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她是她的光啊,朕告訴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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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發財拚命咽口水,在多方逼迫下,他想要當場昏死,奈何這副死身體,就是昏不了。
他一閉眼,一咬牙,哆哆嗦嗦將早在心裏排練好的話,盡數吐露出來。
“皇上,草民就是蘇秀兒的爹!您是不知道,蘇添嬌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又是寡婦的身份,有多麽的浪蕩風流。她就應該被浸豬籠。”
“當初她明明和草民生下了蘇秀兒,又因為嫌棄草民長得醜,沒有本事,阻礙她與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就把草民掃地出門,草民實在氣不過,就想上門找要說法。”
“結果蘇秀兒這個不孝女,就把草民的腳筋割斷了,還將草民趕出了鄉萍鎮。害得草民這麽多年流落異鄉,艱難在外討生活。”
“草民實在是苦啊,求皇上替草民做主!”
說完,他就五體投地,瑟瑟發抖地撲在地上。
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每說一句話,皇上的表情就陰冷一分。
蘇秀兒憤怒地冷哼一聲,一握拳頭指節嘎嘎作響。
她有些後悔當初沒有把李發財兩隻腿的腿筋都挑斷了。
當初明明是李發財覬覦她娘的美色,半夜爬她娘的牆,被她發現暴打一頓,放話以後見他一次打他一次,這玩意兒害怕了才逃出了鄉萍鎮。
現在竟然不要臉地倒打一耙。
段詩琪身為跟班,這時實在看不過有人如此抹黑自己老大的娘親。
她往蘇秀兒身邊走了幾步,疾言厲色道:
“別說秀兒娘和你沒有關係,就算是真如你所說,她嫌棄你又醜又沒有本事那也是對的。自己也不照照鏡子,長得像癩蛤蟆似的,不嫌棄你嫌棄誰?”
皇後冷下臉,皺緊眉頭:“男子三妻四妾便稱風流,女子貌美招蜂引蝶反成原罪?此等歪理,簡直荒謬至極!”
可不就是荒謬,受害者有罪論,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一樣。
一個優秀的人就是容易招來嫉妒,尤其當優秀的人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時。
蘇秀兒不想再跟李發財廢話,她隻想盡快套出李發財的話,問出這背後究竟是誰在指使。
“李發財,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言,你還有何證據,證明你所言為真?畢竟光憑我胳膊肘上的月牙形胎記,實在證明不了什麽。我殺豬賣豬,鄉萍鎮十裏八鄉,知道我有胎記的人太多了。”
皇上聲音幽沉:“李發財,拿出你的證據。”
“皇上,草民的確還有證據,草民有人證。”李發財現在腦袋已經空白,什麽也不想了,隻知道事情推進到這一步,終於按照他的預期來了,那就按照自己所預期的,把底牌全都掀出來吧。
李發財瞬間回過身去,往百姓所在的方向看去,隔著距離看到了人群中的魏芳芳,他立即伸手一指。
“皇上,魏芳芳,魏芳芳是蘇秀兒的前小姑子。她能替草民作證,而且除了她,還有其他證人。”
沉在水底下的魚浮上來了!
皇上一直撚動佛珠讓自己冷靜的手頓時一停,眼神陰冷地掃向魏芳芳,當即直接命令:“將人全都給朕帶過來。”
當幾名麵無表情、氣場強大而冰冷的禁衛朝自己走來時,魏芳芳第一反應是害怕得腿軟,想要調頭離開。
不過最終她還是克製住了自己,朝周昌點了點頭:“周統領,我就是人證,除了我,還有我二嫂也是人證。”
魏芳芳之前在鮮豚居見過周昌。
說著,她往旁邊讓了讓,露出身後被兩名尋常百姓打扮的男子夾在中間的許小蛾。
許小蛾瞟了周昌一眼,隨後眼神一縮,很快垂下頭。
魏芳芳回頭牽住許小蛾,手指尖卻暗暗用力掐了掐她的掌心。
她壓低聲音,語氣甜膩卻帶著威脅:“二嫂,走吧,和我一起去揭穿蘇秀兒這不孝不悌之輩,不用怕,皇上會為我們做主。”
說到最後時,聲音驟然再次變低:“貴人想要我們死,就像是碾死隻螞蟻一樣容易,你要是不配合,怕就隻能給順哥兒收屍了。”
隨著魏芳芳話落,許小蛾身側的其中一名男子張開了緊握的手掌,一塊藏青色繡著“平安”兩個字的衣角,晃了下許小蛾的眼。
這是她一針一線給兒子親手繡的,今日魏順出門時,穿的就是這件衣服。
許小蛾的眼就紅了一下,嘴唇顫了顫,隨後神情麻木地由魏芳芳牽著往聖駕麵前走去。
蘇秀兒盯著兩人的身影,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指腹蹭過腰間的殺豬刀鞘,眼底的冷光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刺痛。
魏芳芳在人證當中是意料之中,可許小蛾的確出乎她的意料。
許小蛾來了鮮豚居後的成長,她都看在眼裏。
從最開始唯唯諾諾被婆家處處打壓的受氣小媳婦,脫變成了如今鮮豚居甲字號和乙字號兩家酒樓的負責人。
看著許小蛾越來越好,她真的很慶幸當初伸手拉了許小蛾一把,將她們母子倆留了下來。
施恩不圖報,同樣身為女人,見小苦瓜活出了自我,沒有什麽比這更有意義。
可如今,許小蛾卻是要背叛她了嗎?
