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家族聚餐結束，時間不早了。
    來的時候熱熱鬧鬧，走的時候曲終人散。
    老爺子不送，但拄著拐杖在陽台望著。
    兒女，媳婿，來的時候手提月餅，走的時候手上還提著月餅……和承承送的禮物。
    裹著一身的溫情與熱情回到家。
    蘇硯承先回了自己屋，臨進前，被錢瑗慧扯住，臉色謹小慎微。
    “誒對，承承，你讓我取的東西，我放你衣櫃裏了，你可以看看缺沒缺？”
    “哦，知道了，謝謝媽，”
    蘇硯承這才想起主線任務，身子一抹回了房。
    哥哥蘇硯修正好從廁所出來。
    錢瑗慧立馬一個眼神，丟給了大兒子，不動聲色的往小兒子房間裏指了指。
    蘇硯修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
    房間內。
    一絲未動的熟悉擺設。小粉花的白床單，挨著床的牆上貼著龍叔《警察故事》的海報。邊上書桌櫃裏，放滿了《龍珠》《老夫子》，和全套的金庸，都是香港那邊發行的。木門上掛著龔雪的掛曆，門後邊還藏著一大紙殼箱子……
    咦？
    蘇硯承眼前一亮，上去把紙箱子拉出來，坐床邊打開。
    一台特複古的任天堂FC，俗稱紅白機，上邊厚厚的一層灰。
    機器的邊角縫隙裏，也被幾張黃色卡帶塞滿。
    隻不過蘇硯承還沒拿出來，門開了。
    “還沒睡？”
    蘇硯承抬頭。
    哥哥站在門口，還是那副正經嚴肅的樣子，洗完臉都穿著襯衫西褲配拖鞋。
    “嗯，還不困呢，咋啦？”蘇硯承把箱子推到一邊。
    蘇硯修低頭掃了眼遊戲機，抿下嘴唇：“那聊聊？”
    “好啊！”蘇硯承拉開椅子。
    哥哥利索坐下，開門見山：
    “你那錢，二十多萬，哪來的？”
    “額……”
    隻能說還是熟悉的老哥，熟悉的說話風格。
    此人極不善言談，隻會做事，很多東西對他而言沒有繞路，沒有假打，隻有一根筋衝A大和RushB。
    蘇硯承猜到了他和母親會來問錢的事，但沒想到那麽直接。
    蘇硯承也沒打算瞞著，老老實實把自己在日本拉夥伴做遊戲的事情給交代了。
    誒，自己上輩子就是又倔又強，自尊心還強，逢年過節一回家被親戚對比，更是魔怔。
    於是在外，不管啥事都咬牙自己抗，還覺著自己很了不起。
    真傻。
    這輩子學乖了，我有一個超寵我的媽媽，一個超厲害的哥哥，傻子才不依靠呢！
    等弟弟說完來龍去脈，蘇硯修思索幾秒。
    “你賺的錢沒問題就行，記得納稅就是……”
    蘇硯承臉色一變：“艸，差點把這茬忘了！”
    蘇硯修笑：“想起來就好，另外你做遊戲，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有啊有啊！”蘇硯承狂點頭。
    家裏的長輩既不是那種指責你不上進的類型，也不是餐桌上吹大牛的物種，
    而是真正的幫你參謀事兒，給你提出建議，還能幫你扛事兒的……
    這種長輩，多少人遇不到，也求不著呢！
    蘇硯修一聽弟弟都這樣說了，一下正襟危坐，麵目嚴肅地盯著他：
    “嗯，你說，我聽著。”
    儼然一副麵對重大項目的模樣。
    哇，哥你真的……
    見哥哥那麽嚴肅，蘇硯承也認真起來，掏出小本，翻開。
    作為一個程序員，就像遊戲優化要從剛開發時就提前考慮一樣。
    他也習慣提前預設自己職業道路上可能遇到的問題和矛盾。
    所以本上寫的，上邊全是覺得未來會遇見的相關難題。
    也許自己的天才哥哥，能從其他角度幫他給出解決方案。
    他一條一條的指著，逐條的問：
    “那麽首先，就是這個審核的問題……”
    “審核？”蘇硯修皺眉，“現在國內遊戲有審核嗎？”
    蘇硯承點頭：“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而且哥你是知道的，既然我打算把公司開在中關村，那麽等以後畢業肯定還會回來發展。
    所以到時候我很有可能就會麵臨這個問題。”
    “嗯，確實。”蘇硯修摸著下巴說。
    在90年代，中國遊戲行業剛剛起步階段，監管什麽的都還很弱。
    外國遊戲隨便進，本國遊戲隨便發。
    等到96，新聞出版署會頒布《電子出版物管理暫行規定》，接著98年，電子工業部又出《軟件產品管理暫行辦法》。
    這期間，電子遊戲都是被兩個部門交叉管轄的，但兩個部門都沒啥衝突，審核的主力還是新聞出版署。
    這也是咱們賣遊戲，需要版署那邊給一個版號的原因。
