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醋意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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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夜離京前往京畿大營不過三日,皇子府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日午後,江浸月正在月影閣的書房內,對照著漕運圖冊,分析文鏡新送來的關於清源渡幾個關鍵人物的詳細資料。
窗外蟬鳴聒噪,攪得人心緒略有些煩躁。
忽然,院外傳來一陣略顯喧鬧的聲響,夾雜著女子清脆又帶著幾分嬌縱的笑語,以及護衛們恭敬的問候聲。
“郡主殿下安好。”
郡主?
江浸月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向窗外。
蕊珠也停下了手中的繡活,側耳傾聽,臉上露出一絲好奇。
很快,雲卷從外麵快步進來,神色如常,但語速稍快:“姑娘,是永嘉郡主來了,說是聽聞殿下離京,特來府中探望,順便……取回前次落在這裏的什麽畫冊。”
雲卷頓了頓,補充道,
“郡主是已故慧怡長公主的獨女,陛下的親外甥女,與……殿下是表親,自幼相識。”
永嘉郡主,顧玄夜的表妹。
江浸月垂下眼瞼,繼續看著手中的圖冊,語氣平淡:“知道了。”
然而,那喧鬧聲並未遠去,反而朝著月影閣的方向而來。
隻聽一個嬌俏的女聲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這月影閣倒是清雅,以前沒見夜哥哥用來待客呀?本郡主進去瞧瞧。”
護衛似乎有些為難,但顯然不敢強硬阻攔這位身份尊貴的郡主。
江浸月蹙了蹙眉,放下筆,整理了一下衣裙,剛站起身,書房的門便被不客氣地推開了。
一位身著榴紅蹙金雙層廣綾長裙的少女出現在門口,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梳著華麗的飛仙髻,簪著成套的赤金紅寶頭麵,眉眼明豔,顧盼間帶著一股天之驕女的張揚與傲氣。
她目光在書房內迅速掃過,最後精準地落在了江浸月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挑剔。
“你就是住在這裏的人?”
永嘉郡主上下打量著江浸月,見她一身素雅,未施粉黛,卻難掩絕色,尤其那股子清冷脫俗的氣質,與自己截然不同,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善,
“你是何人?為何會住在夜哥哥的府邸,還是這處如此僻靜的院子?本郡主怎麽從未見過你?”
一連串的質問,咄咄逼人。
江浸月心中因那聲親昵的“夜哥哥”泛起一絲極淡的不適,麵上卻依舊平靜,依禮微微欠身:“民女江氏,見過郡主。”
“江氏?”
永嘉郡主逼近一步,眼神銳利,
“哪家的江氏?與夜哥哥是何關係?莫非……”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絲譏諷,
“是夜哥哥新納的妾室?藏在這深院裏?”
妾室二字,像一根細刺,輕輕紮了江浸月一下。
她眸光微冷,抬眸直視著永嘉郡主,語氣疏離而淡漠:“郡主慎言。民女與三殿下,並非如郡主所想那般關係。”
“哦?那是何種關係?”
永嘉郡主不依不饒,她自幼傾慕顧玄夜,將其視為囊中之物,絕不容許任何來曆不明的女子靠近。
就在這時,得到消息的文鏡先生匆匆趕來,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郡主殿下息怒。這位江姑娘是殿下一位已故摯友的遺孤,那位友人於殿下有恩,臨終前將孤女托付給殿下照料。殿下仁厚,故而將江姑娘安置在府中,以求安穩。”
這是顧玄夜離京前,與文鏡商議好的說辭,以備不時之需。
“已故摯友的遺孤?”
永嘉郡主將信將疑,目光在江浸月臉上逡巡,似乎想找出破綻。
她見江浸月神色坦然清冷,不似作偽,又想到顧玄夜確實重情義,這才勉強信了幾分,但敵意並未完全消除。
“既是如此,便該恪守本分,莫要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她冷哼一聲,語氣帶著警告,又對文鏡道:“那畫冊本郡主改日再取,告訴夜哥哥,我來過便是了。”
說完,她再次瞥了江浸月一眼,這才帶著侍女,如同來時一般,張揚地離開了月影閣。
書房內恢複了安靜,但氣氛卻有些凝滯。
蕊珠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著江浸月。
雲卷則默默收拾著被郡主闖入時帶亂的簾櫳。
江浸月站在原地,麵無表情,但握著“幽曇”匕首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收緊。
已故摯友的遺孤……托付照料……原來在外人眼中,或者說,在他需要應對的場合裏,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如此定義的。
雖然明知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也是保護她身份的必要說辭,但親耳聽到,尤其是從那個對他明顯有意的郡主口中,以那種審視“潛在情敵”的姿態質問出來,她心中還是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澀的情緒。
那種不適感,並非源於郡主的刁難,而是源於顧玄夜那句“權宜之計”所劃出的、無形的距離。
她終究,無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幾日後的傍晚,顧玄夜風塵仆仆地從京畿大營趕回。
他回府的第一件事,並非處理積壓的公務,而是徑直來到了月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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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穿著那身墨藍色勁裝,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卻掩不住見到她時的明亮眸光。
“我回來了。”
他聲音帶著奔波後的沙啞,卻很溫柔。
江浸月正在插花,聞言動作頓了頓,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顧玄夜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語氣中的冷淡。
他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擺弄著一支素白的蘭草,輕聲問道:“怎麽了?可是府中有人怠慢了你?還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立刻想到了文鏡可能匯報過的郡主來訪之事。
江浸月放下手中的花枝,轉過身,抬眸看他,目光平靜無波:“無事。隻是聽聞殿下有一位青梅竹馬、關懷備至的表妹郡主,前兩日特意來‘探望’過殿下。”
她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的客氣,但話語裏的那點酸意,如何能瞞過顧玄夜?
顧玄夜先是一愣,隨即眼底迅速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愉悅與了然。
他非但不惱,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向前一步,靠近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磁性的蠱惑:“原來月兒是在為這個不高興?”
被他點破心思,江浸月臉頰微熱,別開臉去:“殿下說笑了,浸月豈敢。”
“永嘉性子嬌縱,被父皇和舅母寵壞了,她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顧玄夜解釋道,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但眼神卻始終鎖著她,
“至於那個身份……是權宜之計,文先生應該同你說了。永嘉心思單純,若知你真正身份與才能,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和猜忌。”
他看著她微微抿起的唇瓣,知道她心中仍有芥蒂,便又湊近了些,幾乎是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況且,在我心裏,你與她,與這世間任何女子,都不同。”
“唯你不同。”
這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極重,如同誓言,清晰地敲在江浸月的心上。
江浸月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所有強裝的冷靜與疏離,在這句直白而深刻的“唯你不同”麵前,瞬間土崩瓦解。
她轉回頭,對上他深邃而專注的眼眸,那裏麵是毫不掩飾的真摯與情意。
所有的醋意、不安、委屈,在這一刻,都奇異地被撫平了。
她知道了,那個郡主的親昵,那個“權宜之計”的身份,都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他此刻的眼神,他此刻的話語。
見她眸光軟化,顧玄夜眼底笑意更深,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桌邊、依舊握著“幽曇”匕首的手,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手掌中。
“這把‘幽曇’,可還順手?”
他轉移了話題,語氣恢複了平常的溫和。
“嗯。”
江浸月輕輕應了一聲,沒有掙脫他的手。
窗外暮色四合,晚風送來了梔子花的馥鬱香氣。
小小的醋意風波,最終化為了更深的懂得與親密。
有些話無需挑明,有些心意,早已在眼神交匯間,確認了千遍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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