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土窯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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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草人是用稻草紮的,穿著一件破舊的紅衣,被掛在柳樹枝上。
臉部用木炭畫著五官,嘴巴的位置塗成了類似香灰的黑褐色。
胸口貼著張黃紙,雖被雨水泡得發皺,但仍能看清楚上麵的字。
土克水
名帶水字
午時三刻
灶膛為塚
午時三刻,就是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現在是下午三點二十,早已過了時辰。
我伸手撕下黃紙,翻到背麵時,發現上麵畫著玄極教的印記。
隻是這一次,三角形的正中多了一個點,透著說不出來的詭異。
什麽意思?
我正盯著符號看,樹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
是女人的聲音!
我心頭一緊,將草人扯下來扔在地上,循著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樹林密得像張織死的網,枝條狠狠抽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我抬手胡亂擋著,手背被尖銳的枝椏劃破,滲出細密的血珠,腳步卻絲毫不敢放緩,跌跌撞撞地往前衝。
聲音是從土坡後麵傳來的。
我手腳並用地爬上土坡,待看清下麵的景象時,瞬間愣在原地。
那裏立著一座廢棄的磚窯。
是青烏鎮早年燒青磚用的老窯,荒廢了好些年,窯口塌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張緘默的嘴,正無聲吞吐著寒意。
窯前的空地上,孤零零站著三個人。
田潔跪在泥水裏,渾身濕透,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
她還活著,臉色卻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得嚇人,嘴裏被塞了一團破布,隻能發出嗚嗚的悶響,連半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身邊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陳不易,四十幾歲的年紀,戴著副金絲眼鏡。
他手裏攥著把匕首,鋒利的刀刃緊緊抵在田潔的脖子上,眼神冷得像冰。
另一個是......
“張菀?”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喊道。
張菀站在陳不易對麵,手裏舉著槍,槍口穩穩對準他的胸膛。
可她遲遲沒有開槍。
因為陳不易的另一隻手裏,還握著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
“陳警官,別動。”
陳不易看見我,臉上掠過一抹冷笑,接著對張菀說道:
“張警官的槍法,我早有耳聞。但你離得太遠,我按下這個按鈕的時間,足夠割斷田老師的喉嚨了。”
我緩緩走下土坡,同時將槍對準陳不易,沉聲喝道:
“陳不易,放了田潔。”
“放不了!”
陳不易態度堅定:“儀式已經開始,根本停不下來。”
“什麽儀式?”
“五行祭!”
陳不易抹了把鏡片上的水珠,聲音裏帶著一絲狂熱,繼續道:
“李霏是金,譚英是木,田潔是水。”
“土克水,自然要在這土窯裏完成獻祭,借窯土鎮魂,才合五行之理。”
他頓了頓,瞥了眼沉沉壓下來的天色,語氣裏滿是惋惜。
“可惜你們來早了,午時三刻才是最佳時辰。”
“是你殺了李霏和譚英?”我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質問。
“我?”陳不易低笑出聲,眼裏滿是嘲諷。
“陳警官,你覺得我一個人,能完成這些事嗎?”
話音剛落,窯洞裏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是急促的,是緩慢的、拖遝的,一下一下踩在青磚上。
沒過多久,一道佝僂的人影,從窯洞的黑暗裏緩緩走了出來。
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
身著一襲深藍色布衣,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得像刀刻出來的。
她手裏端著一個陶碗,裏麵盛著半碗暗紅色液體,在雨幕裏泛著詭異的光。
“萍姑?”張菀失聲驚叫,握槍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女人看向張菀,眼神複雜地道:“菀菀,你不該來的。”
“萍姑,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萍姑沒有回答,而是走到田潔身邊,將陶碗湊到她的嘴邊。
“喝了吧,孩子,等喝完以後,就不疼了!”
碗裏裝的是什麽?
是血?
還是別的什麽邪門的東西?
“住手!”我心頭一緊,往前邁了一步。
陳不易立刻將匕首往田潔的脖子上壓緊了幾分,鋒利的刀刃瞬間劃破皮膚,滲出細細的血絲。
“陳警官,我勸你最好別動。”
陳不易聲音冷得刺骨,眼底沒有一絲溫度:“萍姑其實是在幫她。五行祭一旦啟動,若中途停下,她的魂魄會散得更痛苦。”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我死死盯著萍姑,聲音裏的怒意幾乎要衝破喉嚨,“你認識張菀?你到底是她什麽人?”
