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蘇大山已經帶著趙老根一行人來到了蘇秀禾提前指給他的地兒——緊挨著自家半山腰地的一處石窩子。
    到地後還一馬當先跳下去徒手刨了幾下，不多時，就露出底下長得奇形怪狀的野山藥。
    “叔！您看！”
    蘇大山小心翼翼，將野山藥整根刨了出來，遞到趙老根麵前。
    趙老根正欲伸手，不料被身後趙會計截胡。
    他瘦弱的弟弟不知哪來的力氣，擠開他和大侄子，就接過了野山藥。
    “好東西，好東西啊！哥你看看，不小呢！”
    趙家幾人湊上前看了看，俱是一臉喜色。
    趙老根更是大喜過望，不顧危險從邊上就跳了下去，拍著蘇大山的肩膀笑道：“大山啊！好事！天大的好事，你家秀禾還真是咱們大隊的福星！這山藥挖的好，今冬咱們村所有人家的日子都要好過不少！”
    有了趙老根的肯定，趙會計更是毫不遮掩對蘇大山父女的好感：“可不是解了缺糧的燃眉之急！”
    別人不知道，他是會計，可沒人比他清楚這兩年的收成是個什麽樣。
    往年雨水少，欠收後交了公糧也就夠混個水飽的。
    今年，雨水倒是足，就是太足了，不是東淹一塊，就是西垮一塊，這收成還不如往年呢！
    可上麵對公糧的事又一直沒鬆口，他哥愁的都好幾宿沒睡好了！
    這野山藥挖的好！
    趙會計家二小年輕，一見大爺和蘇大山一起刨，那地下卻像是源源不斷似的，一直有山藥，難免感慨。
    “乖乖，那山藥窩子不小吧？秀禾丫頭運氣還真好！荒年能找到這個，可不是福氣厚麽！”
    趙家其餘人聞言皆默默點頭。
    可不就是蘇家那閨女運氣好！
    那多少人家的地都在這邊，咋沒一個發現的呢？
    到了上工的時候，蘇大山一行人一直沒回來，馮翠芹有些急了。
    蘇秀禾心裏卻穩了。
    要是有問題，早就回來了！
    這麽久沒回來，很可能是尋找別的野山藥，或是商量解決辦法。
    “娘，別慌，這是好事！”
    蘇秀禾挽著母親的胳膊，邊走邊安慰人。
    眾人剛走到田埂上，準備開工，村口的大鍾便響了。
    噹——
    噹——
    噹——
    三下連著響，是大隊長叫人去開會呢！
    顧不上上工，眾人扛著鋤頭便往村頭去。
    紅荊屯下麵十幾個大隊，一些富裕的村落，單獨就是一個大隊。
    但紅旗村和紅星村、紅石村因地理位置、土地貧瘠程度等因素導致窮的墊底，沒哪個大隊傻了願意要他們，就順理成章的給編到了一起，成為紅三村大隊。
    趙老根就是三個村子村民選出的大隊長。
    因為沒通電，每次議事，趙老根就會敲響村口的這口大鍾。
    村民烏泱泱地來了，隻見大隊長滿麵紅光站在那石垛子上，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大家靜一靜！”
    “夏收已經開始幾天了，大家對今年的收成想必都心裏有數！”
    “交了公糧，還剩多少，夠吃到啥時候那可說不準！”
    話說到這，村民們都忍不住歎息。
    趙老根也不賣關子，繼續喊道：“今兒也是巧了！大山家閨女找到了野山藥！咱們的活路來了！”
    “我計劃，夏收後所有人一起上山挖，集中到大隊再按人頭一起分！”
    “先緊著夏收，今天我先找兩個捕獵隊的年輕人，帶著村裏十四到十八的孩子們上山先挖著。”
    “別的沒啥好說，隻一點！這是糧食！消息要是走漏了，別的村、別的屯子要是來了人！那山也不是咱紅三村大隊的，進了別人的口袋，你們的父母兒女，就別吃！”
    趙老根安排詳細，也清清楚楚告知了所有人這事的重要性——糧食都不夠吃，泄露出去就別吃。
    村民們聽到大隊長的安排，個個眼神發光。
    自家孩子也能去，還按人頭發呢！
    傻子才泄露出去，自家都活不下去了，個人顧個人吧！
    老天保佑！蘇秀禾運到還真好！
    緊接著就聽到大隊長再三強調：這是蘇秀禾發現的！是蘇家人大公無私！
    半小時後，趙老根興奮的回家登記可上山的人員名單去了。
    村民們臉上帶著笑，三三兩兩往地頭去。
    蘇大山偶爾碰到一個村子裏的，從前隻知道是同村見麵頂多打個招呼，這次卻直接被人握著手感謝：“大山啊！秀禾是個好孩子啊！可救了命了！你這閨女可真是有福氣啊！”