    而審核不嚴的這段時間，奧美電子引進的《暗黑破壞神2》是無和諧版本的，
    玩家是能在國內買到正版的《生化危機2》的，
    金山甚至做過《抗日地雷戰》和《決戰朝鮮》這種題材遊戲的……
    隻是等廠商們都差不多熟悉流程了，03年，文化部加入進來，也開始嚐試對遊戲行業進行管理。
    誒嘿，往後還想發行遊戲，那就得蓋好幾個部門的章了。
    當然，00年的禁令和02年的網吧著火兩件事，給國產遊戲業造成的影響也特大……
    思索很久，兄長蘇硯修先做了判斷：
    “審核肯定是必須的，這是一個新興行業在度過了初期的野蠻生長和混亂發育階段後，必然要經曆的階段。”
    “這我懂。”
    “但這未必不代表沒有周旋和妥協的餘地，隻是很多管理的部門，對其並不了解，隻看見了壞的部分，而忽略了正麵的部分。”
    “嗯……”蘇硯修開始思考。
    “所以假如我現在就是領導，你是個做遊戲賣遊戲的，那麽你試著說服我，”
    蘇硯修沉聲說，“告訴我發展遊戲行業有哪些益處，
    同時這益處，是否大於我選擇限製遊戲行業產生的好處？”
    他頓了下，強調，“而這，是破局的關鍵！”
    開始有種論文答辯的感覺了！
    “……”
    蘇硯承深深吸氣，直接翻到了本子的最後一頁。
    仔細思考，搭好框架，列好幾個關鍵要點。
    接著便是一頓的旁征博引，數據分析……
    “……先說產業規模，1985年，全球遊戲產業規模才是2億美元，但到了今年，這個數字已經保底80億美元，
    十年裏規模增長40倍，這是全球增速最快的文娛領域！”
    “而根據我在東京大學建立的數學模型預測，等到2025年，也就是30年後，
    全球遊戲產業的規模將會來到2000億美元！”
    這個論證，蘇硯承說的是斬釘截鐵。
    因為其實並沒有什麽模型預測，2000億美元級別的產業規模，是他未來親眼所見，親身所感！
    事實上，等到2025年，全球遊戲的產業規模，早已經是全球電影的2.5倍了。
    至於全球音樂產業？
    更是400億對2000億，優勢在我！
    所以放棄遊戲產業，就相當於白白放棄一個千億美元級市場的產業喂！
    蘇硯修卻對此不為所動：“嗯，你繼續說。”
    “然後，就是外匯，”
    蘇硯承著重強調這個，“我現在是在國外製作遊戲，也在國外發行遊戲，海外的發行渠道正在一點點的建立，
    公司既然開在國內，那麽之後的所有收入，不管日元美元歐元，未來都會流進來。”
    “嗯，外匯，這個可以，”
    蘇硯修點頭，“現在國家正在全力推進工業化，
    所以需要大量進口設備、技術、能源，對外匯的需求是迫切的。”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間點，任何能“創匯”的產業，都是具有戰略價值的！
    更別說等到98年，和索羅斯一役，屆時國家的外匯儲備將會大量消耗！
    創匯的價值會更加珍貴！
    蘇硯承認真說：“那麽短期，也就是五年之內，當我製作的遊戲進入東南亞、歐美市場，
    假設全球銷量100萬份，單價50美元吧，那可就是創匯5000萬美元呢！”
    那麽長期，如果他開發出一款現象級遊戲呢？
    預估創匯數億美元以上！
    同時再加上續作和周邊的開發，又具備長期創匯來源的價值！
    哥哥終於露出幾分讚許的神情：“你這點抓的好，
    而且不同於外貿，遊戲出海的成本更低，因為不需要高價長途運輸。”
    蘇硯承說：“對，把代碼丟給本地代理，光盤能直接從他們那兒出。”
    甚至還能更低，都不用代理，網上直接下都行……
    蘇硯修點點頭：“不錯，你如果能展現出這樣的價值，
    那就能順理成章把外匯管理的部門拉進來給你背書了，後邊還有嗎？”
    “額…還有文化輸出？”
    蘇硯承把遊戲在文化輸出上的戰略價值大概講了講。
    什麽沉浸式認知，什麽全球共鳴，什麽比圖書更易於接受，比電影覆蓋更廣，受眾也更年輕……
    順便還能衍生出動漫影視改編、周邊開發、文旅開發的產業鏈。
    後世《黑神話：悟空》、《燕雲十六聲》、甚至《盛世天下》帶了的熱度和影響，那可是有目共睹。
    “好路子，那就能把外宣和文旅的部門也帶上，還有不？”蘇硯修問。
    蘇硯承撓撓頭：“那…技術價值？”
    “……”
    蘇硯修怔住幾秒，身子直了起來：
    “細說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