萍姑緩緩抬起頭,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皺紋往下流,像一道道黑色的淚痕。
“我是她奶奶的老姐妹,也是玄極教最後一任掌燈人。”
掌燈人!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開,瞬間讓我後背發涼。
“玄極教不是早就覆滅了嗎?”張菀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連槍杆都在微微晃動,顯然被這個消息震得不輕。
“明麵上是沒了!可暗地裏,傳承從未斷過。隻是我們等的時機,一直沒到罷了。”
“等什麽時機?”我追問道。
“等五行全陰的女子齊聚青烏鎮。”陳不易搶著開口,鏡片後的眼睛裏,閃爍著近乎癲狂的光。
“李霏,譚英,田潔,還差兩個。等五個人湊齊,五行逆克的陣法就能完成,到時候就能打開通幽之門。”
“通幽之門是什麽?”張菀顫聲問道。
“是陰陽兩界的縫隙。”陳不易的聲音裏透著一種近乎癡迷的向往,繼續說道:“打開那扇門,就能見到死去的人,能問生死,能改命數,還能得長生!”
瘋子!
這群人全是瘋子!
“所以你們就肆無忌憚的殺人?”
我咬著牙,胸腔裏的怒火如同野火般瘋竄:“就為了你們所謂的長生,所謂的通幽之門,就要害死這麽多無辜的人?”
“不是殺人,是送她們去更好的地方。”
萍姑看著我,聲音平靜得可怕:“她們的生辰,注定要成為祭品,這是命,我們隻是幫她們完成使命而已。”
“放屁!”
張菀紅著眼睛怒吼:“李霏才十七歲,譚英才二十二,田潔也才二十八。她們有什麽狗屁使命?難道就是被你們活活害死的使命嗎?”
萍姑看著張菀,眼神裏的憐憫更濃了,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菀菀,你還小,不明白有些事比生死重要得多。”
“比如什麽?”張菀紅著眼睛追問,淚水混著雨水滾落下來。
“比如......”萍姑頓了頓,目光落在張菀臉上,一字一句地說:“比如,讓你奶奶安息。”
張菀猛地愣住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就在她準備詢問時,萍姑再次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歎息。
“你奶奶也是玄極教的人。”
“五十年前,她是教主陰九翛選中的第一個陰靈體。”
“可惜儀式沒能完成,她就遭到了術法反噬,魂魄困在陰陽之間,永世不得超生。”
“這五十年來,她一直在無邊的煎熬中受苦。”
“你胡說,我奶奶是病死的!”
“病死?”
萍姑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苦笑,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
“你去問問鎮上的老人,有誰見過你奶奶的屍體?”
“沒有人見過。因為她根本就沒死透。她的肉身還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魂魄卻一半懸在陽間,一半墜入陰間,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魂魄撕裂的痛苦。”
張菀的臉徹底沒了血色,慘白得像一張紙,握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我想起李木匠說過的話,李霏那身嫁衣,是裁縫鋪王鶯做的。
而王鶯,正是譚英的師父。
如今萍姑又牽扯進來,說張菀的奶奶也是玄極教眾.....
這個看似平靜的小鎮,到底還藏著多少和玄極教有關的人?
“所以你們千方百計想要完成儀式,打開那扇陰陽之門,是為了救張菀的奶奶?”我強壓著心頭的寒意,沉聲問道。
“不止。”
陳不易再次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虔誠。
“還有我們的親人、朋友,所有像她一樣,被困在陰陽夾縫裏不得解脫的人,都能借此重獲自由。”
“那你們為什麽要殺害無辜的人?”我厲聲質問。
陳不易嗤笑一聲,語氣冷漠得可怕:“沒有無辜,她們的生辰就是原罪。”
“全陰生辰,天生就是淬煉陰靈體的材料,就算我們不找她們,她們也活不過三十歲,因為陰氣太重,陽壽早就被折損殆盡了。”
他話音剛落,被按在地上的田潔,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
眼睛瞪得滾圓,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悶響,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按住她!”
陳不易立刻屈膝,死死壓住田潔的脊背,讓她動彈不得。
萍姑則重新端起那碗渾濁的液體,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把捏開了田潔的嘴。
“喝下去,這是用灶心土泡的水,還混了香爐裏的香灰。喝了它,土氣入體,就能克住你的水命,你就能......”
砰!
槍聲驟然響起。
不是張菀的槍。
是從身後的密林裏傳來的。
子彈精準地打在陳不易腳邊的泥地上,濺起一片渾濁的泥水。
“放開她!”
一道沉厲的男聲,帶著凜冽的殺氣,破空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