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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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大了起來,密集的雨絲打在老槐樹上,劈啪作響。
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啃噬葉片,細碎聲貼著皮膚,爬進耳道。
接著,林中刮起一股冷風,刺骨的寒意直鑽衣領。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張菀也下意識攏了攏濕透的雨衣。
“張警官。”我站起身,轉頭看向她。
“你剛才說的,五行、引魂痣、紅衣厲鬼,這些你真的信?”
張菀與我對視了幾秒。
雨水從她的睫毛上滴落,砸在雨衣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我信!”她的眼神很亮,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在這個鎮上活了二十六年,我見過太多用科學解釋不了的事。”
“但我們是警察。”我試圖提醒她,辦案要講證據和邏輯。
“所以更要弄清楚,這到底是人裝的鬼,還是......”
她話說到一半停住了,目光落回屍體上,語氣變得有些凝重。
“還是......真有別的什麽東西在作祟。”
我正想再說點什麽,突然注意到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她胸口的灶心土是怎麽弄上去的?”
我指著屍體敞開的衣襟,皺眉道:“看著不像撒的。”
“不是撒的,是壓的。”
張菀蹲下身,用鑷子撥開紅衣前襟,避免破壞痕跡。
“你看,皮膚上有明顯的壓痕,是個方形輪廓。”
“凶手應該是用木板之類的東西,把灶心土牢牢壓在她胸口,直到泥土粘在皮膚上。”
“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實在想不通,凶手費這麽大勁布置這個,到底有什麽目的?
“灶心土在民間偏方裏,能鎮驚安神,多用於小兒夜啼,但還有一種更邪門的說法......”
“什麽說法?”我追問道。
“據說人死時,胸口壓著灶心土,魂魄就會被釘在身體裏。”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繼續道:
“再加上柏葉封口,銀簪鎖喉,濕泥纏足,焦痕覆肩......”
“這是要讓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後背一陣發涼:“多大的仇,才會這麽狠?”
“不是仇,是怕。”
“怕什麽?”我轉頭看向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怕她變成什麽東西。”
張菀頓了頓,補充道:“或者說,怕她已經變成了什麽東西。”
遠處傳來腳步聲,老孫頭領著兩個年輕民警走來。
三人都穿著雨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眼神裏滿是惶恐,像是被這雨夜裏的詭異氛圍,嚇得不輕。
“陳警官,冷藏箱送到了,要不要現在就轉運?”
我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將目光移到李霏的屍體上麵。
雨水衝刷著她的臉,那顆朱紅色的痣,在昏暗的光線下紅得愈發刺眼,像是在盯著我們每一個人。
“轉運吧,留兩個人看守現場,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聲音落下,我看向周圍的其他警員,吩咐道:
“其他人收拾好證物,仔細核對編號,跟我回所裏。”
“那李木匠那邊......”老孫頭遲疑著開口。
“先別讓家屬看屍體。”我抬手打斷他,聲音平穩卻不容置疑。
“樣子太詭異,怕他們接受不了,明天我親自去走訪。”
回去的路上,雨勢稍微小了些。
我和張菀同車。
她是司機,而我則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古鎮。
“陳警官是第一次來青烏鎮?”她突然開口,打破車廂裏的沉默。
“嗯。”我應了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
“那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青烏鎮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我轉過頭,看向她。
“這裏有很多老規矩、老說法,外麵的人覺得是封建迷信。”
“但我們這兒的人,世世代代都這麽活著,由不得不信。”
我沒接話,車廂裏重新陷入沉默。
隻有雨刷器規律的刮擦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車子很快在派出所門口停下。
我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張菀突然叫住了我。
“陳警官。”
我回頭看向她,發現她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了。
“李霏眉心的痣,我懷疑是朱砂混著某種粘合劑,點上去的。”
“老話說,這叫‘開陰眼’,讓死人在陰曹地府也能看見路。”
“可問題是,誰點的?點給誰看?”
說罷,張菀推開車門,走進了派出所。
厚重的鐵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哐當一聲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我獨自站在雨裏,任憑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灌進後背。
手電光掃過地麵,我突然看見,派出所門口的青石台階上,有一點暗紅色痕跡,被雨水衝得快要消失了。
我蹲下身仔細看。
是半個腳印。
很小,像是女人的腳。
腳印裏,粘著一點濕泥。
和裹在李霏腿上的,一樣的河底淤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