    蘇大山極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熱情，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輕描淡寫道：“嗨，這是趕巧了，不過我家秀禾的確是乖巧的很。”
    “咳咳！”蘇秀禾一聽爹說錯了，立即出聲提醒。
    蘇大山這才趕緊尷尬一笑撓頭道：“啊，大隊長安排的極好，不兩天就能給咱們分口糧了！”
    “是啊！是啊！”
    “還是得謝過你家呢！不像有些人，上山砍柴抓著了野物還得藏著掖著！”
    “就是！還是大山家風格高！”
    “人家秀禾的福氣，可還在後麵呢！”
    眾人說說笑笑往自家地頭走去，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蘇大山心裏美又忙得很，可蘇二強和蘇三壯兩家子不樂意了。
    “大哥也真是的！是不是傻？發現了糧食居然不先告訴自家人！上趕著告訴大隊長！”
    李月娥越想越氣，轉身就擰著蘇二強的耳朵細細盤問：“大哥當真一個字都沒跟你透露？”
    “哎喲！你撒手！大哥想幹什麽啥時候跟我通過氣！撒開！”
    李月娥聞言，反而更氣了！
    都是一個爹娘養的，憑什麽他蘇大山家的就比蘇二強運氣好？
    還是個丫頭片子！
    另一邊蘇三壯家也沒好到哪，陳芳也跟蘇三壯嘀嘀咕咕的要他去找蘇大山。
    “那爹娘都是我們養著，哦，他們做了好人，找到糧食一下就上交給大隊了！爹娘怎麽辦？不管了？”
    隻是，她罵她的，蘇三壯根本不接茬。
    陳芳見狀就更生氣。
    嫁人前看著蘇三壯長得人五人六的，誰能想到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黏糊性格！
    當年長得不如她的，嫁到隔壁屯子，那日子過得叫一個滋潤哩！
    陳芳怒急，一手叉腰指著蘇三壯的鼻子就罵起來：“好哇你個蘇三壯！合著你們家是騙我過門，讓我陳芳給你老蘇家當牛做馬來了！”
    “都是兒媳婦！憑什麽她馮翠芹就不用伺候婆母公爹？！蘇大山還是你大哥呢！他什麽時候在爹娘麵前！”
    啪——
    不等陳芳罵完，聽出她話頭的蘇三壯猛地上前兩步，一個大耳刮子就抽在她臉上。
    “你個虎娘們兒！這事現在可是過了明路的！外人都在誇我蘇家是有福之家，高風亮節！你特麽要這個時候給老子找不痛快，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娘可早就等著咱倆離婚呢！”
    蘇三壯打完人，拎著鋤頭就走，背影看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
    實際上嘴裏還在嘟嘟囔囔：“瑪德！怎麽說老子都成，敢說我大哥，我！我打死她！”
    怎麽看怎麽傻就是了。
    張建軍卻是比蘇秀禾的二嬸和三嬸還氣。
    隻因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跟大伯說，不取蘇秀禾要娶林小芳了，結果蘇秀禾整了一出這。
    張保柱聽到村裏傳言，臉色陰沉如水。
    張建軍從小就會看人臉色，一見這架勢，立即明白這會提退婚那就是個死！
    對蘇秀禾的怨恨又多一層。
    此時恰巧張建軍的‘朋友’來找他。
    拉著人出了門，幾人便笑嘻嘻恭喜他：
    “建軍我可聽說，那最先發現野山藥的，好像是你那小未婚妻啊！”
    “不僅是個有福氣的，哎，我瞧著長得也挺俊呢！”
    “你小子有福了！”
    眾人看在村長張保柱麵子上恭維起張建軍來。
    卻令張建軍更氣了。
    黑沉著一張臉對此嗤之以鼻：“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怎麽就牽扯上福氣好了！山裏東西多了，她去山裏打草碰上個把有啥稀奇的？”
    說是這麽說，但心裏是沒底的。
    從早上之後，每個人都在說蘇秀禾多麽有福氣，多麽旺家，連一向不說人好話的娘都在誇，張建軍心裏煩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