魏芳芳和許小蛾被禁軍押著跪在了皇上麵前,兩人一撞上皇上威嚴如同寒潭般的眸子,身形便是一縮,幾乎同時垂下頭去。
“除了他們,李發財,你可還有什麽證據,都一並亮出來吧。”皇上說道。
李發財身體抖了抖,匍匐著,不敢抬頭:“皇上,已經沒有了,這便是草民的人證,她們都是蘇秀兒的親屬,又是同鄉,已經足夠給草民作證。”
魏芳芳咽了咽口水,這時抓緊時機開了口:“皇上,民女前些日子在鮮豚居,和二嫂一起偶然間偷聽到蘇添嬌和蘇秀兒的對話。蘇添嬌親口對蘇秀兒說,她二十年前和李發財是一對,兩人偷偷摸摸住在一塊兒,後來懷了秀兒。”
“又因為嫌貧愛富,瞧著李發財窮,就翻臉不認人,還勾搭上了別的男人!李發財上門理論,被她和蘇秀兒打得半死,連腳筋都被挑斷了。”
“她叮囑蘇秀兒現在來了京城,一定要將這件醜事捂好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免得損了前程。草民就是因為被蘇秀兒知道偷聽,才被陷害趕出了鮮豚居。我二嫂沒有被她發現,所以還能待在鮮豚居。這件事,我二嬸可以作證。”
“如此爛心爛肺的人,實在不配為皇子妃啊,站在您的身邊,草民都怕她汙了您的眼。”
是的,一盆又一盆的髒水潑吧。
就算最後戳破李發財不是蘇秀兒的父親,蘇添嬌放蕩的名聲也絕對跑不了。
溫渺渺垂著頭,靜靜聽著,心情也由之前的不安,漸漸轉為平靜。
東靖王妃同樣亦是如此,縱使皇上和這些男人們再護著那狐狸精,聽了這麽多汙言穢語,就算此時不介意,以後心裏肯定也會留下隔閡。
魏芳芳將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的話說完後,見身側許小蛾還在發愣,唯恐許小蛾反悔,連忙朝她道:
“二嫂,快把你知道的也說出來吧。像蘇秀兒母女這樣的人,就是世間敗類,不揭穿她們,怕是以後咱們魏哥兒都要被她們教壞!”
魏芳芳最後幾個字咬音特別重,是再次提醒許小蛾,如果敢反水,魏順就沒有性命了。
許小蛾好不容易養起一點肉的身體小幅度地晃了晃,她死死咬住嘴唇,耳朵裏回響著魏芳芳派人找到她時說的話。
“許小蛾,今日你要是不指證蘇秀兒,就把你兒子拉到亂葬崗去喂狗。如何選擇,你看著辦?”
“魏芳芳,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順哥兒?順哥兒可是你的侄子啊。”當時她被兩個大漢架著,想要撲上去撕扯魏芳芳,奈何連碰都碰不到對方一縷頭發絲。
魏芳芳抿著唇,臉上閃過憤怒:“許小蛾,我沒有那麽高尚,在危難麵前,我隻能顧得上自己。魏順再是我侄子,也沒有我的命重要。”
“倒是你,可以選一選,到底是你兒子的命重要,還是蘇秀兒母女的名聲重要。”
許小蛾良心過意不去,她痛苦地喊道:“可是秀兒姐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做人的尊嚴,讓我知道,一個婦人原來能做的事情有這麽多。我怎麽可以背叛她?”
“不背叛,那順哥兒就死。順哥兒即便下了地獄,也必然會恨你這惡毒的娘。”魏芳芳上前一把揪住了許小蛾的頭發,然後抬手給了她兩巴掌。
魏芳芳早就想這麽做了,同樣是魏家人,同樣是一起被收留的,憑什麽蘇秀兒隻看重許小蛾?
憑什麽她要被趕走?
許小蛾不過就隻會埋頭幹活,除了做事踏實,還會什麽?
何況一開始也是許小蛾慫恿她,說往後要找個好人家嫁了,她才相中沈回的。
結果呢?結果是什麽啊!
