是隱忍而克製,那破銅鑼的聲音響起。
    “沈臨和溫棲梧究竟誰是蘇秀兒的父親?”
    突然而來的問題,讓蘇添嬌一愣,隨即那菜也不要了,她重新坐回去,端起麵前的茶輕抿了一口,悠悠道:“是誰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還是說長公主向來隨性慣了,所以對圍上來的男人從來不挑,隨便是誰都行?”蕭長衍呼吸突然變得粗重,眸色如同濃墨仿佛壓抑著千萬情緒。
    蘇添嬌不經意對上蕭長衍炙熱的視線,心中猛地一窒,那種感覺就像是她負了他似的。
    腦中像是有什麽重要記憶缺失了一段。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和蕭長衍是死對頭,而且她還害蕭長衍斷了腿。
    她明明清楚記得,他們之間清清白白。
    這一定是錯覺!
    蘇添嬌搖了搖頭,將那些不切實際,繁亂的念頭甩去,習慣掌握主權的點頭,笑容燦爛而嫵媚。
    “那又如何?難道隻許你們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許我們女人率性而為?本宮可是大盛長公主,多要幾個男人又怎麽了?還是說,你也想當本宮女兒父親?”
    說到這,她話鋒一轉,笑容又變得挑釁。
    “不過很遺憾,就算大將軍想給本宮女兒當父親,本宮也不同意呢。本宮怕晚上同睡在一張床上,翌日醒來,不是你的身體涼了,就是本宮身體涼了。”
    此話一出,膳廳裏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
    遠明身體站得筆直,不敢看自己家主子。
    那伺候的婢女們更是大氣不敢喘。
    唯獨製造出緊張氛圍的女人,對這一變故表現得一無所覺。
    她放棄奪回蕭長衍手裏的食物之後,又重新夾了隻雞腿啃得津津有味。
    蕭長衍垂著眼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大概數息之後,他重新抬起了眼瞳,冷淡地吩咐。
    “遠明,把這菜都撤了!”
    “是。”一直提心吊膽的遠明聽到這句話後,反而鬆了口氣,行動極強的一揮手,立即安排婢女將桌子上的菜肴撤走。
    不過是眨眼間,桌子上就幹幹淨淨,連一片菜葉子都沒有再留下。
    就連蘇添嬌手裏啃了一半的雞腿也被遠明奪下,讓婢女帶走。
    這就很過分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蕭長衍,你堂堂一個大將軍,不至於小氣到吃口飯也舍不得吧?”蘇添嬌絕不委屈自己的胃,當下站起身來,一隻腳踏踩在椅子上。
    蕭長衍手指在自己膝蓋上敲了敲,故意提醒:“別忘記,你留在將軍府不是做客,而是贖罪!”
    此話一出,蘇添嬌像是馬上被捏住七寸。
    她慫得將踩在椅子上的腳重新放回到地上,傻笑著說道。
    “哈哈,本宮突然想起,最近正準備節食塑身,這晚飯其實也不是那麽想吃。”
    蕭長衍淡淡地看了眼很會自我找補的女人,嘴角一揚,看起來很體貼地道:“這怎麽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遠明!”
    “是,大將軍。”遠明立即又應聲,一揮手,很快就又有婢女端著膳食魚貫而入。
    蘇添嬌沒看見盤子裏裝的是什麽菜,光看到冒熱氣。
    她心中微動,心想蕭長衍終於開竅,做人了。
    結果盤子放在桌子上,她才發現盤裏裝著的是不知道什麽做的黑色饅頭,黑色的粥,黑色的湯,看起來比菜葉子還要倒胃口。
    就沒有見過用這種方式折磨人的!
    蘇添嬌立即起身,腳底抹油準備開溜:“哈哈,本宮要塑身,一頓不吃正合本宮心意。”
    “坐下。”蕭長衍出聲,沒有抬頭看她,隻是自顧將碗筷重新擺到她所坐麵前:“長公主不是要贖罪?連吃自己不喜歡的膳食都做不到,又何談贖罪?”
