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下的陰影
字數:3236 加入書籤
金色的冠軍特效尚未在碎夢的領地完全散去,新的暗流已裹挾著冰碴,狠狠撞向清風看似堅不可摧的王座。
這一次,發難的並非宿敵,而是來自他親手締造的“王國”內部,那最不易察覺,卻也最基礎的裂隙——人心。
起因簡單得近乎荒謬。全服年度冠軍賽結束後不久,遊戲內慣例會有一係列規模較小、但獎勵誘人的次級杯賽和表演賽。其中一場3v3的娛樂賽事,因其獨特的趣味性和豐厚的限定外觀獎勵,備受休閑玩家和中層戰力的追捧。
清風,作為新鮮出爐的冠軍領袖、全服榜一,自然收到了無數參賽邀請。他隨意組了個隊,隊員卻不是碎夢的核心成員,甚至不是碎夢的人——是另一個服務器過來“交流”的兩位頂尖高手,據說是“老大哥”的朋友。
這本是件小事。榜一大神有自己的人脈和交際,無可厚非。但在那篇揭露一切的“扒皮貼”已將清風推向風口浪尖的微妙時刻,這件小事被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碎夢內部,一些中堅玩家,尤其是那些在冠軍賽中擔任替補、或在日常幫會活動獻不小卻未能躋身最核心圈的成員,開始有了嘀咕。
“風皇寧可帶外人,都不帶我們自己人打表演賽?”
“我們是不配嗎?冠軍是大家拿的,現在有名有利了,就看不見我們了?”
“貼吧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隻把咱們當工具?”
起初隻是私下的抱怨,但隨著清風那支臨時拚湊的隊伍一路高歌猛進,輕鬆拿下那場3v3表演賽的冠軍,並在世界頻道接受眾人恭維時,碎夢內部的不滿開始發酵、蔓延。
與此同時,清風自己也陷入了另一種尷尬。他需要維持“風皇”的體麵,應對各種恭維和社交。那些前來道賀的“朋友”、試圖結交的“盟友”、甚至是潛在的“讚助商”,每一個他都得小心應付。他發現自己必須時刻帶著麵具,說著言不由衷的客套話,哪怕對方是他心底裏看不起的、隻會阿諛奉承的“舔狗”。
“王當不容易,舔的也是小心翼翼。”不知是誰,在幫會頻道半是自嘲半是譏諷地說了這麽一句,雖然很快被管理撤回,但這句話卻像一根毒刺,紮進了許多旁觀者的心裏。
是啊,他們眼中高高在上、說一不二的“風皇”,在外麵,不也得對更粗的大腿、更多的資源笑臉相迎,小心維係著那些脆弱的利益關係嗎?所謂的“王者”,原來也需要“舔”?
這種認知的顛覆,比任何外部攻擊都更具破壞力。它悄然瓦解著清風用絕對實力和勝利建立起來的權威光環。
而就在這時,那個匯集了所有罪證的“扒皮貼”,如同天降雷霆,轟然炸響。三年前的“月琉璃”,被榨幹價值後像垃圾一樣丟棄;一路走來無數被挑撥離間、分崩離析的幫會與夥伴;利用琉璃的信息擊垮秦時莫孽;設局操控綠毛,毀掉黑木崖新生;乃至與代練“xx”之間諱莫如深的關係……
樁樁件件,有細節,有推論,有難以辯駁的聊天記錄和時間線佐證。它不再是遊戲裏的勾心鬥角,而是上升到了人品、道德,甚至涉嫌欺詐的現實層麵。
全服嘩然。碎夢內部瞬間地動山搖。
“老大,貼吧說的是真的嗎?”有管理忍不住在核心群直接質問,語氣失去了往日的恭順。
“風哥,月琉璃的事……你得給大家一個交代。”一位與琉璃有過交情的老成員發聲。
“Xx他……到底怎麽回事?”代練團隊那邊,氣氛更是降至冰點。
世界頻道、陣營頻道、甚至跨服閑聊頻道,充滿了對清風的聲討、對碎夢的嘲諷。墨白等人帶領的敵對勢力趁機大肆宣揚,將碎夢描繪成“藏汙納垢之所”、“騙子集中營”。那些曾經羨慕、嫉妒碎夢的玩家,此刻也紛紛加入踩上一腳的行列。
清風試圖控製局麵。他先是強硬地宣稱那是“競爭對手的惡意造謠”,要求大家“相信兄弟,相信組織”。但響應者寥寥,質疑聲反而更甚。他又試圖用利益安撫,許諾更多的團隊福利、裝備補貼。然而,當信任基石已然碎裂,金錢的黏合劑顯得蒼白無力。
更致命的是,那些被他視為“舔狗”、可以隨意操控的人,此刻也變得態度曖昧。他們不再毫無保留地奉承,而是在私下交換著疑慮的眼神,開始悄悄為自己尋找後路。
綠毛徹底消失了,連同他那已成為笑柄的“暗影”號,仿佛從未存在過。小軟糖更是早就攀上了新區老板的高枝,對這邊的一切不聞不問。
秦時和莫孽的殘部,在滄海和莫問的帶領下,異常沉默。他們沒有參與這場喧囂的討伐,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注視和壓力。他們在等,等這座從內部開始腐朽的山,自己轟然倒下。
清風坐在電腦前,屏幕的光映著他鐵青的臉。他一條條看著那些質疑、指責、甚至辱罵的信息,來自曾經的“兄弟”,來自捧場的“盟友”,來自全服素不相識的玩家。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那不僅僅是被圍攻,而是他精心構築的、以他為中心的世界,正在從邊緣開始,一片片剝落、消散。
他習慣了一切盡在掌握,習慣了他人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可如今,他發現,維係這一切的,並非他以為的絕對實力或人格魅力,而是一種脆弱的、建立在利益、恐懼和謊言之上的平衡。
現在,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他點開與“滄海”的私聊窗口,看著那句關於“甜品店”的追問。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比千萬句辱罵都更具穿透力。它像一個烙印,提醒著他一切的起點,是多麽的卑劣和不堪。
他第一次沒有立刻思考如何反擊、如何算計、如何挽回。
他隻是感到一陣深切的疲憊,和一種冰冷的、仿佛從王座之下升騰而起的寒意。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隻是這一次,被利益拋棄、被眾人審視、被架在火上烤的,輪到了他自己,麵對那些不堪過往,肮髒的回憶,他無力反駁。
他這座山,太高,太陡,也太冷了。以前他站在山頂,俯瞰眾生。如今,他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早已無處可下,唯有腳下不斷崩落的碎石,提醒著他——王座之下,亦是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