魏芳芳發狠地繼續揪著許小蛾的頭發:“許小蛾,你就是爛泥裏頭長出來的爛白菜,這輩子就別妄想過上好日子了,爛在泥土裏才是你的宿命。”
“蘇秀兒母女命好,即便今日被潑了髒水也不會死,最多就是重新被打入泥裏,可順哥兒就真的不一樣了。別讓你的爛好心,害了你兒子的命啊!”
是啊,她想要兒子活啊!
許小蛾緩慢地抬起了蒼白的臉,睫毛上掛著未幹的淚珠,先是對上天子威嚴的臉,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隨後才緩緩轉眸,看向身側幾步遠的少女。
熙和的陽光下,少女永遠充滿活力的眉眼布上濃濃的失望。
這個少女曾是她的光啊。
鄉萍鎮時,魏家貧困,有口吃的也先緊著男人們和婆母。
多時候她隻能吃草根樹皮度日,是少女每次來到魏家,她才能吃上大米飯,有的時候還能吃肉。
少女還會往她手裏塞銀子。
魏家出事,婆母、夫君全部流放,她以為隻有死這一條路了。結果又是眼前這少女,帶著她見識了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風景。
人活著,總要有點念想,否則又有什麽意思?
她喜歡被尊重的感覺,更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
既然她是爛泥裏長出來的,那就死在爛泥裏吧,連同她的兒子一起。
這一刻,許小蛾蒼白的臉仿佛有了光彩,她的唇角揚了起來,無聲地對蘇秀兒說了幾句,好像在說——
別怕,秀兒姐,我不會出賣你。
謝謝你,秀兒姐,給了我人生不一樣的風景。
蘇秀兒愣了愣,原本蹙緊的眉梢微微鬆開,眼底的失望像是被風吹散大半,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麻又滾燙。
那感覺告訴她,她沒有幫錯人。
許小蛾即便出身和魏芳芳一樣低微,可她在麵對絕境時,做出了和魏芳芳不一樣的選擇。
那是寧死,也不願意違背自己心意的堅決。
在這偌大寺廟大殿的走廊上,許小蛾的聲音磕磕絆絆地響了起來。
這個被父母不喜、被婆母磋磨、被夫君厭惡,永遠縮在角落裏的女子,此刻被盛國最頂級的權貴們注視著,她已經開始發出屬於自己的光。
“皇上,民婦不曾偷聽過秀兒姐和蘇嬸的對話,魏芳芳所說全都是她自己編造的。”
“她與李發財勾結,想要陷害秀兒姐和蘇嬸。魏芳芳還派人抓了民婦的兒子威脅,民婦若是不配合她做偽證,她就要了民婦兒子的性命。”
“秀兒姐收留民婦,對民婦與兒子恩同再造,即便是死,民婦也不可能出賣秀兒姐。還請皇上明鑒。”
魏芳芳也猛地怔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和自己一樣如爛泥一般的許小蛾,這種時候竟然反水了。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慌亂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她對上了溫渺渺掃來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說,這事若是搞砸了,就讓她生不如死。
反正橫豎都是死,那就隻能拚了。
魏芳芳一咬唇,立即反口辯駁:“皇上,草民沒有說謊。草民怎麽可能抓順哥兒來威脅二嫂?順哥兒也是草民的親侄子啊。”
“明明是二嫂和草民說好來揭露蘇秀兒的,草民也不知道二嫂為何會突然這麽說,她一定是得失心瘋了。”
“對對對,是失心瘋了。”李發財也附和道。
溫渺渺知道,這個時候該輪到她出手了。
她磕了一個頭後,抬頭喊道:
“皇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說到底都是那蘇添嬌不檢點,否則豈會有這麽多人主動站出來,說自己是蘇秀兒的父親?”
東靖王妃也磕了頭,附和道:“皇上,臣婦覺得溫小姐說的在理。女子就該修德修行,那蘇氏與這麽多男人攀扯不清,實為皇家女子之恥。臣婦建議將其浸豬籠!”
“嗬!”按照正常發展,聽了溫渺渺和東靖王妃聯合煽風點火,皇上該震怒了,可皇上卻是反常地笑了出來。
而那聲冷笑,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平靜。
東靖王妃、溫渺渺、魏芳芳……包括在場許多人都怔愣住了。
然後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大手一揮,臉色陰沉得可怕,下了命令:“福德祿,先給朕掌他們的嘴!”
“是。”福德祿領命,立即與周昌一起將溫渺渺、東靖王妃、魏芳芳、李發財反剪著摁住。
四人跪成一條線,每個人麵前站著一個內侍,內侍手高高抬起,眼見巴掌就要落下。
溫渺渺眼裏閃過懼色,不服地喊道。
“皇上,為何打臣女?臣女錯在何處?縱使這李發財不是蘇秀兒的父親,可那蘇寡婦不知檢點,該罰的不應該是她嗎?”
“好,朕告訴你為什麽!”皇上突然走到溫渺渺麵前,沒有任何預兆,抬起腿一腳重重踹在溫渺渺的心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