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墟市並非坐落於某塊大陸或星辰之上，而是由無數大小不一、散發著各色微光的浮空平台拚接而成，遠遠望去，如同一片在虛空中流淌的璀璨光河，倒也名副其實。
    隻是這璀璨之下，掩蓋的是比黑齒集更甚的混亂與危險。剛一靠近，各種強橫、詭異、充滿惡意的神識便如同蛛網般掃過，帶著審視、評估，以及毫不掩飾的貪婪。尤其是在感知到墨淵氣息不穩、沈清弦靈光黯淡且隱有黑氣纏繞時，數道神識立刻變得熾熱而充滿侵略性。
    墨淵對此恍若未覺，隻是那本就蒼白的臉上，冰寒之色更濃。他護著沈清弦，落在一個相對邊緣、人流較少的灰色平台上。平台由某種冰冷的金屬構成，表麵刻滿了粗糙的防窺視符文，四周是一些用獸皮、骸骨甚至活體藤蔓搭建的簡陋攤位，售賣著各種來路不明、散發著危險波動的物品。
    沈清弦強忍著詛咒帶來的神識刺痛和虛弱感，低聲道：“先找地方穩住傷勢，再打探消息。”
    墨淵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平台，最終落在一個掛著“百草閣”破爛木牌、實則隻是個簡陋帳篷的攤位前。攤主是個昏昏欲睡、渾身散發著濃鬱藥味的老者，修為不過元嬰後期，但攤位上的幾株藥材，卻隱隱散發出能安撫神魂、淨化汙穢的氣息。
    兩人剛走近，還未開口，旁邊一個身材高壯、披著血色鬥篷、臉上帶著一道猙獰蜈蚣疤痕的漢子便攔在了前麵，化神中期的威壓毫不客氣地壓向墨淵。
    “新來的？懂不懂規矩？這攤位，血狼團包了，滾一邊去！”他語氣囂張，目光在沈清弦身上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淫邪，“這妞兒不錯，留下陪爺幾個玩玩，饒你們不死。”
    他身後，另外三名同樣穿著血色鬥篷、氣息彪悍的修士發出哄笑，眼神戲謔，仿佛在看兩隻待宰的羔羊。周圍其他攤主和路人，或是漠不關心，或是幸災樂禍，無人出聲。
    流螢墟市的規則，赤裸而殘酷。
    沈清弦眼神一寒，體內混沌元嬰因憤怒而微微震顫，引動詛咒黑氣一陣翻騰，讓她臉色更白了一分。她看向墨淵，卻見他依舊麵無表情，甚至連看都未曾看那血狼團漢子一眼，隻是對著那攤位後的老者，沙啞開口：
    “淨魂花，冥羅藤，怎麽換？”
    那昏昏欲睡的老者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掃了墨淵一眼，又看了看攔路的血狼團幾人，慢悠悠道：“規矩？老頭子我隻認源晶，或者等價的寶貝。誰出得起價，東西就是誰的。”
    血狼團漢子被無視，頓時勃然大怒，臉上蜈蚣疤痕扭曲如同活物：“媽的，給臉不要臉！”他獰笑一聲，血色鬥篷無風自動，一股濃鬱的血煞之氣化作一隻巨大的鬼爪，帶著刺耳的尖嘯，直接抓向墨淵的天靈蓋！“先廢了你，再好好炮製那小娘皮！”
    這一爪狠辣無比，蘊含著化神中期的全力，顯然是想一擊必殺，立威奪寶！
    周圍不少人已經露出看好戲的神情，仿佛已經看到墨淵頭顱被抓碎、沈清弦被擄走的場景。
    然而，麵對這淩厲一擊，墨淵終於動了。
    他沒有閃避，沒有格擋，甚至沒有運轉任何神通。
    他隻是抬起了眼。
    那雙深邃的魔瞳之中，仿佛有萬古冰川崩塌，有無盡深淵洞開！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淩駕於眾生之上的恐怖威壓，如同沉寂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沒有魔氣滔天，沒有法則轟鳴。
    隻有一種“存在”本身位階的絕對碾壓！
    那血色鬼爪在距離墨淵頭頂尚有寸許之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驟然凝固、僵直！其上蘊含的血煞之氣、狂暴靈力，如同被投入虛無，瞬間冰消瓦解，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泛起！
    出手的血狼團漢子臉上的獰笑瞬間凍結，化為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他感覺自己麵對的仿佛不是一個修士，而是一尊蘇醒的、執掌生死的古老神隻！那冰冷的視線，讓他靈魂都在顫栗、哀嚎！
    他想後退，想求饒，卻發現周身空間如同鐵鑄，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墨淵緩緩抬起了右手。
    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仿佛執掌了天地權柄的從容與漠然。
    他並指如刀，對著那凝固的血色鬼爪，輕輕一劃。
    如同熱刀切過牛油。
    那足以撕碎同階修士的化神神通，連同其內蘊含的修士神念與精血聯係，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劃，從中整齊地切開，隨即如同風化的沙雕，無聲無息地潰散、湮滅，化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消散於空中。
    “噗——！”
    神通被強行斬滅，氣機反噬之下，那血狼團漢子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其中甚至夾雜著內髒碎片！他身上的血色鬥篷光芒瞬間黯淡，整個人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萎頓在地，眼神渙散，修為竟在這一擊之下直接跌落了一個小境界！
    靜！
