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夢被推的後退兩步，險些摔倒。
    她穩住身形，懶得去看李屠戶父子難看的臉色，而是看著站在李家院子裏愣愣的盯著自己的山月。
    山夢一把扔掉了手裏的棍子，她冷聲道：“愣著幹什麽？嚇傻了？跟我回家。”
    柔聲細語。
    山月愣在原地，一雙眼睛傻愣愣的盯著山夢，那高挑又瘦削的身影倒映在山月明亮的眼睛裏仿佛突然變得高大起來。
    這還是那個自私自利的山夢嗎？
    周圍等著看熱鬧的鄰居更是傻了眼。
    合著夢丫頭不是要賣妹妹，是要救妹妹？
    不是，這還是他們認識的夢丫頭嗎？
    今天看著夢丫頭怎麽覺得那麽邪乎呢？
    山月很快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她繞過李照，小跑著來到姐姐身邊。
    她偷偷看了山夢一眼，眼神之中不再有之前那樣濃烈的恨意和厭惡。
    山夢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山夢扭頭就走，山月緊隨其後，在李家父子氣憤和圍觀村民們詫異的目光中向著她們家的方向而去。
    李屠戶自覺丟了臉麵，轉身回到院子裏將木門“砰”的一聲關上，不一會兒，屋子裏就傳來他的打罵聲和女人的哭聲。
    一路上，姐妹二人一前一後，無話可聊。
    山月時不時的偷看一眼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的山夢，心中思緒複雜。
    她想開口說什麽，可一想到山夢以前的所作所為、自己曾經的遭遇和奄奄一息的山陽，她又不想說了。
    二人就這麽沉默著回到了家。
    關上院門，山夢緊繃著的心情終於舒緩。
    她瞥了一眼山月那雙滿是複雜神情的眼睛，直接回了屋，將一小包東西拎出來，徑直向著灶房而去。
    見山月沒動彈，山夢撇嘴道：
    “別愣著了，燒水熬粥。”
    粥？？？
    什麽粥？哪兒來的米煮粥？
    山月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她看向山夢，就見對方有些小得意的拎著小布包晃了晃。
    她似乎都能聽到，那小布包裏傳出的細微沙沙聲響，還有自己那難以抑製的、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不過基於從前山夢的所作所為，山月並未輕易相信她的話。
    她甚至懷疑那小小布袋裏的是從山上搜刮下來的草籽。
    山月深呼吸一口氣，她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踩著有些虛扶的腳步上前，一把將那小布包奪了過來！
    打開一看！
    棕黃色的粟米，散發著好聞的、幹燥的米香，山月頓感氣血上頭，腦子發暈。
    她握著布袋的手都在顫抖著，淚水不自覺的要眼裏打轉。
    糧！真的是糧！
    這麽一袋子省著點吃也能吃一兩天！
    弟弟終於有救了！
    不知是不想在山夢麵前落淚還是懷疑這是個不真實的夢，山月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眼睛又酸又澀，她重新睜眼看，手裏緊緊抓著的布袋子裏的確是粟米。
    她的那點兒小動作哪裏逃得過山夢的眼睛？山夢的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來，眼神裏多了一絲絲得意和溫柔。
    廚房裏，山月將那破的隻剩半個的鍋子刷了又刷，這口鍋可是比他們幾個年紀都大了，也是這個家裏最後的鍋。
    水缸裏還剩下淺淺的一層清水，全部拿來熬粥。
    柴火劈啪作響，米香勾的二人直咽口水。
    打開鍋蓋，濃稠的粥在鍋子裏翻滾。
    山夢拿出帶著豁口的三個碗將粥平分放好，晾了一會兒的米粥上漂浮著一層細膩的金黃色米油。
    一時間，姐妹二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山夢打算先喝點粥，一會兒再熬湯。他們的身體太虛弱了，一下子吃正常的飯菜很容易消化不良，反而不好。
    山月悄咪咪的揉著餓得發疼的肚子，嘴巴裏更是有咽不完的口水。
    她用理智壓下本能，看著山夢的眼神再次帶上了濃濃的提防。
    她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弄到吃的的？還有大骨頭和菜！她怎麽可能會有錢買？
    忽的，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難道山夢是要把自己和山陽賣了嗎？
    記得前段時間山夢提過要把自己和弟弟賣出去！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都說的通了。
    山夢先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得到自己和山陽的信任，然後用糧食吊住自己和弟弟的命，等著他們緩過來了，山夢肯定會逼著自己和弟弟簽賣身契！
    難怪……難怪山夢一反常態要去李屠戶家救自己！
    意識到了什麽的山月臉色變得蒼白。
    “你怎麽了？”山夢疑惑的看著山月，這孩子臉色發白手腳發抖，是不是要餓暈了？
    思及此，山夢道：“你先喝點粥休息下吧，山陽那裏我去照顧。”
    說罷，山夢端著其中一碗粥，拿著木勺子直奔山陽的房間。
    山月盯著灶坑裏逐漸熄滅的星星火花，裏麵不斷傳出熱浪，那碗粟米粥熱氣升騰，可卻暖不了她的心。
    眼淚終究還是滴落在她的手上。
    山夢就這麽嫌棄我們？
    毫不知情的山夢細心的將米湯喂進山陽的嘴裏。
    少年五官俊秀，膚色卻黝黑，嘴唇幹裂，臉上毫無血色。
    他雙目閉合，躺在那裏氣若遊絲，好像馬上就要斷氣一般。
    雖然人已經昏迷，可一勺一勺溫熱的米湯送進嘴裏時他仍舊努力吞咽著，一口又一口，山夢喂的並不費力。
    看著山陽，想到山月，山夢心中輕歎一口氣，莫名產生憐憫。
    以後，她不想再讓自己一家餓肚子。
    兩刻鍾後，山夢拿著空碗，輕輕退出山陽房間。
    在自己給山陽喂粥的時候山月便已經打了半桶水開始熬骨頭湯。
    淡淡的肉香從灶房裏飄出來，遠遠的就能聞到。
    進入灶房，那碗粥還好好的放在那裏，山月並未動一口。
    是在等著她回來一起吃嗎？山夢還有點欣慰。
    “我回房了。”山月冷聲道，起身就要離開。
    山夢眉頭一皺，這丫頭又怎麽了？怎麽怨氣比剛剛還大了？
    “你不吃？”
    “不吃！”山月頭也不回。
    山夢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行，反正這是我找來的，你不吃我就送去王秀……額……文軒哥家去。”
    話音一落，山月活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瞬間炸毛！
    他們家的糧食，憑什麽要送去王秀才家？
    難道之前送的還不夠多嗎？
    這是用賣了自己的錢換來的糧食，憑什麽不吃！
    她直接衝了回去，搶過屬於自己的粥，一邊忍著淚一邊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