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第三場戲:一隻碎雞蛋,哭崩了半個大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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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
真熱鬧。
禦花園裏現在的氣氛,簡直比過年還要紅火。
錢多多那張胖臉笑得都快裂開了,手裏的賬本厚得跟塊磚頭似的。文官在那兒拚了命地捐書捐字畫,武將就在那兒吼著捐莊子捐馬場。
大家好像都瘋了。
為了那個什麽“功德碑”,為了那個能在新皇麵前露臉的機會,這幫平日裏摳門摳到家的家夥,現在一個個豪爽得不像話。
但是。
林休坐在龍椅上,手裏的茶盞輕輕晃著,眼神卻越過那群喧鬧的人群,落在了最前排的那幾個位置上。
那裏坐著五個人。
五大世家的家主。
比起後麵那些爭得麵紅耳赤的官員,這五位爺可是淡定多了。除了剛才隨著大流,象征性地捐了幾幅前朝的字畫,也就是意思意思,根本沒傷筋動骨。
哪怕是沐武把他爹最心愛的普洱茶山都捐了,這幾位也就是微微挑了挑眉毛,跟看戲似的。
那種眼神,林休太熟悉了。
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在他們眼裏,這場所謂的“慈善晚會”,不過就是皇上帶著一幫泥腿子在自嗨。什麽功德碑,什麽流芳百世,在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眼裏,那都是虛的。
隻有握在手裏的土地、人口、資源,那才是實的。
“陛下。”
錢多多趁著喝水的功夫,溜到了林休身邊,壓低了聲音,那張胖臉上全是汗,眼神裏卻帶著點不甘心,“那幾家……還是沒動靜。我看他們是鐵了心要做鐵公雞了。”
林休輕笑了一聲。
他放下茶盞,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兩下。
“鐵公雞?”林休搖搖頭,“那是你沒找到拔毛的訣竅。”
他轉過頭,看向一直站在陰影裏的李妙真。
這位剛上任的皇貴妃,此刻正抱著手臂,嘴角掛著一抹冷笑。她早就看那幫老家夥不順眼了。想當初李家想進京做生意,沒少被這幫世家卡脖子。
現在?
哼。
“妙真,準備好了嗎?”林休問。
李妙真微微欠身,眼裏的光亮得嚇人:“陛下放心,那戲臣妾看過。保準讓他們……哭都找不到調。”
林休滿意地點點頭。
“那就開始吧。”
他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清脆的聲音剛落,原本燈火通明的禦花園,突然間黑了下來。
所有的燈籠,所有的燭火,在一瞬間全部熄滅。
剛才還喧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
一陣淒涼到了極點的二胡聲,突然響了起來。
那聲音……
怎麽形容呢?
就像是深秋的寒風,夾雜著枯葉,貼著你的頭皮刮過去。又像是一個啞巴,在深夜裏對著枯井無聲地嘶吼。
那是《二泉映月》的基調,但經過蘇墨那個瘋子的改編,變得更加絕望,更加壓抑。
剛才那種熱血沸騰、揮金如土的豪邁氣氛,被這陣二胡聲一衝,瞬間就涼了半截。
所有人都覺得心裏堵得慌。
緊接著,一束慘白的光,從高處打了下來。
就在舞台的正中央。
那裏空蕩蕩的,什麽布景都沒有。隻有那一束光,孤零零地照著。
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挪進了光裏。
那是一個孩子。
看起來也就六七歲,瘦得皮包骨頭,身上的衣服全是補丁,還破了好幾個大洞,露出裏麵被凍得發紫的皮膚。他的腳上穿著一雙草鞋,大腳趾都露在外麵,已經被凍爛了,流著黃水。
他就那麽縮著身子,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好像捧著什麽稀世珍寶。
風雪聲(這是蘇墨搞出來的音效,逼真得嚇人)呼呼地刮著。
孩子一邊走,一邊哆嗦。
但他不敢走快,每一步都踩得很實,生怕摔著。
他時不時低下頭,對著手心哈一口熱氣,然後露出一個傻乎乎的、滿足的笑。
有人眼尖,看清了他手裏捧著的東西。
那是一枚雞蛋。
還冒著熱氣。
“娘……”
孩子開口了,聲音啞啞的,帶著稚嫩的哭腔,卻小心翼翼地捧著手心,“老母雞終於下蛋了……還是熱的……我去集上賣了……就有錢抓藥了……”
他一邊念叨,一邊往前走,眼神裏全是希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哪怕是那些心腸最硬的武將,此刻也覺得喉嚨有點發緊。
突然。
變故陡生。
那個孩子走到舞台中間的時候,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啊!”
一聲驚呼。
孩子整個人向前撲倒。
但他沒有用手去撐地,而是死死地把手護在胸口。
可是……
那枚雞蛋,還是飛了出去。
在慘白的燈光下,那枚圓滾滾的雞蛋,劃出了一道令人絕望的弧線,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啪!”