    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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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平台，原本的喧囂戛然而止。所有幸災樂禍、漠不關心的目光，盡數化為駭然與恐懼！那幾個原本哄笑的血狼團成員，笑容僵在臉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揮手間，輕描淡寫地廢掉一個化神中期修士！這是什麽實力？！這真的是那個看起來氣息奄奄的黑衣男子？！
    那攤位後的老者，渾濁的眼中也猛地爆射出一縷精光，坐直了身體，首次真正認真地打量起墨淵。
    沈清弦站在墨淵身後，看著他那並不算特別寬闊、此刻卻仿佛能撐起整片星空的背影，感受著那睥睨眾生、漠視一切的魔神威儀，心中亦是震撼難言。她知道墨淵很強，卻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過他全力釋放威壓時的恐怖。那是一種超越了力量層麵，直抵規則與生命本質的壓迫感。
    但同時，她也敏銳地察覺到，在釋放這股威壓之後，墨淵本就蒼白如紙的臉色，似乎又透明了一分，肩胛處那被壓製下去的秩序之光，再次隱隱浮現。
    他在強撐！為了震懾宵小，也為了……在她麵前，維持那不容侵犯的強大形象？
    墨淵沒有理會眾人的驚駭，目光再次落向那攤位的老者，聲音依舊沙啞平淡，仿佛剛才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淨魂花，冥羅藤，報價。”
    老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態度變得無比恭敬：“前……前輩，淨魂花需上品源晶百塊，或等價之物。冥羅藤……此物罕見，可緩解部分神魂詛咒，需三百上品源晶，或……或能打動晚輩的奇珍。”
    墨淵眉頭微蹙。源晶是洪荒真界的通用貨幣，蘊含精純能量，他們初來乍到，身無分文。他看了一眼沈清弦，見她因詛咒折磨而眉頭緊鎖，不再猶豫，手掌一翻，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漆黑、內部卻仿佛有混沌星雲旋轉的晶體出現在他掌心。
    此物一出，周圍尚未完全散去的威壓仿佛都被引動，空間微微扭曲。
    “此物，可夠？”墨淵淡淡道。
    那老者看到這黑色晶體，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呼吸都急促起來，聲音顫抖：“這……這是……混沌源晶？！夠！足夠！淨魂花和冥羅藤都是前輩的了！”他忙不迭地將兩株散發著清涼、淨化氣息的藥材取出，小心翼翼地捧給墨淵，仿佛生怕他反悔。
    墨淵收起藥材，將混沌源晶拋給老者，不再多看那癱軟在地的血狼團漢子和其他噤若寒蟬的修士一眼，帶著沈清弦，轉身便朝著平台邊緣一處可供臨時租賃的洞府走去。
    所過之處，人群如同潮水般分開，所有人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眼中充滿了敬畏與恐懼。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府入口，平台上凝固的氣氛才稍稍緩解，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議論聲。
    “我的天……剛才那是……魔神降世嗎？”
    “血狼團這次踢到鐵板了！”
    “混沌源晶！那黑衣男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快，把消息傳回去，流螢墟市來了個不能惹的煞星！”
    洞府內，簡單的隔絕陣法升起。
    墨淵將淨魂花和冥羅藤遞給沈清弦：“盡快服用，壓製詛咒。”說完，他走到一旁，盤膝坐下，立刻開始調息，壓製體內因強行爆發而再度蠢蠢欲動的秩序反噬，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
    沈清弦握著手中冰涼而充滿生機的藥材，看著墨淵強忍傷痛、依舊挺直的背影，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再次翻湧。
    他明明傷勢極重，卻為了震懾旁人，為了護她周全，不惜代價展現雷霆手段。這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實力背後，是他獨自承受的反噬與痛苦。
    她不再猶豫，立刻服下藥材，精純的藥力化開，如同甘泉流入幹涸的土地，滋養著她受損的神魂，那附骨之疽般的噬靈詛咒，終於被暫時壓製下去，雖然未能根除，但那股時刻侵蝕的刺痛感減輕了大半。
    她必須盡快恢複，必須變得更強。不能一直成為他的拖累，更不能……隻做一個仰望他背影的看客。
    她看向閉目調息的墨淵，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而與此同時，關於“流螢墟市來了個身受重傷卻實力通天的神秘魔神，身懷混沌源晶”的消息，正以驚人的速度，在這片星域的地下網絡中擴散開來。更多的目光，更多的貪婪，更多的殺機，開始朝著這座浮光掠市的墟市匯聚。
    風暴，並未平息，反而因墨淵這石破天驚的出手，即將掀起更大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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