    論如何拿捏,蕭長衍是玩得到了極致。
    蘇添嬌心中罵罵咧咧,表麵體體麵麵,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又重新坐了回來:“大將軍既然這般熱情邀約,那本宮就勉強再吃一些。”
    蘇添嬌端起碗,閉著眼睛一狠心,咕嚕咕嚕喝了一大碗湯。
    湯一入口又苦又澀,是真的極其難吃。
    這種感覺讓蘇添嬌瞬間就回想起當年三國大戰,她與十幾名將士被困在荒原,隻能吃老鼠蚯蚓渡日的艱難。
    當時為了保命什麽都願意吃,甚至為了鼓勵將士們帶頭去吃,但事後回想起來,還是心中忍不住反胃。
    蘇添嬌漂亮的臉蛋皺成了一團。
    蕭長衍眸色暗沉地盯著她。
    隻見女人豪邁地喝完湯,將碗往桌子上一放,豪直接用袖子抹去嘴上的殘汁,再抬頭臉上已經沒有痛苦神色,而是一片風輕雲淡,朝他挑了挑下巴。
    “蕭長衍喝完了,也不過如此嘛,飽了,本宮現在能走了吧。”
    “蕭長衍,不過就是吃老鼠,誰不吃誰是狗!”
    “生吃啊,那吃吧,本宮身體強健,不過就是一些活蟲子活老鼠,吃了也死不了。但蕭長衍,你可要撐住了,你要是死了,本宮可不會為你收屍。”
    記憶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邊界,他們被敵軍逼到一片無人的荒原,寒風呼嘯,一行人傷的傷,死的死,那時已經斷糧三日,再不想辦法進食,大家隻有死。
    可也在這時,發現了一隊追蹤而來的敵軍。
    隻要反殺那隊敵軍,搶走他們的馬匹和幹糧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那時候他們兵窮馬盡,就算是偷襲也隻有一次趁其不備的機會,若是等到他們有了警惕心,那就完全沒有了勝算。
    這就到了比耐力的時候,想要一擊必中,首先補充力體就成了中之重。
    在那種環境下,附近根本沒有獵物可打,生火更是不現實,因為會把敵軍引來。
    商議之後,大家合力抓了老鼠和蚯蚓。
    到底已經不是如飲血的時代,隻是等到要吃時,大家都犯起難,因而有了他和蘇添嬌以上的對話。
    被先帝嬌寵著養大的長公主,本應該是他們這一隊人裏麵最矜嬌的一個,可她偏偏是第一個帶頭嚐試的。
    那漂亮張揚的少女,無論在什麽時候都不會認輸。
    不,那時候的少女已經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太不準確。
    冬天寒冷的風早已經將她嬌嫩的皮膚吹得幹裂,幾天幾夜沒有睡的逃亡打殺,讓她身上沾滿了鮮腥。
    就是這樣一個頭發淩亂,臉上帶著泥土的少女,拿出匕首砍掉老鼠的頭,剝掉皮毛,割下粉紅色的嫩肉丟進嘴裏,不嚼生咽,吃了幾片嘔吐出來,調整好心態又繼續吃。
    一連吃了三隻老鼠,才停了下來。
    她笑著說:“味道不錯,算是嚐鮮了。”
    她的嘴角還殘留著紅色血跡,可比任何時候感覺都要亮眼。
    蕭長衍手指不自覺收緊,喉結滾動了一下,記憶重新拉了回來,伸手將那黑色的饅頭往她麵前再推了推:“還不夠,吃了!”
    蘇添嬌看了眼那黑饅頭,再瞥了眼低垂著頭,像是縮在陰影裏捉不清喜怒的男人,深吸了口氣,心中又在罵罵咧咧。
    死對頭不愧是死對頭,算你狠。
    麵上則是不服輸,嫵媚地笑著,她做好心理準備,一口氣又吃了個黑饅頭和半碗粥,實在是吃不下了才停下來,腳踩在椅子上盯著蕭長衍:“大將軍,這次總行了吧?”
    心裏想著,如果這次再不行,她就和蕭長衍拚了。
    這個罪其實也可以不贖,絕對不能跟自己過不去。
    但蕭長衍似乎很清楚蘇添嬌的底線在哪裏,他不再逼迫,輕應了一聲:“嗯。”
    頓時蘇添嬌準備擼袖子打一場的氣焰全部消散。
    她隻能狠狠瞪了他一眼,揚長而去,走時那被她踩在腳下的椅子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就像是此刻蕭長衍在她心裏的狀態。
    蕭長衍沒有去管那張倒了的椅子,也沒有去看離開的蘇添嬌,他撿過蘇添嬌剩下的那半碗粥,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明明是難吃的食物,他卻像是在品嚐人間美味,吃得仔細滿足。
    遠明都不敢多瞧,要知道他們家將軍可是有潔癖,現在竟撿長公主吃剩下的食物。
    他一直等到自己家將軍吃完了,才稟告。
    “大將軍,這藥膳是趙慕顏小姐根據藥酒裏麵的藥材研究出來的,她說了,要長公主每日服用,最少要連續服用一個月,才能初步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