一聲脆響。
蛋殼碎了。
金黃色的蛋液,混著白色的蛋清,流了一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二胡聲陡然拔高,變成了一聲尖銳的嘶鳴。
那孩子趴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一地碎雞蛋。
一秒。
兩秒。
他突然瘋了一樣爬過去,伸出那雙滿是凍瘡的小手,想要把地上的蛋液捧起來。
可是,那是泥地啊。
蛋液混進了泥土裏,根本捧不起來。
“沒了……沒了……”
孩子一邊哭,一邊拚命地用手去抓那些泥巴,“娘的藥錢……沒了……我的學費……也沒了……”
他越哭越急,越急越慌。
最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孩子突然趴下身子,把臉貼在冰冷的泥地上。
伸出舌頭。
去舔那些混著泥沙的蛋液。
一下。
又一下。
一邊舔,一邊嗆得咳嗽,眼淚鼻涕和著泥土,糊了滿臉。
“不能浪費……這是娘的命……這是我的書費……”
……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剛才《老兵不死》那場戲是讓人熱血沸騰,那這一場《一隻碎雞蛋》,就是一把鈍刀子,在所有人的心口上慢慢地割。
疼。
鑽心的疼。
坐在權貴堆裏的張員外,那個賣鹽起家的暴發戶,此刻已經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嗚嗚嗚……太慘了……這太慘了啊!”
他一邊嚎,一邊順手抓起旁邊平西侯那件價值千金的錦緞袍袖,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平西侯這時候哪還有心情管袖子?
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鐵血侯爺,此刻眼圈也是紅紅的,仰著頭,死命地盯著天花板,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哭聲是會傳染的。
先是女眷那邊傳來了壓抑的抽泣聲,然後是文官,最後連那幫大老粗武將也忍不住了。
整個禦花園,哭成了一片。
而在這一片哭聲中,那五大世家的家主,臉色卻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隴西趙家的家主,那位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老爺子,此刻手裏的佛珠都快捏碎了。
他看著台上那個孩子,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夭的小孫子。
要是那孩子還活著,也該這麽大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壓下心裏的那股子酸楚,可是那個孩子舔泥土的畫麵,就像是烙印一樣,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旁邊江南孫家的家主,日子也不好過。
這位自詡“詩書傳家”的大儒,此刻正如坐針氈。
為什麽?
因為周圍那些商賈哭得太凶了。
“我捐!我再捐五萬兩!給這孩子買雞蛋!買一車雞蛋!”
“嗚嗚嗚……太可憐了……我出錢給他娘治病!我供他讀書!”
這些平日裏被世家看不起的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此刻卻表現出了最直接、最純粹的善意。
相比之下,一直端著架子、一毛不拔的孫家,就顯得那麽格格不入,那麽……冷血。
孫家主能感覺到,周圍投過來的目光變了。
不再是敬畏,而是帶著幾分鄙夷,幾分嘲諷。
那種如芒在刺的感覺,讓他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老臉,憋成了豬肝色。
還有山東孔家的代表。
這位可是聖人之後啊。
此刻他壓力最大。
如果不表示,那就是給祖宗丟臉,就是不仁不義。可是要是表示了……那得多少錢啊?
他捂著胸口,心疼得直抽抽。
躲在暗處的錢多多,看著這一幕,心裏那個爽啊。
“高!實在是高!”
他在心裏給林休豎起了大拇指,“陛下這料加得太猛了!這哪裏是演戲啊,這簡直就是把這幫老家夥的麵具撕下來,扔在地上踩啊!”
就在這萬眾悲慟的時候。
一束光,打在了龍椅上。
林休站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蹲下身,也不嫌髒,直接把那個還在舔泥土的孩子抱了起來。
那個孩子還在抽噎,手裏緊緊攥著那個沒吃到的蛋殼。
林休從懷裏掏出一塊明黃色的帕子(那是禦用的龍帕啊!),輕輕地給孩子擦幹淨臉上的泥土。
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然後,他站起身,麵對著全場。
此刻的林休,沒有了平日裏的懶散,也沒有了那種漫不經心。
他的眼神很冷。
冷得像刀子。
“朕聽說,”林休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通過內力,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世家大族出身。”
他目光掃過那五位家主。
“你們講究門第,講究傳承,講究……回饋桑梓。”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剛才錢尚書跟朕說,幾位家主還沒想好怎麽捐。朕覺得,這很正常。畢竟各位家大業大,這錢嘛,得花在刀刃上。”
說著,林休一揮手。
身後的李妙真立刻會意,帶著幾個女官,展開了一幅巨大的地圖。
那是大聖朝的輿圖。
上麵密密麻麻地標著各種紅點。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